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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寻香而去 ...


  •   湖光廊影,兰舟轻荡;馨香四溢,莺声燕语。美人美景两相宜。
      洛自省坐在屋顶,远眺着那片好风光。
      可惜的是,美人如今视他如猛兽,远远见了他便退避三尺。尤其是弱柳,原本就娇弱不胜风,目下更是练就了一身见他就倒的本事。他也不想自讨没趣,惹美人厌恶,因而再也不主动接近她们。
      当然,洛五公子不会因为美人的畏惧而改变自己的行为。他仍然很心安理得地在花园中走走逛逛,在假山古树宫殿廊亭之间纵上纵下,惬意得很。三位侍妾被他的神出鬼没吓得已不敢轻易入园一步。家宴过后,她们便一直待在自己的院落里。到了今日,三人终于忍耐不住了,先派了几名小侍出来打探一番。洛自省自然不会无聊到为了捉弄几个小侍而跳下屋顶,所以就由得他们四处找了个遍,而后回去复命。
      再度见到三位美人,还是有些感慨的。初时他被她们的美色所迷,现下隔了距离才真正了解她们的性子。洛自省有些感激当时天巽没有迁就他的玩笑话,不然,娶了一位性情不合的女子可就不妙了。
      对她们的兴趣少了,自然也不想逗她们。洛自省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们无忧无虑地玩耍,伸了个懒腰,躺下来。
      暖洋洋的日光照在他身上,他翘着脚,眯着眼睛,望入碧蓝长空中。
      她们倒是满心想着自个儿,没有一个人察觉目前的情势。又或者,都不过是险中求欢,不愿错过这种悠闲的时光?
      他也不想错过好时光,却无所事事,无趣得紧。
      “内殿!”
      “惊鸿内殿!”
      “内殿,教小人好找!”
      江管事在底下唤了一阵,搬了张梯子爬上来,看到他时,舒了口气。
      洛自省放松全身,晒着太阳,不言不语。
      江管事似乎已经习惯他不安定的性情,对他的所作所为和异常的反应都见怪不怪了。
      “内殿,这两天怎么不四处走一走,散散心?”
      洛自省懒懒地睇了他一眼。
      前些日子他在这府邸里四处钻,将府里闹得“生气勃勃”。天巽也不恼不气,笑着由他去,甚至还陪他在古树上喝了一夜的酒。自那晚过去后,他却一反常态,每天坐在屋顶上,一动不动。这下,府内的侍卫、小厮、管事反而不习惯了。他躺在这里时,听见不止一人私下问,内殿是不是染疾不适。
      敢情他洛自省在他们眼里,已经与“闹腾”二字分不开了?连江管事也将他当成了小孩儿、子侄辈,不自觉地,说话也愈来愈像他家老爹了。
      “内殿可是闷了?半个月后,陛下便要自平舆回来了,若见内殿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知要怎么责备殿下……”
      洛自省侧过身,不想再听他多言。
      益明帝若是回来了,哪还想得到他?何况,只剩半个月了,却一点事也没发生,那些皇子也太沉得住气了。据他观察,那位大皇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若一直这么平静下去,他可保不准自己为了解闷会做些什么事。
      商瑶果然是商瑶,既没有会和他一同找乐子的三哥,也没有虎着脸的老爹,更没有随随便便就将所有的勾心斗角都像讲故事一样说给他听的四哥。当然,也没有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的二哥。
      没趣,太没趣了。
      那只人皮狐狸也是怎么惹也不肯揭开自己的皮,让他一点兴味也生不起了。
      “老管事不必担心,他只是逛熟了皇子府,数日没寻得新鲜事,难捱了。”
      一个非常平静且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响起来。
      随后便是天巽的笑声:“六公子果然了解他,应该早些请你来才是。”
      洛自省坐起来,探头望下瞧。
      屋下在天巽身畔立着的,不是自家弟弟却是谁?
      总算是怕他寻到密道奇门,忍不住搬人来了。以为还要等几日,这狐狸倒是真的很聪明。
      洛自悟注视着孪生兄长,神色依然沉静,淡淡地对天巽点了点头:“殿下,镇日待在府中,五哥难免郁结在心。自悟可否借他一日?”
      天巽温温一笑,瞥瞥屋顶上面带不悦的洛自省,回道:“他是这里的主子,进出都随意。只是他初到商瑶,人生地不熟,眼下情势又急,我担心他的安危。”
      洛自省眉一挑,没有发话。
      洛自悟道:“想必殿下也已有耳闻,这些日子我已走遍了商瑶。”
      天巽嘴唇的弧度更大了些,既不否认也似乎不想深究:“是啊,你来了,我也放心了。”
      “多谢殿下。”
      “哪里话。倒是,既然已经是一家人,六公子何不过来住?”
