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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行板到中国 ...

  •   原谅我的姗姗来迟,行板如歌,记忆中的你的确已经完善,即使所有人的面目已经模糊,我必定能够认得你。

      杰的海滩别墅位于明星岛上,说不远还是有点距离的,双子座的设计风格前卫得一塌糊涂,居然左邻右舍真的都是明星,只是铁门森森,互不来往保持私密性而已。纯玻璃外墙,室内装饰完全的黑白钢琴键风格,只能想到时尚两个字,跟我喜欢的古老历史毫不沾边。房子里面很干净,仆人正在打扫游泳池,码头上靠着一艘他名字的游艇,生来的天之骄子。
      我在洁白的皮沙发上刚坐下,他替我去拿橙汁还没回来,就被楼上冲下来的一堆男女所震撼。
      七对一,咚咚咚咚的脚步全部停下,放轻,三男四女齐刷刷看着我,我也略微顺着帽沿傲慢地看着对方,大清早就穿成这样,七个人身上加起来没有我背上的一片布料多。
      一个女孩子大叫起来:“杰?杰亲爱的,你在么你有客人!”只有她是华裔,十分健美的体型,骄傲敌对地看着我:“他可能还没起床,你是--------”
      然后估计杰是去了双子座的另外一边才弄来的橙汁,兴冲冲地放在托盘里从厨房出来看着成果:“低速榨汁带果肉的,凯西,你会喜欢的。这可是我自己弄得。”
      我大方地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凯瑟琳冯芳廷顿。”
      于是那女孩冲向杰,拿起果汁大口喝一下:“谢谢亲爱的。”说的是中文呢。哈哈。小姐我笑死,看杰同学怎么收场呢。
      庄同学表情凝固:“艾米,我让司机送你回家。”伸手按了墙上的什么按钮:“现在。”
      其余几位还算客气,站到我面前点头行礼:“冯芳---廷---顿小姐。”
      我看看手上的白色蕾丝手套,出于礼貌还是伸出去。杰一步跑过来握住,放到唇边:“公爵小姐。”
      一个男生大叫:“杰,这是你的绯闻女主角?公爵小姐,我是宾大的,我是你的奖学金获得者啊,我还以为你还没到美国呢,天哪,能拍照么?设立好几年你是第一次真人出现啊!你的代理律师可真是超级帅啊,超级超级帅啊!”
      于是我求助地看着杰,杰深深吸一口气:“她外面有四个随从,你打赢了就可以拍。我们要出去了,你们----慢慢玩。”
      还是有勇敢者走上前来,礼貌地鞠躬:“我是比尔,杰的中学同学。”抓起我的手一本正经地舔了一下。
      保持微笑:“幸会。再见。”
      杰笑出声来:“别妨碍我追她。”
      “凯瑟琳,你是纯华裔还是杂交的?”艾米愤恨地看着我。
      “我可能有八分之一的杂交。艾米你不用那么紧张,我认识杰不过--------几天功夫。何况马上就要回国了。以后欢迎你还有各位来慕尼黑玩。”
      杰放开我,靠近艾米,中文小声说:“你很过分,司机来了,你走吧。”
      “你不送我?”
      我玩心起来了,笑着退回沙发,大声说:“杰,我在这里等你,绅士应该负责迎送到底的。比尔你带我参观一下吧,这个房子视觉冲击很厉害呢。”
      “没问题,没问题。路,克莱尔,乔尼,伊莉莎,------”忙不迭地介绍。于是我的手又被两个男生各自舔了一遍。
      “凯瑟琳,你的脚怎么了?”比尔指着我脚上的创可贴:“这么大一块,你能走路么?”
      “运动创伤,散步遇到碎玻璃了。”
      “那应该穿运动鞋啊。”
      “我------暂时还没有运动鞋------”
      比尔抽一口冷气,看看打发走艾米回到客厅的杰:“杰,你找双鞋先给她套啊!”
