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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交之错之 ...

  •   那一个瞬间我决定,不能离开他。不想向命运妥协,便只能坚强。

      倒了八辈子大霉了,最近只要到一个地方,就是被关进医院。这是强大的本小姐交的狗屎运么?不过想想第一次回故乡就以被死亡告终,着实不算什么。
      所以这一次醒过来寂静无声,居然跟迈阿密诊所没什么两样,豪华单人病房啊,滴滴答答的仪器在工作的声音,听不见大海的潮声,我动了一下,幽暗的房间只有一盏夜灯开着,安娜呢?杰呢?就把本小姐一个人扔在医院了?飞来横祸一场,见真心啊!立刻准备开除杰当闺蜜。
      啪一声灯亮,护士是个小姑娘,展露甜美笑容,看的我心情大好。
      “小姐,需要去盥洗室么?”
      我点点头,又摇头。她可能当我听不懂中文,架着我去洗手间。苍白的脸在镜面上映出,我小心措辞:“这是上海哪家医院,我睡了几天?”
      “两天,半。这不是医院。”她快速帮我洗漱,我看着手上输液的胶布,无奈地靠在冰冷的大理石水台架上,白袍皱得很,那些褶子看上去还算干净:“您赶快躺着,我去通知少爷。”
      哦,杰本事真大,能这么快打造一个专业病房给我。重新回收当闺蜜。我晕沉沉地靠在床上,按下按钮升起来一些,在门开的时候尽量装一个笑脸来令他安心。
      然而笑容凝固,石化,一个陌生的很瘦很瘦的年轻男人,手上似乎有伤,带着锻炼手神经的复健带,黑衬衣黑长裤,唯面色苍白跟本小姐有得一拼,但胡须都不刮,是坏习惯,感觉十分憔悴,没有表情的对着我的笑容,见我石化,似乎轻微地哼了一声。凹陷的眼睛聚焦在我脸上,傲慢地开口:“中文够不够用?”
      是那个很拽的隔壁邻居?那可千万不能示弱:“够。”
      “那很好,庄浩杰和我有协议,一周内我保证把你完好无损地治好还给他,他每天有权探视你一小时,你在这里遵守规矩,很快就能走了。听明白了?”
      我闭一下眼睛,是在狗屁邻居家啊,杰啊,你一定是当时没办法,触电的确救治时间分秒必争,但我没弱到那种程度吧?小姐我可是学过半吊子临床的。组织一下中文,也冷冷地说:“庄先生跟我没有关系,无权代表我签署任何协议,我现在感觉良好,这便告辞。”下床吸上拖鞋,先离开这厮的房子再说,太过滞闷。
      黑衣少年冷笑一声:“本人没那个闲情逸致当被告,虽然随便他告到哪里去自会有人奉陪,现在半夜出去再触电一次,后果自负。”
      亿万头草泥马赶紧给本小姐冲过去!“我给你免责书面保证。”我大步走过他,妈的,腿软:“书房在哪?”还好是一楼,不用走楼梯。柚木地板的棕红色令我一阵安心,挑高的客厅垂着拉里克的水晶灯,唯那圈皮沙发中间的方几上堆满了英文书,形形色色,经济学,金融类的,百科全书,统计学。然后对着大门傻眼,密码锁。
      少年不再理睬我,径直坐到沙发上捧起一部什么大辞典看得认真。我无奈地走向他。
      “借个电话。”
      “不借。协议上没这条。”头也不抬。
      我愤怒了:“本小姐是自由公民!”
      “没人限制你的自由,就在这房子里,随便你做什么。”少年抬起头一脸严肃状:“你脾气很大,庄浩杰那么斯文,有你这么个表妹,哼。”
      我懒得再说话,当午夜游魂四处看看,的确出不去。既然随便我做什么,我饿了,吃饭总行吧。跑进厨房,看了半天只能是下个日本速食面。刚烧开水,厨子就突然出现接了过去:“小姐,我来。”
      一搅和小姐我罢吃,喝了点果汁,游魂飘向一间间大房间,书房,健身房,儿童游戏室,我大概是在梦游吧,想悄悄找一个笔记本都找不到。最后一间,推开看看,再没有回去示弱吧,我想上网。斯坦威钢琴。太好了,半夜惊魂,叫你这厮看书能看进去!我试了几个音,非常纯正,烦不了了,希望杰在隔壁能听见我愤怒的唐璜的回忆。看看手指,23种深度技巧,这一次可以把握到位么?杰,双钢琴,我们就奏唐璜的回忆吧。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丝毫没在意身后幽深的目光。宏大,气势张扬迫人的伟大的李斯特,欣赏吧,小姐告诉你有些东西是有钱买不到的,保证你这架斯坦威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惊人的音声。
      最后一个音消失,浑身是汗。杰我亲爱的钢琴王子,听见了么?斜眼看一眼黑衣少年靠在门边,身边还有穿着睡衣的谢远?是这个名字么?我是不是把孩子吵醒了?谢远微笑,柔和的表情让我饥肠辘辘暂时有了些些暖意,然后大力鼓掌:“不愧是钢琴世家,唐璜的回忆,脱谱,了不起!庄小姐真是了不起!”