      “谢谢殿下的好意,自悟好不容易与五哥分开,怎还会过来?”洛自悟神色虽然未变,眼里却是似笑非笑的。
      洛自省听了这话,再也装不下去,皱起眉跳下来,一拳便打过去:“说得我就像你的包袱似的!”
      洛自悟也不闪开,那力道十足的一拳打在他身上,半点反应也没有。“你怎么想,都随你。”
      洛自省气结,转过来面对天巽时,却又是懒洋洋的,眼中的灵活与蓬勃生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我就出去了。”
      天巽笑颜不改,颔首道:“支些银两罢。”
      “不必了,只是去走走而已。”
      说罢,两兄弟拔地而起,越过院墙,微微借力便向外跃去,完全无视周围的人,也完全无视那叫做“门”的物事。
      天巽笑望着他们,许久之后才转过身,优雅地朝书房走去。
      江管事从梯子上爬下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殿下,内殿尚未封官,就这样出去,似乎不太好……”
      “他待在这里如此难受,出去散散心也许好些。而且,没几个人认得他,不妨事。”当日在众人面前的卓然风采只是此人的一面,平素的洛五公子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差距太大,很少有人能联想到。而能够想到的,且又见过他的面貌的人,现在忙得很,也不会到外城酒楼小巷四处闲逛。
      “但是,以内殿的性子……”
      “父皇很喜欢他,很快就会给他封官。那时候,他想去哪里都无妨。”
      “殿下,小人觉得,内殿要去的地方……”
      好似一点也不明白江管事欲言又止的含义,天巽站在书房门前,笑着一叹:“我不是说了么?你只需管你份内的事。”
      “是。”江管事不敢再多言,行了礼便退下了。

      那边厢天巽心情甚好地对着一局珍珑冥思,这边厢兄弟二人落在三皇子府外,转了几个弯,出了内城。
      待看到熙熙攘攘的行人,听到沿街的叫卖声时,洛自省才似恢复了一般,左顾右盼,眉飞色舞起来:“小六,你已在商瑶多日,怎么一点也不想着我这做哥哥的?”
      洛自悟瞥着他的神色,眉眼间微微带着些笑意:“我若真不想着你,今日就不过来了。我可与你不同,事情多得很。”
      “你能有什么事?哥哥我还没封将得官呢。”
      听了这话,洛自悟皱眉道:“你是真打算在这里任职?”
      “既来之,则安之。都已经在这里了,难不成要浪费大好机会?”
      “这会儿你想通了?”
      洛自省悠悠然地闲看着迎面而来神色各异的人们:“是想通了。不过,得等大爷我什么时候愿意了,才去玩玩。”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愿意?”洛自悟耐性很足,接道。
      洛自省回过首,嘿嘿一笑:“看够了再说。”
      “小心戏还没看着,自个儿就被拉入幕后了。”
      “呵,我这惊鸿内殿难道是叫着好听的么?”
      “三皇子殿下的‘名声’可比内殿的名号紧要。”
      “他是乌龟是王八与我有什么干系?他缩头他滑溜与我有什么干系?左右我也是池阳的御弟,伤了我驳的可是那位的面子。”
      洛自悟轻嗤道:“五哥,你已是三皇子的内殿,按理也是帮他。要帮别人,谁会信?”
      洛自省收了笑,声音冷如冰:“小六,你也清楚,现下谁都不会信我。”说罢,他又弯着眉眼,神情变幻快如翻书:“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没趣的。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
      “无非就是揭榜捉些盗匪贼人。我瞧衙门给的赏钱不低,便全揭下了。”
      “三哥给了你多少?我们现在可不比得在徵韵,从酒楼旁边过都有人抢着结帐。”
      “我们?”洛自悟略略挑高了音调,眉一动,道,“你现在是惊鸿内殿,难不成还要自个儿养自个儿?”
      洛自省嘿嘿笑,装作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小六,你还不知道我么?”
      “就因为知道你……三哥留的银两不多,你俭省一些。”
      “我与你同去捉人归案不就结了?我们兄弟俩何必如此计较?”
      “你想去什么地方,那去处能费多少银两,你我都清楚得很。”
      洛自省压低了声音,双眼中满是暧昧:“小六,你就一点不想去?”
      洛自悟依旧平静:“去与不去又如何?你是非去不可,我自然也得去。不然,还能让惊鸿内殿因为付不出钱被打出门么?”