      杰笑着耸耸肩:“我也想,她愿意么?她是疼死也不会说出来的那种,贵族小姐不好当的。走吧,我们先去买鞋。”凑近我轻声说:“别参观了,你不会喜欢的。走得脚疼。”
      我点点头:“这么快就送走了。”
      众人大笑。杰手里拿着墨镜,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国内远得吓人的亲戚家的小孩,爷爷给我找的事,你现在体会我的心情么?”
      比尔做鬼脸:“我们一开始也无法相信这是杰的亲戚,超级无敌的艾米啊!杰这次是自投罗网,跑来佛州,本来觉得距离遥远眼不见为净。哈哈哈。”
      我挽住杰,戴上墨镜。举手轻轻挥动一下:“诸位再见。”
      于是身后一众大喊:“加油,杰!”
      我小声说:“你去换一件外套行么?”
      “--------”他摘下墨镜,看我一眼,点点头:“等我一下。”转身上楼。再下来换过白西装,清爽可人儿一个。
      “满意了?”
      “恩,很好。”我隔着蔡司镜片看着他,笑一下。
      某人晃神一下,戴上墨镜,众目睽睽中终于保持镇静地与我一起离开。

      奔到南海滩海豚购物中心买了几双凉拖,随从捧着鞋盒跟着,在商场招摇一圈往冬宫。居然是个巨大的花园博物馆,小姐我实在走路有点困难,走了半小时便歇着不想动了。他以为我是背痛了,冷不丁地问:“你的手套呢,小姐?”
      “扔掉了,洗完手就扔了。”
      他笑得开心:“大小姐做派啊。真浪费啊。”
      “自己才是败家头子,这里实在又热又闷湿度又高。你找个地方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杰愣一下:“那就回家。不过那帮同学借了游艇出海,你律师家有没有琴啊?”
      “不知道,好象有吧。那走吧,还是回家好,想喝茶。”
      我慵懒地挥着草帽,他点头:“打电话给司机,叫他到门口。”
      坐上车他终于问起蓝眼睛:“我情敌今天做什么去了?这么好心跑开?”
      “牙买加。公事。”
      “德国人还是很可爱的,居然憋着不肯说出来,傻瓜都看得出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觉得见了面就是吵架,气死我就是他最拿手的。”
      “昨天吃饭我把你弄哭了,他都想要杀了我似的,哈哈。你是当局者迷呀。”
      “他真把你当个很大威胁呢!”
      “喔?是不是昨天回去跟你使劲告白了?”
      我笑得有些暧昧,杰大眼睛满是笑意:“贵族么,受不了拒绝,哪里像我。你还是很喜欢他的,真是很帅。我也挺喜欢他的,看他隐忍样子,觉得到底不一样哈,可以是一个无趣的情人,也可以是忠诚的丈夫。”
      “哇,这么精辟啊,你成精了!”夸他,点评很到位。
      “我姐夫就是这种人,喜怒不形于色。什么事情只喜欢埋头去做,不喜欢说出来。我要是输给他,无话可说。他有很多优势的。比方说稳定,坚持,能给你安全感。还很包容。”
      “就是说,你不稳定,不坚持,不包容,没有安全感,对吧!”
      “绝对不是,你其实和他是同类。隐忍无双。”
      我傻眼,沉默。杰一针见血。一路无话回家,管家说已经准备好午饭,餐桌上摆着鲜艳欲滴的玫瑰,我梦中的繁花似锦。这温柔的男生看在眼里,不由赞叹:“我去了解过,他买这栋房子六年,这些玫瑰从南美运来,每一株都费了心思,要保证此起彼伏永远芬芳怒放,花园结构原来不是这样的,他有空就来改造,变成这样费时两年,保持到现在,因为当年你一句话。我这个对手很强大啊。你知道他在纽约住酒店么?一直住酒店!这里他才当作家,什么都齐全。”
      白芦笋莴苣蘑菇松露,我切开土豆饼,耸耸肩:“福尔摩斯,你又开始了!”