      黑衣少年冷笑一声:“是么?拉赫玛尼诺夫D小调第三来一次?”
      我愤恨地闭一下眼睛,看着自己略微颤抖的手指,握拳祈祷一下,四十分钟,我搞不定,还没有琴谱。又要躺三天?
      谢远正欲说什么,黑衣少年走近几步:“去吃饭。”
      谢远也靠近一步:“庄小姐,这种消耗太大,厨房准备了一些素食,稍微用一些?”
      耳边传来清晰的钢琴声,拉赫玛尼诺夫D小调第三,我亲爱的杰啊,只有你有能力弹!伤感的缅怀,无奈,彷徨又坚定。谢远和黑衣少年一时都侧耳倾听。杰的琴音太好,太卓绝,无伴奏的拉三啊,撕裂的,挣扎的,呐喊般的直入心魄的优美,我的回忆也瞬间来到,泪水横流,我要在第二乐章跟上,这是我们的双钢琴,在上海,夜半无人时分,咫尺天涯,唯音乐没有距离。稳定地含泪微笑一下,左手和弦而上,第二主题启示,我们一起再现第一主题的华丽缤纷,杰的琴音似乎有那么多余的一丝停顿,但旋即继续,浪漫三连音狂想曲在指尖流泻,A大调变奏中缓缓降至D调,终乐章,我切分和弦,让杰完成第一主题多次再现,先他一音进入G大调抒情,他配合地和声,先我一音转化快板,开始呈示部,非常和谐,非常有默契,发展部分我先至降E大调,装饰推进,他变形第一主题,由他单独完成第一乐章第二主题再现,我则自然而然的大型最急板在他的F大调快速活泼中奏响最强有力的结束。
      然后我颤抖着笑了,有些默契居然是天生的。良久的沉默后我才意识到右手边还站着两个大男人,睥睨一眼,黑衣少年喘息声中:“快去躺倒!这种水平担心什么公演,”
      谢远把纸巾递给我:“庄小姐,安德鲁只是在开玩笑,你还真弹,吃些东西休息?消耗那么大,您身体还未痊愈。庄先生虽然提及你们五一的节目,并未要求您这么辛苦训练吧。”
      的确不用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擦干脸上的泪痕,点点头:“谢谢谢先生。杰的演奏太好,我担心第一次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黑衣少年冷哼一声:“想出名拼命是应该的,别在我这里拼,免得你外公不顾身份地站在花园里骂大街!”
      谢远知道我表情难看,连连道歉:“庄小姐,不好意思,安德鲁喜欢清静,在这里安心养病,平时不喜吵闹,您多多包涵。”
      我已经恢复能自己走路的力气,离开琴櫈站起来,挺直地走到黑衣少年面前:“以我的经验看,你不就是出了场车祸么?运气好得可以,只伤了四肢,肌键恢复缓慢恰恰因本人意志力匮乏,少年,这世界上,没什么值得本小姐拼命,只有一个人,值得本小姐为他出名,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明白了?晚安!”
      我凛然地回到病房,躺倒,心潮翻腾不已。护士估计原本已经休息了,此时起来支了小桌架送来饭菜,我一看是西班牙蘑菇焗饭和松露白芦笋,笑了:“庄先生送来的?”
      “是的,庄先生说小姐练琴累了,霍少爷称晚上太晚了,明天再让他见您。”
      我点点头,吃的开心:“你们谢先生脾气好好啊,跟我表哥一样。”
      “谢少爷是很好很好的人啊,陪着霍少爷一年多了。------”护士打住,见到黑衣少年和谢远一起进来,立刻老实出去。
      小姐我认真吃饭,斜眼看看两人:“本小姐吃饭也这么好看?”
      “庄小姐,安德鲁是想跟您-----道歉。”
      我大笑:“不必不必,寄人篱下嘛,应该的,身在贵府,小姐我再度深刻体会自由之可贵。再待下去,反社会基因怕被激活。”
      那位霍少爷嘴角牵动,眯起眼睛看着我:“吃完我送你回庄府,以后死活不管了。谢远,你给庄浩杰打电话,让他开门等着。”
      “好,我看庄家这几天团团转,还有德国领事馆的车来来往往不停,外办又给你电话了,留着庄小姐的确不太合适。”
      “你话今天特别多,去打电话。”
      我稀里哗啦吃完,赶紧穿鞋,看来就应该蛮横一点,这家伙欺软怕硬,我也摆出一副冷眼:“这两天打扰了,明天送支票来,本小姐从来不欠人人情。”
      少年终于恼怒,小姐我开心死了,得意地看着他。
      “支票?丫的还从来没见过女人给本少爷支票!快滚!”
