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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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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元谨的椎骨有一道一指宽的黄褐色纹路,犹如藏在身体里的一条小蛇,衬着白净的皮肤若隐若现,仿佛在游走一般。容隐把灯光凑近,仔细端详那深色的纹路,上端至肩,下端……;越儿拦阻的稍慢了一步,元谨仅着的亵裤已被容隐拉低了,那纹路的另一端在尾骨处渐渐转淡,直至消失不见。
容隐的眉头结结实实打了个死结,也不理会越儿是如何推开她的手,匆匆忙忙为他的主子着衣。
上端若深至头部,元谨之命休矣。容隐再次把那药渣放在手中慢慢的搓捻,心中颇感费解:到底是这药中有毒还是另有他故?思索间容隐忽然觉得手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嗯?有些奇怪的手感牵引着她的视线:手里是一撮被捻成碎渣的莬犀,只是在这些植物的渣滓中多出一个石子碎屑般的东西。容隐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鸢骨?惊讶之下,容隐忙又碾碎一些药渣,果然在莬犀中又现出细小的鸢骨碎屑——这些药材是被动了手脚的!
“这药,服了两年?”容隐转身瞧着面红耳赤的越儿。
“是。”
“方子可曾变过?”鸢骨属阴毒,可毁人神智,在不知不觉中夺人性命,而其最令人生畏之处在于,用过之后便很难脱开了。容隐暗自觉着不妥,以元谨所用之方,要成今日的模样只怕还得五至七年,可如今他的状况似乎进展太快了些。
“换过,可是不成,又改回来了。”
“你们殿下这病为什么得的?”容隐口里讲话,手中却丝毫未停,接连将不同的药捻碎。
“两年前去过禅寺进香礼佛,回来不久就病了。”看着容隐的动作,越儿也疑惑起来,“宁大公子领着去了安济寺,莫不是冲撞了什么?”
容隐匪夷所思的目光瞧着越儿,“撞邪?”
越儿读懂容隐眼神里的意思,有些羞赧的的低了头,以手语回道:“小人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别的缘故,宁大公子也是这般说的,他是殿下表兄,应当不会乱说。”
这世上的邪崇未免太忙些,容隐觉得这话实在是好笑,但一时也找不到头绪,只得先扔了手中的药,可黏糊糊的细小碎屑却粘在手上不少,“劳驾,帮我取些净水来。”越儿明白她要洗手,便转身去拿,容隐抬眼瞥见了桌上的注子,又忙叫住他:“慢着,就使这个吧,出出进进多了,若是惊动了人就不好了。”
越儿深知利害,忙转回来,取过那黑瓷注子,就着地上为元谨拭血的半盆子污水给容隐冲手。茶水倾出,尚且温热,清甜的味道散逸开来。
“等等。”犹如闪电在脑中滑过,容隐一下子醒悟,“这是三殿下用的茶?”越儿惊了一下,忙住了手, “正是殿下所用,去年惠妃娘娘赏给谨王殿下这木樨茶,殿下十分喜欢,上头特地吩咐今后年年进贡此茶供殿下饮用。”
容隐无暇再听,绕过越儿直奔元谨,床上的人昏睡依旧,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容隐并未迟疑,以两指对准元谨督脉一路探将下来,指至灵台,容隐手上略施了劲道,元谨似是有所知觉,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容隐再加指力,移至中枢,元谨好似痛着了,竟微微扭动了身子。越儿最知看人眼色行事,知道容隐必是有些眉目,也忙撇了注子,紧跟过来搭手。
容隐探罢,再回头看看地上那半盆子水,原本的红色已渐渐转成了褐色,她心中始得明朗:鸢骨之毒散的如此快,皆因用了木樨这味看似平常的药引。可这病症治得治不得呢?药是舅舅给的,茶又是……爹娘赏下来的,若是治了,会不会把自己送进这看不清的漩涡里,若是不治……,她心底天人交战,一时难在了那里。
正在思量间,只听一声压抑的惊呼,越儿?容隐暗惊,刚要看清出了何事,只觉眼前一花,右肩传来一阵抵骨的剧痛。
这叫什么——暗算?容隐瞧不见元谨的脸,只觉着粗重的呼吸伴着炽热的气体冲击着她的脸颊,不用问,就在自己愣神的空档,本是昏睡的元谨竟突然坐起,偷袭了她!