      “亲爱的,你自己也知道,东方女人在西方男人眼中多么吃香。我是在提醒你,完成自己计划的时候,不要忽视身边的细节。”
      “杰,我听着总觉得你是他的说客啊,他也夸你很多。你们两个很合适。”
      大眼睛噎了一下:“基本风度总是要保证的。不管心里多难受,该夸的还是应该夸的。他怎么夸我的?”
      “恩------钢琴肯定没你好,哈哈。没你能说会道,能让我又哭又笑。”
      “天晓得我怎么会这样,我不太爱说话。看到你,就----啰嗦个没完。”他喝干红酒:“等一下我们做什么?”
      “你游泳吧,我画画。我问过了,没有钢琴。只有小提琴。我得想办法弄个古琴来。哈哈。”
      于是杰正式成为我闺蜜一般的朋友。
      吃完午饭日头正烈,各自抱着一壶茶坐在书房下象棋,实在离不开冷气,到四点钟我认输,下了多少盘都输。支了画架在长椅边,看他脱光了跳进大海,红日渐渐下沉,从未想到美利坚会有如此景致。
      “凯西,来啊,涨潮了,来啊!”他踏浪唤我,一个黑发精灵在金红的霞光里清俊入画。
      我执了一把油画笔跑过去,海水浸湿脚踝,在他脸上涂满油彩:“哈哈,把你画成万圣节的面具哦!”
      “以后看球赛记得要替我画!”他湿漉漉的身体性感得炫目。
      “见你爷爷的时候替你画!”我使劲把油彩涂完。
      杰大叫着躺在浪尖:“谁不画是小狗!”
      浪头再度漫上来,我想到脚底的伤口,快步跑回去:“我去换一下纱布。”
      “我陪你。”我们往别墅跑,看着他满脸的油彩,笑死小姐我了。
      狂奔到长椅,我收起画架,杰裹上浴巾,我猛抬头,迎上律师湛蓝的眼睛,和嘴角的一抹笑容,夕阳般美好。一时间停下了动作。杰挥手跟他打招呼:“弗雷德里克,来游泳!”
      蓝眼睛不说话,举着酒杯里的半杯红酒示意。杰不死心:“下来,比赛!”
      于是,露台上只剩下那半杯红酒。他还真是杰挑战什么答应什么。我不理他们,夹着画架:“我去换衣服处理伤口,不然要讨骂的。”
      杰点头:“恩,快点回来,你不在我会输的!”
      走进客厅,跟蓝眼睛顶头碰,他穿着浴袍,第一眼果然是看向我的脚。没等他发话主动抢着说:“我这就去洗脚。这就去。”
      进客厅一眼看见杰扔在沙发上的衣服裤子,哈哈,不晓得律师一进屋看见会怎么想。
      “快点来,你不在,我会输的。”他替我执着画架放在门边。
      我点点头,跑上二楼冲凉,帅哥关键时候选择的词汇都是一样的,记住了。
      换了干净白袍重新清洗了伤口贴上创可贴,穿了袜子吸了平底沙滩鞋回到海边,两个疯子真的在逆浪比赛。最后估计都游不动了,一起倒在沙滩上,不知道在说什么。太阳彻底沉下海平面,帅哥们回到我身边,一人一大杯橙汁灌下去,蓝眼睛看着我的脚,点点头,转向大眼睛:“去下棋?”
      大眼睛披上浴巾:“恩,十分钟,书房见。”
      突然就剩下小姐我一个了?
      决定不进去,不来喊我不进去了。女仆收拾好长椅圆桌,客气地问:“小姐要喝点什么?”