      我大力鼓掌:“小姐我穷得只剩钱了。少爷您居然京片子那么溜?得,不用上国家京剧院-------”冷不丁听见北京话,我也拐上那多年不用的儿音,下意识的国家京剧院,眼泪差点冲上来,末末的生日,那一天,国家京剧院。记忆奔涌中。
      谢远一把拉住我:“庄小姐,我送你。”他已经换过衣服,西装一套,雅人一个啊。我回神跟着他到大门。
      “谢先生,这几步路我还能走,这是我的手袋?”
      “是啊,庄先生关照您可能需要。”
      我马上拿出瑞士银行旅行支票簿,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找到签字笔,撕下一张背书,交给谢远:“我不姓庄,有空来看我们公演。”说完立刻沿着小径跑出去,刚出玻璃围墙,就被杰一把搂在怀里。
      “亲爱的,我想死你!”
      “我也是,杰,你怎么可以把我扔在疯子家里啊!”我故意说得大声说得嗲。
      “那个疯子有全套医疗设备,家里跟医院一样啊!说是什么车祸后不愿意呆在医院里,才搬来的。别提了,快回家,爷爷好几天都没好好睡觉了,吃东西了没?拉三,我们是真的默契天成啊,我们必须亲上加亲啊!公演我们就奏这个如何?你会一举成名的,然后我又树立了无数情敌-------不行,还需仔细想想。”
      “记住,公演票送一张给谢远哈,这个人比较好说话,还很文雅。”
      “你是不是又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了?情敌每天无数电话啊,他过不来,他急着对付沈青莲,沈青莲已经在美国了。票肯定没问题,VIP座位,凯西,我还算是比较有名的,这点面子主办方会给的。”
      我们一路相拥回到庄家大宅,走在花园小径上,灯火通明,安娜已经迎上来接过我的手袋,我示意快帮我手机充电,下意识看一眼花园另外一边,草坪的夜灯光线里,那霍少爷怕是被我气得不轻,站在那里手中执着一支烟,点着并不吸,冷冷地看着我。我心中暗骂,疯子!
      抱着电话给弗雷德里克电话,他那边正是中午,听见我的声音,哽咽。
      “凯西,你平安?”
      “当然,我很好很好很好,弗雷德里克,我很倒霉,一到上海就经历一次触电,不过现在没事了。”
      “杰说了,他临事不太稳定,语无伦次,我的凯西坚强勇敢举世罕见,不会有事的。”
      “还是你懂我。不跟你说了,这里很多人庆祝我康复呢。”
      “好,爱你。”
      不等我说话便收了线,可能忙。跟着杰拜见了庄爷爷,老爷爷很可爱,说每天早锻炼便在花园唱京戏骂邻居,说邻居是北京人,晓得是在讨骂,我笑死。
      可能大家都没怎么好睡,这一晚日上三竿我才起来,见到杰还穿着睡袍,抱着橙汁猛灌。
      “凯西,差你的随从帮忙,整理了个琴房,两架琴需要大场地,我把爷爷的花房临时改造了,就在后花园,练琴?拉三?我怕你会累。”
      “协奏要是有小提琴就好了。”我喃喃,想起弗雷德里克。
      “情敌在为你工作,我陪你玩,哈哈。来看看?”
      “你还是快点换衣服吧!”
      于是我们在花房里就着香气把经典名曲都用双钢琴和了一遍。渐渐熟悉彼此的技巧和情绪宣泄的支点。
      如此这般一天,到黄昏谢远才打了电话给我。杰把电话给我的时候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谢远迷上我了,我扔了个靠垫给他拿起听筒。
      “谢先生。”
      “庄---------先生的票收到了,谢谢,还有我想请教小姐芳名?”
      我笑死:“你仔细看看宣传手册啊。”
      “看了啊,只说神秘嘉宾庄浩杰先生与CF小姐。”
      原来是这样啊。
      “我保密行不行?”心中想到应该看看我的网上灵堂了。
      “-------当然,这是您的自由。”突然他的话筒似乎被夺走了,深重的喘息:“你解释一下,CF什么意思?你支票背后CF什么意思?”
      疯子,我挂了电话。
      杰见我面色不对,不由问我为什么,我草草解释,他笑得意味深长:“你知道隔壁家的业主是谁?”
      “谁?”
      “周进山。”
      我愣住,难道谢远是--------哈哈,不可能,姓都不对。
      “凯西,周进山的第二任儿媳和这个楼盘的地产商是合作关系。那个谢远和霍什么的,估计是亲戚,借住在这里的,周家人很少出现,不过我的亲戚也参与了开发工作,现在早就做别的项目了,你要是关心,我跟谢远聊聊,对了,你现在有脸书了,情敌专门请人打造的,可惜中国上不了,不然你看看。我也想看看。”
      “难怪你放心把我扔在人家家啊!”顿时后悔这么早溜回来,没有找到末末的蛛丝马迹。
      “谢远想登门拜访你,估计买了什么礼物表示道歉。”
      “不了,我的笔记本呢?”