这不要命的力道,只怕已穿透了皮肉,深可至骨了,容隐吃惊受痛,登时出了一身薄汗,狼崽子!心里忍不住恨骂,下手也不留情,一记手刀正中元谨后颈,那人终于停了撕咬,软软地向后倒去。一直干着急却又插不上手的越儿此时才明白过来,忙接住他的主子,慢慢放倒在床上。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嗜血的野兽。
瞬息间出了这样的事,容隐惊魂难定,气息有些不稳,冷眼瞧着那主仆,元谨睡容依旧,丝毫看不出方才剧烈的折腾过,只是面上泛起潮红,喘息也比先前粗重,只怕那一下也耗去他不少的元气。她以指尖拂过肩上伤口,疼的倒吸口冷气,再近半寸,恐怕她只能经脉断裂而死了。
越儿顾不上她,只是摇晃着元谨,想让他醒来。
“不用叫他,不过是多睡会子。”别怨她歹毒,她倒想他一直睡下去才好,可终究在手刃落下去之前心先软了。
越儿停了手,转头望向容隐,倒把她吓得不轻,一个……,一个大男人,竟哭成那副模样?“你不用急,许是我先前探他脉络,激他一下,所以才会这样,眼下不过是接着睡罢了,不出一个时辰必醒的。”她是没出息,打小见不得人哭,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面上梨花带雨,眼波如怨如诉的“美人”。
容隐忍了疼,勉强使左手翻开元谨眼皮瞧了瞧,若无其事道:“双目带赤,肝火太盛,把药里那味莬犀去了吧,换成散金芷,分量不变,”这两味药形状相似,药性却大相径庭,千万别叫有心人认出来才好,“那茶么,也不必再喝。”
为何?越儿一脸疑惑以手语问道。
你家殿下肾精不足,多喝怕今生难有子嗣了。容隐也以手语比回去,这事情你知道就罢了,不可再告诉第三个人,最好连谨王自己也不要告诉。
越儿满面的羞愧为难,面红耳赤的比划:“小姐说的可真?这当真是殿下的病根?”
自然是真,否则我也不会担心隔墙有耳,只把这话告诉你了,换药的事也不可支使旁人,须你亲自去换才好。容隐信誓旦旦的“说”道。
没有子嗣乃皇家大忌,越儿也不敢不信,只得点头应了,容隐终是开口:“天色见明,我不能再留,你快收拾一下,送我出去。”
越儿施了一礼,才要摆个请的手势,突地顿住,眸光一凛,指着容隐右臂,焦急地“啊啊”出声。容隐也忙低头顺他所指看过去,这一看也吓了好一跳,薄薄的夏衫被血浸透,自己的胳膊已是泡在血窝里了。
小姐伤的不轻,我去拿药来给小姐敷上,越儿神色凝重,手势飞快。
“不必。”容隐叫住他,疾点了自己的穴道,“我那里有药,回去再用吧。不能再耽搁。”
越儿仍要再劝,见容隐神色安定坚决,也只得“道”:“对不住小姐,好歹换件衣裳才能出门啊。”
容隐摆摆未受伤的左手,“你那披风先借我罢。”说罢拿起来时越儿给的那件披风,径直走向侧间的多宝阁。听到容隐说话声调未变,步履如常,越儿虽是半信半疑,只是眼下情形,也只能当她果真无事。却见走在前边的容隐边走边使力,那披风却总是滑落,越儿知道不妙,忙追了上去,拾起落地的披风,轻手轻脚替容隐披上,容隐知道自己不能,且安之若素任他忙去。越儿下手极是小心,生怕碰了伤处,好不容易整治好了。容隐长吁口气,“开门吧。”
越儿看看容隐比先前略现苍白的面容,犹豫着动了机关,消息轻响,多宝阁后的暗门应声而开。地道中吹出阴冷的风似乎比来时更盛,容隐忍不住打个冷战。越儿细心,觉出她的不适,急忙小心恭敬的把自己手里的另一件披风给容隐披上,轻扶住她未受伤的手。地道中灯火幽暗,她看不清越儿神色,只随他去,道一声“走吧!”疾步走进密道深处。
又一处暗门静悄悄打开,出现在眼前的已是晨光耀眼的御澜湖水阁,容隐眼光掠过无声无息的水阁,确信并不曾有人来过的迹象,暗自松口气,向搀扶自己一路走来的越儿道:“你就送到这吧,我自己回去便可。”越儿听话的放了手,容隐慢慢走出密道,再回头时,越儿长揖一礼,暗门轻轻关上,容隐突然想起什么:他竟没有讨要解药?又一转念,既然他安心要陪那难缠的主子一程,她又何必多事?且随他去。
心里思量着,脚下已是虚浮,容隐看看天光,索性坐在椅子上休息一阵,待调息妥当再慢慢回去。
阁外传来轻轻的脚步,似乎正向这边过来,正养神的容隐陡然惊醒,屏息静气听着外头动静。
珠帘呼啦啦晃动,进来的是一个年纪略轻,妆容简单的宫人,一看便知是做些粗陋活计的下级奴婢,容隐还没说话,那宫人看见阁中有人,先是一惊,待看仔细了,忙道:“奴婢见过容隐小姐。”
容隐先觉此人面生,以为是陌路,不想来人竟认出她,还先行过礼,不免惊讶:“你是?”
“奴婢名叫福儿,在德嘉殿司添香职。”来人伶牙俐齿,答的干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