      “不了,我就坐坐。”
      我就想安静地听听海浪的声音,听听妈妈的声音。看着月亮缓缓升起,风声掠过玫瑰园,记忆的碎片层层叠叠从海上涌往心头。
      北京,寒意深重的冬天,枯枝积雪,满目荒芜,老榆树下一方石桌,却没有凳子,方正的大院小楼幢幢,那少年在树下站的挺拔,听见汽车声转过来盯着车门,我下车,行李简单,神情憔悴,对于人生变故还没有能够彻底接受。
      “我是沈思建,小妍,我是你哥哥。”不同母亲的哥哥,我点点头:“你好。我是----思---妍。”中文还是跟不上。
      他接过行李,打开厚重的门,一室的温暖,爷爷,阿姨。鞠躬,尽量发音完全。除了这个好看但削瘦的哥哥,没人给我什么好脸色。
      他带我去我的房间,始终保持着客气的微笑:“你缺什么告诉我,爸爸最近出国访问,钟秘书会安排好一切的,明天你就念书,跟我一个学校,英国冷,还是这里冷?”
      “都冷。”心是冷的,自然哪里都冷。
      “离吃晚饭还有一会儿,我们抓紧补习中文?”
      我点点头,的确这是当务之急。这是我很担心的。
      “哥哥有很多好朋友的,我们一起帮助你,不要担心。”
      跟着他走进另一栋小楼,冲上来几个男生围着我,原来这个大院女孩子稀缺啊。中文生涩,交流不畅。只能是抱着字典拼命地识字,男生也不再搭理我,自顾自玩游戏。哥哥则咬着铅笔在纸上紧张地涂着什么。
      “思妍,跟我来楼上。”这一句英文救了我,我感激地看着他,好像叫周末末,一定要牢记。
      他带我走进一间堆满了各种图书和玩具的房间,搬出饼干桶,巧克力,果仁一大堆,堆满一张小桌子:“刚下飞机,饿了吧。”
      知道眼泪快要冲出来了,忍住啊,凯西,你必须忍住!笑着说谢谢。拆了一块饼干放进嘴里,竟然是意大利的威化。
      于是,要记住这张脸,来北京,第一个知道我需要照顾的,是他。哥哥的好朋友,同学,周末末。
      “思妍,以后你教我英文,我教你中文,好不好?语言交换?那个新家你不习惯,不要害怕,我会叫思建每天都带你来的。”
      我笑着点头。他也是有着杰一般明媚好看的眼睛,也有着律师的傲慢,是那堆孩子中的王者。一上学就知道了。我参加了插班考试,可能临时抱佛脚还算能应付,又或者妈妈倾尽所有让我念了英国排名前三的名校,所以考试结果出来,居然能念高二。班主任不相信地看着我,十四岁,高二?我其实没什么概念,跟着进教室,把哥哥吓了一跳,死活说我最多念高一。结果还是周末末掀了桌子,让他闭嘴。课后哥哥跟他一起说了半天的话,才带着我回家。他走在我身后,哥哥走在我前面。快到家了才转过来说:“末末成绩很好,英文也好,你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他。”我小心地点头:“那---哥哥---呢?”于是沈思建冲着我吼叫:“你知道我多丢脸啊,你比我小两岁还跟我同班,周末末保证会辅导你中文,你以后跟他混,我不管了!”