      “灵堂?对啊,这几天昏头了,快看看。”
      点击网页,M留言了,两天前,我激动不已,一个邮箱。杰貌似比我还激动:“快点想想该说什么,快想想,快-------请他来看表演吧,我让人预留票给他。现在五一长假,他应该有空飞上海吧。”
      “你就这么确定他在北京?”
      “如果我是他,就是在巴西也要来啊!或者,我们今天去香格里拉住?看浦东夜景?明天回来练一下琴,后天公演完了,我在这里办个聚会?花园聚会?”
      安娜突然出现,拿着行程表:“小姐,您耽误了领事馆招待晚宴,延后到5月2号,五月四号您有德国总商会上海分会的冷餐会。”
      杰接过扫了一眼,叹息:“宝贝,弗雷德里克是要忙死你,走吧,先去香格里拉。老窝在家里还真当公演一回事呢。他帮你订了四季,我取消了,那边路太拥挤,市中心,混乱不堪,又在修地铁,嘈杂。”
      我点头,取了手袋,安娜又捧着首饰盒过来,我拆下祖母绿,换一套蓝宝石,她笑着替我扣好项链,将首饰箱锁好自己拎着。庄爷爷听说我们去住酒店也不反对,觉得西郊虽然安静不太适合年轻人,让我们好好玩玩大上海。
      临出门想起还没有发邮件呢,晕乎乎的,杰意识到了,一上车就点开笔记本,商量了一下,告诉末末来香格里拉,有奇迹在等他。邮件是以杰的名义发的,署名是CF的朋友,为示不开玩笑,写明了CF的全名,凯瑟琳费劳尔。堵在延安隧道的时候,回邮便来了,杰看的瞠目结舌,直接把笔记本递给我。
      “沈思建你想来上海就来,别尼玛寻少爷开心,这几天少爷就想揍人,你个死东西IP地址就在上海,少爷没工夫往香格里拉,要来就自己死过来。”
      我也瞠目结舌。杰安慰我:“可能国内流行这种语言。”
      我耸耸肩:“算了,让我想想再说吧。”
      “凯西,梦想破灭很难受,不过我们有的是快乐事情可以做,恩?”
      我点头,看窗外隧道里面一片红灯堵着,大都会堵车是通病啊。左侧扫一眼,傻眼,谢远笑嘻嘻地坐在法拉利里冲我挥挥手,开车的居然是疯子。我差点没叫出声来,谢远挥着平板放下车窗大声喊:“钢琴美少女,排场真大啊!”说着指指奔驰前灯处的德国国旗。
      杰笑了:“你跟他说跟踪这一套应该跟我学。”
      前方显然是出了车祸,警车轰鸣着到达,安娜和其他车中的随从同时下来围在我们车周围,安娜告诫:“无论什么事不要下车。”
      杰也紧张,看来我那位老爸给人的压力真的很大。真是过分担心了,只不过是交通事故而已。
      谢远也下车欲敲我的车玻璃,被安娜一把抓住胳膊痛的直叫。我放下车窗:“安娜,不用那么紧张。”
      谢远揉揉手臂,一副可怜状:“小姐,能不能请你吃晚饭啊?”
      杰探过头去:“我表妹没空,排队到明年。”
      “庄少爷,我们打个赌吧,我要是先过去了,你妹妹就跟我吃晚饭,如何?”
      杰看看我,扭曲一下嘴角:“行!香格里拉,带你一个。”
      回头在耳根轻声说:“我电话录音了,没说具体哪一天,哈哈。”
      太坏了,我笑,跟着起哄:“恩,我听哥哥的。”
      那黑衣疯子斜了我一眼,寒光怒射一般,手上的复健带没带,白惨惨的缺少阳光的手和脸在电话两边显得令人----伤痛,居然是痛,我看着疯子打电话居然会心痛?触电后遗症啊!
      谢远兴高采烈地回到车中:“在香格里拉等你们!”
      疯子将法拉利使劲鸣响,警察执着对讲机走了过来,见了一下牌照点点头示意法拉利将车头拉出去,杰皱眉,安娜倒是不急不慌地迎上去,掏出一张什么证明来。警察面部有些抽搐,对着对讲机讲着什么,终于回到我们这两部并列的车前来,示意我们先行,安娜冷眼看一眼法拉利,朝随从做了个出发的手势,杰探头过去冲着谢远拜拜。我忍不住捂住嘴,朝谢远挤了一下眼睛。路过肇事车辆,惨不忍睹,三部追尾。看后灯,谢远似乎执着手机在拍我们的车牌,呵呵,拍吧。
      没想到我们没高兴多久,一出隧道车又被拦下了,安娜又告诫一番不许我下车,自己跳了下去。法拉利在我身边停下,谢远大声说:“香格里拉等你,钢琴美少女!”