      洛自省黑着脸抱怨道:“少提那名号!”
      洛自悟微微一笑。
      两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面貌也十分出众,引来不少人瞩目。小商小贩们更起劲地吆喝起来,卖玉器的、卖扇子的、卖布匹的、卖蔬果的,仿佛比嗓门般一个比一个更响。
      洛自省从怀中摸出块碎银,买了把普通的折扇,故作风流地展开来,借了摊主的笔墨,写上“伍”字。
      写完后,他端详半晌,满意得很,将剩下的零碎钱都赏给了摊主,徐徐摇着扇子:“小六,我们去罢。”

      洛自悟很熟稔地穿过几条小巷,转个角,眼前便矗立着一幢华丽非常的小楼。
      小楼屋角上垂着串串红灯笼,在风中摇动。二楼中央挂了个鎏金的匾,只有一个字:应。
      洛自省仔细听了听,楼里一片寂静。此时此刻,对这里头的人而言,正是休息、憩眠的时候。
      “不远有座不错的酒楼,先用点东西,等一等罢。”洛自悟转身便走。
      洛自省盯着他的肩背,满眼兴味:“小六,你来过?”
      “偶尔路过几回。”
      “居然不进去瞧瞧么?”
      “这不是想着五哥你吗?倒是……你一点不担心被人认出来,引来轩然大波?”
      洛自省摇着扇子,笑道:“你没见我扇子上的题字么?在下姓伍,普普通通的池阳世族子弟而已。”
      这种把戏能唬得过不仔细的,却唬不过当日将某人看得清清楚楚的人罢。洛自悟瞥了他一眼,低声道:“现如今,我不知是该同情你,抑或……三皇子殿下了。”
      洛自省自动忽略他的话,眼角瞟着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的两条黑影。那狐狸心里清楚得很,却还是放了他出来,自然是用不着同情的。

      洛自省念念不忘要去的地方,正是传闻中昊光最负盛名的玩乐之所——应坊。坊中雅俗皆备,既可赏琴棋书画舞乐歌戏,又可吃喝玩乐赌嫖。自然,池阳、溪豫、献辰也不乏这种烟花之地,但遗憾的是,里头没有软玉温香的女子。应坊则不然,一半男子一半女子,个个色艺双全。
      洛自省向往应坊已久,当然不可能委屈自己,放过这等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
      兄弟二人进了酒楼,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对着应坊的院子。
      洛自悟招来伙计,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一壶好酒。
      洛自省喝了口茶,随意地打量四周。
      这一看不打紧,整个二楼至少有四五张眼熟的面孔,其中一人已经注意到他,微微一笑,举着酒樽示意。
      洛自省也不觉尴尬,点了点头便侧过脸。
      “那人是谁?”斟酒的洛自悟以传音入密问。
      “四皇子。”洛自省维持着欣赏窗外好风光的姿势,仿佛享受一般眯起了眼。
      “就是那位极不受宠,母族无势,却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的四皇子?”
      “小六,你也看过二哥给的帛书了?”
      “至少比你看得仔细。”
      两人看似静默地把盏对饮,实则热烈讨论这位四皇子殿下的底细。洛自省不耻下问,认认真真地了解这位可能阻挡在他的“应坊之路”上的人。
      “四皇子的神秘仅次于三皇子,我们所知的也不多。”洛自悟望了那位殿下一眼,“他过来了。”
      “他也去应坊,也去听曲子玩乐,为何还要管我的闲事。”洛自省哼了一声,表示他已感觉到了。
      四皇子自然不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笑着过来寒暄:“惊鸿内殿,许久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真是巧啊。”
      “是很巧。”洛自省拍拍旁边的褥垫请他坐下,满脸热情的笑容,“四皇子也等着应坊开门么?”
      想是没料到他居然开门见山,四皇子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个来回,才应道:“是啊,幸而今天起了兴致,不然可遇不上内殿了。”
      洛自省哈哈笑两声:“可不是,我也挑了个好日子。”往后他若出门,就算装模作样也得算算卦象才是,免得又遇上这般不好惹的人物。
      似乎并不明白他话中的自嘲之意,四皇子又望向洛自悟:“这位……可是洛六公子?”