      只见到末末飞起一脚踢在哥哥身上:“你丫啥态度?”哥哥居然不还手,兀自喃喃着什么听不懂。“思妍,别理他,丫的就小心眼。”
      周末末,爸爸的好朋友的孩子,学校的风云人物,什么都很出色,什么都很棒,特别关照我。只是他似乎没有妈妈,爸爸也跟我爸爸一样,工作很忙,出差,加班,访问,没完没了。
      第一次测验结果,我虽然及格了,但是语文仍旧很差。只有八十几分。哥哥虽然不满意我成为同班,但与末末的关系很铁,不管怎么争执,总是会每天晚上一起做功课一起玩。哥哥似乎也不喜欢呆在家里面对阿姨和爷爷冷冷的面孔。全班我年龄最小,自然也交不到女生朋友,偏偏个子又不算矮,所以只能坐在后排,跟一个十分结实的女生同桌,常常冲我大叫听不懂我说什么。每每这个时候她脑袋上总是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块橡皮或者一本书,然后是末末斜着大眼睛大叫对不起,没见到,眼睛不好使,那么大目标都没注意。
      这都不算什么,平安夜那天,是出了大事,班上所有人都看着我窃窃私语,快到放学了我才听清楚,我是私生女,跟思建不是一个妈妈,是外国带回来的私生女。我毫不在意,事实的确是如此。那天很多女生都在送卡片,国内很好玩,一个洋节当成大节日在过。末末在快放学自习的时候,突然把一大袋瑞士莲巧克力放到我面前:“思妍,送给你的。圣诞快乐,我老妈寄来的。”那是第一次知道他妈妈在外国。窃窃私语有一阵的骚动,我对着那足足一公斤的瑞士巧克力发傻,又开始思念妈妈了。于是抱起那袋巧克力背了书包就狂奔出教室。末末,哥哥和他们的小伙伴一起追着我。
      “思妍,大家分啊,不带这样的啊。”
      我停下脚步,把巧克力还给末末:“太多了,大家分吧。我不过圣诞节。”然后掉头就跑,穿过无数大街小巷。只想去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坚强。
      最后躲在白塔寺旁的小巷子里,等待暮色降临。
      末末把书包扔在地上,皱着眉等我哭完,才张开双臂:“以后不要晚上一个人在院子里哭,思妍要坚强,任何时候都要坚强。走,我们去过平安夜,反正你回家不回家也没人在乎。今天,周末末是圣诞老人。”我冲着他点头,仍旧泪水止不住:“能把妈妈还给我么?”
      “能,不过不是现在,在自由之后。把该念的书都念完,才能有能力找回妈妈。”
      后来想起来,也许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对他自己说的。那晚我们去了鼓楼,他买了一只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放到我手里:“晚上心里不舒服,给我打电话,圣诞老人给不了你妈妈,但可以给你一个哥哥。这个礼物好不好?”我点头,感恩。周末末,有一天我要报答你。那天晚上半夜神伤,仔仔细细地发了这一条短信给他。但他没有回我。第二天晚上跟思建一起去他家,他二话不说把我拖进楼上玩具间生气了:“思妍,不要对我说有一天,不要说报答,你做好你自己,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将来何其遥远!”
      我点头,一直点头,生怕他不理我了。他书架上抽了一本厚重的资治通鉴给我:“把这个都看懂,就是报答了。”
      等我看懂了,可是末末,你走了。你走了。你走了,你走了,你走了。。。。。。你妈妈终于和你爸爸离婚了,没有人知道你去哪里了,你说是加拿大,你说会给我电邮,打电话给我的。末末,我只有继续在榆树下哭泣了,想妈妈,也想你。。。。。。。

      白玫瑰醒目地触在鼻尖,反复触着,杰躬身站在我面前抖着花枝笑着等我回神,律师没有表情的坐着,侧面冷峻,目光落点是漆黑的大海。
      “小姐,你在想什么心事?”
      “过往从前。”我欲站起来,站不起来,酸痛。
      杰把白玫瑰插进桌上的小瓶,嘴角牵出一个优美弧线,在夜灯下闪着柔和的光:“吃饭了,吃完饭我要快点去准备,弗雷德里克要我快点带你去中国啊!”
      “什么?”我看着律师,问得凛然:“出什么事了?”
      律师严肃地斟酌着字眼,缓缓开口:“沈先生最近这两天要访美,说不定会出席洛家的葬礼。为免意外,你跟杰去□□他完成-----心愿。洛丽恩的姑姑悬赏找侄女。你离开美国比较好,最好在中国出现,更-------能让沈先生放弃在美国找你。你不在,我处理起来会比较----干净。”
      “要去多久啊?”我慢慢站了起来。
      “等我通知。”
      杰高兴地扶着我:“小姐,你现在就跟个瓷娃娃一般啊。”
      “看你开心的样子啊!”