      奶奶的,玩特权啊,我放下窗玻璃:“四季,决定改在四季了。”
      谢远一副悲惨状:“小姐,不带这么耍人的,那在浦西呢!”疯子说了一句什么,于是风驰电掣不见了。
      警察立刻礼貌地挥手放行,傻子都知道该死的谢远玩了什么特权!杰搂我一下:“香格里拉不归他们管,是马来西亚人的。我订这里有我的道理,情敌也认可的。”
      我不置可否地重新翻开电邮,触目惊心的字眼,末末怎么会这种措辞呢?弗雷德里克说得对,我在记忆中将他完善,而实际上,已经随时间破碎。我靠在杰的肩头:“你陪我来中国真好。真好!”
      “记得每天对我说一遍。”
      车转入酒店车道,那鲜红的法拉利停在一辆罗伊斯罗尔斯后面,疯子靠在车门上点烟,谢远笑容可掬地招手。杰轻声对我说:“当没看到。”
      酒店大厅,一群制服冲着我们鞠躬,中年人冲了上来握住杰的手,英文很香港:“庄董,欢迎来指导。”
      “记住,无关人等,一律不许上顶层,费劳尔小姐的随从就是这几位。”然后转过来拉起我的手:“凯西,这是上海的总经理,这位其实就是凯瑟琳冯芳廷顿公爵小姐。”
      香港人英式礼仪到位,吻手礼只是轻轻触碰:“久仰久仰。”我点点头:“添麻烦了。”“尊贵的小姐光临,是鄙店的荣幸,直达电梯在这里,请随我来。”
      我把墨镜随手递给安娜,回头看一眼神魂落魄被酒店保安拦着的谢远,杰也转身,小声说:“抛个飞吻给他!”于是我在蕾丝手套上吹一个飞吻给谢远,眼光扫过黑衣疯子怒意十足的脸。

      一进房间,百合花的香气醉人,安娜和随从冷静地每一个房间洗手间壁橱甚至天花板的烟雾器都检查了一遍,杰告诫香港人安全第一,无关人等一定不许出现,晚饭在房间用,全素席。我面对浦江对岸华灯初上赞叹不已,真是远东第一大都会,比之香港那种螺丝壳里做道场的小家子拥挤的摩天大厦,上海实在是明珠里的明珠。
      “比之曼哈顿如何?”
      “可能上海更好,你晓得的,我对美国没什么好感。”
      他笑,平板叮当,有什么消息进来,点开,哑然,递给我:“共享设备,你的M来的。他现在在酒店。”
      “沈思建,尼玛电话也不接,死哪儿去了,房间几号?没你预定名字!给老子赶紧接电话!”我气氛大糟,实在无法想象末末歇斯底里的样子。看到杰开始摆弄望远镜,熟练地替他调好,型号很一般,只能看看浦江上的小快艇,根本看不到星空。
      越想越失败,末末,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点开网上灵堂,写下一行:“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CF”。从此再也不去看。
      杰弄了一桌全海鲜宴让安娜和随从们以及他和我的发言人助理一干晚餐,自己陪着我。
      “凯西,你别灰心,也许他是误会了。”他剥开一只精致的小粽子放到我嘴里:“或者他这种粗俗只是对你哥---表现。”
      你的安慰太苍白无力了。我寡然无味地喝着奶油蘑菇汤。房间电话震耳欲聋的响,杰拿起听筒,听了半晌,点点头:“理解,知道了。”
      “什么事?”
      “谢远大少爷脾气发作了,找了警察来突击检查,总经理来打招呼,问能不能赏光跟他们一起吃饭。他十分为难,马上来接我。”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你知道谢远电话么?”
      “知道。”
      “打电话给他,跟他说一会儿我们去散步再见,我犯病了,没法吃饭。吃不惯中国菜,以后去美国吃。”
      杰点点头取出手机按键:“小姐你也能屈能伸啊,------喂,------哪里的话,我妹妹又犯病了,哦-----过敏,她每次旅行都会有点,花粉过敏症,房间鲜花太多,-----生霍先生的气?没有没有,觉得住在爷爷家不太安全,也没什么风景,-----是是,霍先生一定是大少爷,我妹妹-----也的确是大小姐,呵呵,她说等一下去滨江散步一起吧,哪里,她有时候中文不太好,可能有些误会。--------好的好的,她很怕跟人吃饭,觉得自己吃素,跟人吃饭就是给人添麻烦。----”
      杰在哪里啰里啰嗦的,他的平板又响起,我无聊地点开看着。
      “CF ,妍?”邮箱里简短的两个字节。我一口汤噎着了。轻轻敲击键盘:“M 末?”
      “渴盼一见,房间号?”
      杰已经打完电话,看着我手上的平板,按住我的手:“凯西,先明确是不是他,问他一些问题!”
      我写了一串数字,一个手机号,问他:“这是在哪里买的?”
      回复很快:“鼓楼。妍,是我,不用怀疑,你在哪里?我在酒店。我开个房间,你想好了来找我好不好?”