      洛自悟起身行礼:“在下洛自悟,见过四皇子殿下。”
      “果然,请坐,不必多礼。而且,既然已经是亲戚,便不必循那些繁文缛节了。两位直呼我的名字便可。”
      “不敢不敢。”
      “小六,同他客气什么。天离,你也别叫我‘内殿’了,唤我洛五便好了。”
      “五哥……”
      “还是洛五直爽。”
      “没办法,武人一个,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
      三人言笑晏晏,推杯过盏,一团和气。

      终于到了傍晚时分,红霞漫天,应坊的灯也一盏盏亮起来。
      客气了一番后,天离付了酒水帐,领着洛家兄弟往外走。
      洛自省跟在他身后,四处打量,一脸好奇:“你怎么不走正门?”
      天离回首,笑道:“我好歹也是皇子,要顾及父皇的教训,怎么敢公然进出应坊?”
      洛自悟压低声音,语调依旧平平:“殿下是好心好意为你着想,你还装什么傻。”
      洛自省挑眉,再度自动忽略逆耳忠言,拍拍天离的肩:“昊光也没有哪条律法哪条礼法规定,皇族不能入内罢。既然如此,我们怕什么?”所以他理直气壮,所以他光明正大。
      天离显然不知该如何应付“脑中没有多少弯弯道道”的洛五公子,望了望洛自悟,道:“那……”
      洛自悟环视周遭,指了指不远处成群结队的公子哥们,不冷不热地:“你是要与他们一同吃吃喝喝,还是到雅间独约佳人?”
      洛自省顿时哑然。
      此时就算再陌生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世上的确有能制住洛五公子的人。而且,不知幸或不幸,其中之一正是他的孪生弟弟。
      天离看着这对迥然相异的双生子,禁不住一笑:“那就随我来罢。”

      天离所走之处相当偏僻,巷弄如同小迷宫。但在一点不起眼的小门旁等着的,却是位衣着华贵的俊美公子。
      “殿下,请。”
      这人看起来应该是应坊的主事,神色恭敬,却一点也不谄媚。
      天离似乎也很习惯这种态度,吩咐道:“这两位是贵客,以后也要好生招待。”
      “是。”
      “天离,这应坊是你开的么?你的口气与主人无异。”洛自省笑得开怀。
      天离眉头微微一动,也笑得愉快:“怎么会?不过是因为我来得勤,所以与几位主事熟稔一些罢了。”
      “既然你与他们熟稔,想必来去也都与你不少方便。不知这些位主事可否也给我们些方便?”
      天离一怔,又望了洛自悟一眼。
      洛自悟只当不曾听见那番言语,观赏四周的景色。
      救人者不来,只能自救——“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方便?”
      “哈哈,当然是美人的方便了。”
      那主事神色稍稍一变,向着洛自省行了礼,道:“您是我们的贵客,这自然是应该的。”
      “那便好,烦劳主事了。”洛自省琢磨着还想说说钱的问题,但看天离和主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想想还是没有出口。
      主事在前头带路,他们三人悠然走在后面,如同闲庭信步般自在。
      应坊的景色着实漂亮,幽篁静谧,小桥流水,不下于任何世族宅邸的花园别院。
      洛自省看着看着,越发兴奋:“天离,你对此处甚是了解,说说应坊最出名的美景、最出众的美人吧。”
      天离点点头,道:“应坊二馆,一为琼馆,共有四十名女伎;一为华馆,共有五十名男伎。琼之魁首有三位,弄蝶、望月、舞歌;华之魁首亦是三位,笙风、夙雨、越云。六位美人各有风姿,无数人为了欣赏他们的色艺而一掷万金。”
      洛自省眼一转,顺着他的话道:“那,你费了多少金银?”
      天离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他贸然出口的话,神色丝毫不动,笑道:“弄蝶与越云和我颇有渊源,所以我时常送些礼物给他们。”
      皇子果然都是小气的。若是他,为了心爱的美人倾家荡产又有何妨。当然,他能荡的也只是自己的私用——这些年多少藏了一点金银,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觉得自己不会在昊光待多久,没有带过来而已。
      洛自省想了想,附过去与洛自悟说了几句。
      洛自悟沉静的脸悄悄起了变化,转眼间便是面无表情。
      洛自省对他的反应也毫无办法,摇了摇首,复又望向天离,问:“景色呢?”
      天离笑应道:“有美人的所在,哪里没有美景?”
      “哈哈,确实如此。哎呀,怎么办?天离,我看你愈来愈顺眼了。”
      “是啊,我也发愁呢。若三皇兄知道我带你来这里,不知要忍多大的气了。”
      “哈哈,你怕他?”
      “我谁都怕。”
      “是么?你这双眼,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眼啊——和我一样。”
      闻言,天离只是扬起眉,笑道:“我哪能与你比,朝不保夕。”
      “什么朝不保夕,不是都保到现在了么?”
