《君子陶陶》肖云旗

2、覃远是君子

　　在《人体解剖学》书中看见纸条的覃远吓了一跳，他不自觉的略微皱了皱眉，拿起纸条，瞟见纸条后面课本上插图的人体肌肉图又觉得有点好笑，邓陶陶，你是要有多着急，才会想到把纸条放进这样一本书里。
　　覃远是个优秀的男孩子，这是他的高中班主任对他的评价。虽然他并未为了优秀而做什么努力。他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不漂亮但极其的勤奋，哥哥则长得像妈妈，有一双桃花眼。覃远与哥哥不同，他长得像爸爸，单眼皮，高鼻梁，身材颀长，嘴唇略薄，跟陶陶在一起以后，她室友说他不像粤广地区的长相。但他没有听到后面一句是，嘴唇薄的男人，性子也薄凉。
　　覃远的出生在珠三角地区的一个小村里，那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到小村落里，村子里有很多温泉眼，咕隆咕隆的常年冒着温热的泉水，别的地方的小孩是在锅里煮鸡蛋吃，他们村子里的孩子则从小就是在温泉里煮鸡蛋吃。有一晚，他跟管继聊起童年往事，管继恍然大悟，“难怪我这么多年考不过你，原来是因为小时候没吃温泉鸡蛋啊”。这跟温泉鸡蛋没有关系，因为他也没有吃几年温泉鸡蛋。覃远祖辈一直是农民，连一个秀才都没有出过，到覃远爸爸覃路民那一代，连小学都没有读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覃路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97年香港回归以后，有一年一个穿着背带裤的香港老头来村里，发现了村里人用温泉水煮鸡蛋吃，啧啧称奇。覃路民就隐隐感到，村子里要发生变化了。后来的事情看起来很顺理成章，覃路民承包了村里的一片温泉地，盖了一栋小木屋，里面做成温泉浴池。来泡温泉的香港人越来越多，那个年代通信不似现在，自然也没有什么电子商务。跟客人熟了以后，覃路民开始帮他们全国各地的代购一些特产，长白山，大兴安岭，几乎穿越整个中国版图的距离，覃路民都不抗拒。看着三个娃娃像小牛崽子一样越长越壮实，他就觉得自己每天甚至都不用睡觉。直到有一天他从乌鲁木齐回家，老婆在后院浇菜地，三个娃娃看见他进门就看了一眼，没有人扑过来，也没有人叫老豆，覃路民突然觉得莫名的愤怒。这股愤怒让他很快将温泉木屋转让了出去，从那时起覃路民和老婆就再也没有工作过，靠从前的积蓄，简单地种一些菜地生活。现在小木屋已经改成温泉宾馆，甚至村子都改名叫了温泉村，覃路民从来没有去假设过如果当初没有转掉小木屋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倒是覃远有时会想，自己真是跟成为富二代擦肩而过呢。
　　不过，覃远知道邓陶陶不喜欢富二代。因为她喜欢覃远。
　　覃远第一次见到邓陶陶是在校图书馆。学校图书馆源于上个世纪末湖广总督张之洞创办的湖北自强学堂图书室，因藏书丰富、建筑宏伟、环境幽雅而闻名。虽然设有医学分馆，但医学生覃远最喜欢去的却是社科分馆西边负一楼的社科一厅。这个位置离自习室远而且大部分是晦涩难懂的复印版的线装书，来的人少，安静，每到傍晚都会有夕阳洒在漆木的书桌上。只是那天邓陶陶闯了进来。
　　“对不起老师，我就是想来看看W大有没有这本书，不是故意溜进来的。我不知道不是本校学生不能进来。”覃远听声音就知道，这个女生肯定是明明知道W大图书馆的规矩还故意混进的。这声音里哪里有一点点紧张和着急，明明就是早就打好腹稿的托词。他抬起头。那天陶陶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和一条绿色的背带裤，背挺得笔直，站得像一棵小白杨。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她的背影一半在阳光里，一半被旁边书架的阴影遮住，马尾辫倒是整个浸在阳光里，折射出的跳跃的光线。
　　“你是哪个学校的?如果每个学校的学生都像你这样的话，怎么保障我们本校学生的学习环境啊？”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了，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书。”女孩的声音越来越有耍赖的嫌疑，覃远突然站起来，走过去从她手里抽出书，拿出借书卡说道“老师，我借这本书”另一只手反手把邓陶陶拖了出来。从小到大，覃远都是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到不是因为他生性冷漠，而仅仅只是因为太懒。他懒得把无关紧要的事情拉进自己的生活，也懒得思考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大多数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一些小事，所以他几乎从不跟人生气，也不跟人争执，更不会出手管闲事。事后回想当初帮陶陶借那本书，覃远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倒是陶陶一直说，“覃远，覃远，你就是那个时候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