      我看看杰,杰叹息:“我答应谢远跟他吃饭,他没有强迫一定要你到场,我去一下?你让M来这里吧,这里随从都在,比较安全。”
      我点点头,杰吻我一下笑着随恭候的总经理一起离开。
      “房间直达电梯,有人来接你。不能告诉思建。”点击发送。
      我招来随从,告诉他接周先生,来我的房间。
      拿着平板,到我的房间,半开着,面对黄浦江,心潮起伏,一时间想哭,跑进盥洗室呕吐,听见随从敲盥洗室的门,说德语:“冯芳廷顿小姐,周先生到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靠在门边,听见房间关门声,胃疼得厉害,没有力气走出去,也没有勇气。
      敲门声,轻柔的北京话:“思妍?”
      “末末?”
      “开门,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猛然惊醒,拉开门,闭一下眼睛:“霍少爷,开这种玩笑有意思么?”
      那少年后退一步,眼睛大睁:“---------你真的是------沈思妍! ”
      我退后一步摇头:“你怎么可能是末末,你怎么可能!”
      他削瘦身形摇晃一下:“对不起,我------很差劲,很-----差劲。也很高兴你还活着-----思妍,凯瑟琳,弗劳尔,我真笨,上帝知道我有多笨!我让你害怕了,我变得如此糟糕-----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那么漂亮,那么------”
      他手颤抖地抚上我的脸,不敢相信我是真人一般,泪水无声而下:“思妍,你好好看看,我是你的末末哥哥,我出了一次车祸,恢复得的确不太好。思妍,我真不该是这种形象跟你再见!我看着你三天,每天看着你,只是告诉自己你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庄浩杰是不是知道,他知道是不是?所以他对我的协议没有异议,我们的重逢,怎么会是这样的!原谅我思妍,原谅末末!无能,当年不能带你走,是我周末末当年太无能!这些年我每次跟沈思建喝酒,都拼命灌他,大概拼凑了一点点,他现在躲着我,他怕我知道真相,思妍,我知道你还活着,就是不知道天下之大,哪里能找到你!------沈叔叔把你保护得太好!――――”
      我伸手触及他的脸,嶙峋硬冷的颊骨,再胖一点,就是我的末末么?那么愤世嫉俗,是因为我么?那么-----那么-----孤傲那么-----胃部再度抽搐起来:“他现在在美国,到处找我,说不定希望干掉我。以绝后患。”我说得冷酷。
      他顿了一下,眼神迷蒙:“为了保住沈思建?有这个说法是不是?就是这个说法是不是?爷爷知道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思妍你不要害怕,当年我不够强大,不能保护你,但是现在可以,现在的周末末可以,思妍,跟我回北京,跟我回去,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开车回去,―――”
      “末末,我不要回那个家了,那不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我没有家知道么?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没有家!你知不知道全世界我最痛恨的就是北京,就是北京!”
      “不哭小妍,不哭,我给你,给你家,给你爱,给你关心,小妍,他们沈家亏欠你的我们不稀罕,他们瞒天过海把你生生扼杀,你现在回来了,看他沈家谁还敢!不哭小妍,不要那么伤心,你回来了,那么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很好!”他用力抱着我,细瘦的身体却不知那来那么大的力气,肋骨磕得我生疼。
      他手机响得一阵紧似一阵,捏在手里,看一眼,点开免提,一只手仍旧牢牢握住我的腰:“安德鲁,你在哪里?庄浩杰在等你吃饭,他妹妹耍大牌不来,你大少爷难得看上一个,我估计你这回搞不定,她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她是―――――”“闭上你的嘴,吃完饭你自己回去,我要跟庄浩杰谈谈!”“安德鲁,这次你怕真不行,跟你心里那个长得像的多了去了,我给你找一打。”“谢远,你给本少爷就地消失,别再让我看到你。”电话关机,飞向沙发。
      “小妍,这些年我过得很糟糕,很糊涂,浑浑噩噩,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我根本不配做你的末末哥哥,庄浩杰不是你的表哥,你现在的身份是德国人?领事馆特别关照上海外办的重要人物?”
      我推开他跌进沙发:“你真的不配,末末那么骄傲,那么高尚,那么让我安心,你真的很让我失望,失望啊!――――”
      我们便这么对峙着,我真的好失望,末末,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窘迫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开始清澈起来。沉默弥漫,如同上海灰蒙蒙的的天空。
      门啪地被推开,杰居然这么没有礼貌,看着我大口呼气道:“凯西,我们必须马上去领事馆,这里不安全,”转而看着末末冷冷的,愤怒地开口:“你交的什么朋友?我好心指望你能和凯西相认,你那个狗屁朋友,忙不叠地通知沈思建,发了一大堆凯西的照片给北京,你是不是嫌凯瑟琳死得还不够透?沈思建让他稳住我们,要不是我看得懂中文,看他抱着平板吃个饭都忙不迭发邮件,――――凯西,我们走!”杰一把拉起我:“再呆下去,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两名随从把谢远推了进来。
      “霍少,我―――不是故意的,思建关心你,你每次交个女朋友,我都这么干的呀!不就是像思建他死去的妹妹么。我怎么知道这次沈少爷会玩真的呀!”