      天离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洛自悟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瞧了瞧默不做声在前面带路,大概是华馆主事的男子。想来这人应该是天离的心腹,不然他也不会顺水推舟和某人一起大放厥词。原本他对四皇子也很好奇,料不到竟是如此深不可测的人物,个性也相当奇特。
      “小六,你叹什么气,马上就要见到美人了。”洛自省高兴之余,听见弟弟的叹气声,委婉地提醒他不必担心。他这弟弟就是什么都好,却时不时会过分忧心他,同时也很会打击他。比起他这个似乎不太称职的兄长,他既是兄长,也是弟弟。
      洛自悟望了望他,马上移开视线,道:“天不怕地不怕……么?”
      出口成祸,洛自省难得的觉得有点尴尬。
      天离忍不住多看了洛自悟一眼,笑出了声。

      “遇到皇弟了?”三皇子府书房,天巽将一张细薄的纸丢入砚台中,看着纸张渐渐化成了墨汁。
      他的声音里没有分毫情绪的变化,好似并不觉得自己的内殿与皇弟称兄道弟一起去烟花之地有什么不对。
      侍卫弓着腰,一板一眼回道:“是。在奉明酒楼偶然遇到的。”
      “内殿说了什么?”
      “内殿初时很不耐,不过与四殿下交谈久了,兴致便上来了。”
      “他的话,你学不会么?”天巽抬了抬眼。
      侍卫沉默着,许久才道:“属下愚鲁。”
      “罢了,他那些话,也令人很费思量,你往后只需记得他说了什么便可。”
      “是。”
      “去罢,让盛五来回话。”
      “是。”
      侍卫走到房门边时,天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内殿对你们二人的态度如何?”
      “似乎……就当成属下不存在。”
      一点都不顾忌么?天巽摆了摆手,陷入沉思之中。
      “如今殿下可是担心惊鸿内殿被人诱骗跑了?”
      低沉的笑声在房内回荡着。
      天巽缓缓勾起嘴唇,亦真亦假地回道:“我只是想看看,皇弟当时的神情。”谁能架得住那么“直爽”的话语?谁能受得住那么不知深浅的态度?谁能看得透这个人?或者,谁能真正了解洛五公子?谁能驾驭得住洛五公子?他不能,那么,谁也不可能。
      “要是四殿下更合惊鸿内殿的意,殿下又该如何是好?”
      “缘分不到,我怎能强求?”
      “我可以看看惊鸿内殿么?”
      “他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你随意便是。”
      “一点不担心么?”
      天巽慢慢地立起来,优雅地掸掸衣袖:“他迟早会与你见面,急什么?”
      黑衣人坐在房梁上,抚摸着覆住整张面孔的银面具:“殿下,你这么不温不火的,迟早会吃亏。”
      “冒冒失失的就好了么?”三皇子殿下笑了笑,“还是说,你……”
      “不敢不敢,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不要过分期望。”
      “呵呵,殿下已经失望了么?”
      天巽将视线移到窗外,悠悠道:“在不知道这个人的脾性之前,我从没有期望过。”
      窗外鸟语花香,一片大好时光。
      良久,他微微皱起眉。
      “大皇兄还要等多久?”
      “老头儿似乎还在观察我,什么都不说。或许,连他也不知道罢。”
      “快了,就在这两日。你别再来了。”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天巽轻轻一笑,双眸银光灿烂、绚丽非常:“连你也觉得我无能么?”
      “怎么敢?只是,殿下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你以为我会大意么?下去罢。”
      “臣告退。”
      人的微弱气息消失之后,书房里倏然静寂下来,静得仿佛世间只有这方天地。天巽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的花红柳绿。
      夕阳西下,他转过身,脸色苍白,汗湿衣襟。
      自身体内透出的寒气和痛楚,让他难得地敛了笑容,极缓慢地朝软榻走去。
      到榻前时,他已经冷汗泠泠,无力地倒了下去。
      经脉内的气息异常杂乱,四处冲撞,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碎裂了。身体无法动弹,偏偏意识却是异常清醒,清醒得让他不会错过一丝一毫的痛苦。
      今天已经十五了?
      朔、望这几日便如同受刑一般,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没有任何改变。这种痛苦和煎熬,怎么才能得到代偿?又有谁,真正注意到他活下来所付出的代价?
      他现在短暂的生命都是用痛苦换来的。天将降大任……不正是如此么?
      既然是那个位置惹来的祸端,就让那个位置缓解他的痛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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