      我闭上眼睛,末末那瘦骨嶙峋的手握成拳头挥出去,谢远能直接倒地?
      “凯西,我们走,弗雷德里克见过你父亲了,他以为律师不懂中文,告诉手下的是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死的活的都要!还说他的家事,不允许外人插手。他警告律师,说沈思妍不能回国,也不能去德国,律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德国总理专机也在路上,一落地,凯西,你就尽快离开这个国家,一切错都在于我,是我相信这个人,不会出卖你!”杰指着末末,英文说得寒心:“我把你安全交给弗雷德里克,然后我来面对你父亲,死了有美国领事馆替我收尸。”
      安娜敲门进来,给我一个纸袋:“小姐,任务已经上升到外交高度,先生交代,您的射击技术很好,这个给您自卫,外交豁免已经全部下达。”
      我倒出9毫米口径德国制自动手枪,熟练地装上弹匣,谢远和末末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手。我此时倒是冷静了。
      “都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已经死过好几次了,还怕这一次么?”我挽住杰:“你的小心脏是不是又受不了了?
      末末皱着眉:“沈叔叔为什么要你死?他每年都去扫墓,小妍,我每次都能碰到他――――他为什么?”
      杰是彻底怒了:“妈的,本人从来不说脏话,你跟我来,我让你看!”拖起末末便走。安娜则立在我身边看着谢远说中文:“这个人交代,收人钱财,替人办事。”
      我点点头:“谢远,我哥哥要你稳住我要干什么?”
      “沈大小姐,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沈大小姐啊,霍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思建是关心他,每次他找女人,都要我发照片给他留着看看,希望霍少能定下来,不会一想起你就酒驾车祸啊,你触电之后,当时来不及送医院,直接就上霍少家救治,他看到你就傻了,庄少爷难道看不出?他霍大少爷要多少漂亮女人没有啊,他正眼瞧过没有啊,可看到你,马上就来个协议要你待在他家,把那跟你有点像的女仆也赶走了,把害你触电的孩子也送回他外婆家了。你昏迷两天,他也没睡两天,我不就好奇拍了几张你的照片给思建么?明明领事馆外办都来电话要他保证你的安全,他早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把你送回庄家,非不干啊,都换了好几拨医生才把你弄回来了,医生都保证你没事他还非要继续看,我说沈大小姐,我真不是坏心啊,庄少爷犯得着那么防着我么?思建要来是来看看你啊,你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免提,免提。”
      安娜拍一下他的手,谢远痛的直叫。“小姐,防止他又多事,不能让他通电话。”
      “谢远,末末怎么出车祸的?”
      “嗨,2012年世界末日传的满天飞,他高兴得很,说那一天可以不穿黑衣服了,穿了六年了,终于等到末日了,要穿白的,你喜欢白色的,说能跟你重逢了,结果等到21号还没有任何地震,什么磁极倒转,什么日月食的,怒了,喝了一天的酒,在阜成门内大街撞车了。周叔叔,周爷爷都吓坏了,他也不肯积极配合治疗,闹着要见你,见到思建,病床上还要跟他喝酒。周家就他一个宝贝儿子,他妈见他像鬼一样这些年,也彻底不管了,愿意交给周叔叔,周爷爷怕他在北京随时触景生情,才让我陪他来上海养着。沈大小姐,你哥哥没有恶意啊,他每次喝完酒都哭,都说对不起你,是他害了你。我虽然比你们大几岁,不认识你们这一堆,但你们一个大院的,都记得你,不过是我这霍兄弟太痴情,天知道是不是太痴情感动老天爷,让你们遇到了,这本来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大小姐你出门都这么大排场,应该过得不坏啊!你爸爸那么厉害的位置,你要是没死,你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回来?你怎么――――”
      “她还过得不坏?她还要怎么才算坏!她回来,她回来有多难你知道么?”末末一脸泪痕流着鼻涕冲进来杀气腾腾连安娜都吓一跳下意识拦在我面前。
      “我操他大爷的沈思建,我操他大爷的沈青莲,谢远你让他现在就来,现在就到我周末末面前站着,也他妈别那么麻烦了,我知道该做什么。”他冲到沙发上重新打开手机:“爸,你给沈青莲打个电话,告诉他他儿子女儿都在我手上――――恩,思妍还活着,就在我身边,跟爷爷当初猜的差不多,你转告他,要是他再敢恐吓小妍一次,我让沈思建粉身碎骨。爸,你要是说漏一个字,你也--------见不到我了――――你这是为你儿子的终生幸福做一件好事,―――不用,我现在没资格带她回家,咱们周家拼他沈家从来都拼得过,――――那随便你,她不一定要见你,我其实没脸见她,沈思建欠了我不知道多少个亿,叔叔控制着他,爸,你知道小妍当年多可怜么,你知道她在美国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老妈还以为她做了件好事,借了钱给沈青莲办什么狗屁信托,思妍没有用,一分都没有用,她要是用,说不定早被什么洛家害死了,爸,那一家人都不是东西,我老妈也不是东西,我必须跟她一刀两断,她和沈青莲一起做的这件事,就为了好让我呆在加拿大不回来,她一直都知道,就是她把我的小妍弄没了,可怜的小妍,她--------要是没外婆,她可怎么办哪!――――爸!――恩,我从现在开始好好活着,我要见到这些人的下场!我要感恩这些年帮助过小妍的每一个人,告诉爷爷,小妍现在的中文可好了,他不会听不懂她说话了。”末末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看得我难受死。北京的那些凄凉夜晚的记忆再度涌上,清晰得如同昨日,丝毫不受岁月流逝的影响。
      杰扶住我:“凯西不哭,你是坚强的,你找到你的末末哥哥了,你还有我,还有弗雷德里克,相信我,有很多人要你活着,很多人愿意为你死!”
      安娜的眼神看着我也柔和起来:“小姐,领事等着见您。现在我们出发么?”
      末末鬼魅一般地跳过来,狠狠踢了谢远一脚,看着杰九十度鞠躬:“庄浩杰,我保证小妍在中国安全,我保证,谁碰她一根手指头我就要他死,我苟活至今,便是想要再见到她,不要这么快带她走,拜托了!”
      杰怆然:“你------我着实无权决定,我给律师打电话。”
      谢远嚎啕起来:“大小姐,您别拿着枪啊,我是有点过分,可没到死的程度啊!你们的恩怨,实在跟我无关啊,你们都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大小姐,我可是升斗小民啊,大小姐,您才回来,您不急着走,庄少爷,您能决定的是不是?您带走沈小姐,怎么对得起我们安德鲁的痴情啊!”
      杰火冒三丈:“把你的脏手拿开!这个国家她的至亲至爱早就把她抛弃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在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不是我第五大道上突然出现,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对鞭打她成千上万遍的人还手一下,你还要怎么让她对得起?周末末,来的飞机上我还对她说,天下没有一个傻子爱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没有一个傻子会等待不可能的奇迹,你厉害,你还真爱上了,不要高兴,同样还有一个人默默地在她身后注视她,陪着她,保护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等她回头看他一眼,那是漫长的整整八年!你了不起,别人比你更了不起!我不以为我有多么高尚,我自认我在凯西心目中比不过你,但是我为我的情敌不值,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我给你机会了,让她在你面前,让你有机会跟她日夜相伴,你是怎么对待她的?她隐姓埋名替她哥哥赎罪,她傲骨铮铮地拒绝她父亲的哪怕一分钱,那个人为了她背井离乡八年,家都不回天天住酒店!当她终于做回自己,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要报答你,想知道你好不好,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有什么承诺,我只知道她每一句话都记得,你叫她看的每一本书都看过,你在她心里是重中之重,否则她明知沈家在找她,她跑来中国自投罗网又是为何?她放着德国显贵公爵小姐不做又是为何?要用凯瑟琳费劳尔的名字为了找到你抛头露面去公演是为何?因为她找不到你,知道你所在的人都是要她死的!她只能让你来找她!你看看你自己的德性,你真的不配!”
      末末颓然地继续鞠躬:“庄先生说的是,是我无能,我恨我自己无能,我没有资格没有理由让小妍留下,我---我知道她好就好,她安全就好,她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叹息一声:“安娜,我先去见领事。”
      杰拉住我:“凯西,我只是气头上,我答应弗雷德里克,一切以你的意志为最终决定,我的责任是让你快乐。美国事情解决了,你自然是要来中国解决问题,我和他一样,希望你不留遗憾,绝对不会影响你的选择,决定权在你。我去和领事喝杯咖啡,你和周末末好好谈谈,这层楼,没人上得来。关于这位谢先生,安娜,你看着办。”
      “好,暂时扣押。”安娜一把拎起谢远出去。
      沉默再度弥漫,窗外的天空依旧没有星光,只有霓虹闪耀。记忆中桀骜不驯的少年,带着支离破碎的悲凉看着我,我把枪搁在长台上,扶住前额。弗雷德里克,我坚强么?命运没有给我软弱的机会,我必须坚强啊,任何人,只要人生出了意外,不坚强便只能妥协,而我不愿妥协。其实也根本没有妥协的机会。
      再见的凌乱中,我和末末如同换了个位置,他羸弱不堪,憔悴孤僻,外表的强硬恰恰因为内心已是惊弓之鸟。正如妈妈去世,我仓促到北京时一样。只是那么看着我,凹陷的失神的眼睛无声下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失去人生方向的孩子。而我第一次关照自己一定要冷静理智,恰恰来自于他的鼓励。这样的互换,在上海灰蒙蒙的天空下,说不出的无奈。那一个瞬间我决定,不能离开他。取了平板写了电邮给律师,对不起,我需要一些时间,报答我的过去,让末末从PTSD中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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