      律师起身开路,回客厅,管家立刻吩咐开饭。看来都在等我,我是失神了。
      头汤刚喝完,我还是忍不住问:“我回中国是让人知道我是沈思妍?”
      律师很有深意地点头:“你不是还剩下中国部分没有完成么?这便去吧。带着你的贵族头衔去,受领事的庇护,其余的,让他们猜。”
      “放心吧,凯西,我会保护你的,最差最差,送你进德国领事馆。不过不会到那一步的。”杰一脸壮志凌云。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自己会保护自己的。”
      律师看着我半晌,微笑对着杰:“你只需负责让她高兴。她知道应该做什么。”
      “我们还是原来计划,先到汉城,然后民航机去上海。弗雷德里克,你可别后悔我把凯西拐跑了。”
      “给你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让她彻底放下过去。”
      两人觥筹交错地喝酒。一幅好兄弟推心置腹的嘴脸啊。把本小姐放在什么位置!
      周末末,我还能找到你么?有些过去,不想放下,只想拾起。当美国的一切尘埃落定,中国的,终归要面对。一桌饭菜,三个人,三种心事。饭后杰将带来的红茶交给管家,喝了几巡便告辞了,明天来接我赶飞机,明天早上十点钟走,只申请到中午的航道。
      杰吻我一下,与律师拥抱告辞。
      客厅中只剩下我与他。“散步。”他拉开通往海滩的门。
      我点点头,想来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
      渐渐走近海面,他才停下脚步:“中国的事,仍旧不想告诉我?”
      “你告诉我外祖母的情况,我也应该告诉你。”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凯西,如果很痛苦,说出来你很痛苦,可以不说。”
      “洛家当年和沈家是朋友。洛家的祖辈与沈家的祖辈似乎也很熟。所以洛家回国找沈----青莲帮忙做一些什么项目吧,然后-----然后-----”
      “洛丽恩怎么死的?”
      我扶住额头:“被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杀了。”
      他惊讶,大力拉住我,紧紧搂在怀里:“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就是这样被抛弃的,不用再说了,永远别提了!”
      “没关系,我一点也不痛苦,这些年我觉得一个人很好,很自由。”
      “回去准备做什么?”
      “去给沈思妍上坟。向我的过去说再见。”
      “我们回去吧,风有点大。”他抱着我,似乎有阵雨落下,滴滴答答敲打在脸上,生生的疼:“凯西,这件事你没有告诉杰?”
      “当然没有。他们虽然这么对我,但我仍旧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杰横空出现,只能-----让洛氏先消失了。其实,我也有错,哥哥是为了保护我。”
      “什么?”他有些趔趄:“难道不是因为她死了,你父亲把你送给洛氏当女儿赎罪么?”
      “不是。”
      “回屋子里再说,脚还行么?明天让医生随行吧。”
      “不用,一点点小伤。”
      一回到室内,暴雨便倾盆而下,电闪雷鸣。
      他抱着我上楼,进他的卧室,满室的鲜花,五彩缤纷。我笑:“杰教你的?”
      “我要他教?”他笑,拿一支大毛巾擦干我的头发:“不过你和他在一起很快乐,他能给你缺省的童年的快乐。”
      “童------年?”
      “告诉我,你在中国的计划需要多久完成?”他神色凝重。
      “计划?没有什么计划,你弄得很重要似的。我准备帮杰应付一下他爷爷啊,然后去一趟北京,看看自己的坟墓,哈哈。然后就没有了。你以为我还要一个八年,去把那个我一共没见几次面的爹毁灭?”
      他叹息:“我真----怕。”
      难得您大人也会怕啊,心花怒放地看着满室花香:“洛丽恩,心理不正常,她----喜欢我。她利用哥哥接近我。我们一起去爬长城,野长城,她------她-----”
      “知道了,然后你哥哥失手把她----打死了?”
      “恩,推她下去,结果就---死了。所以其实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那些画面,已如梦魇,想起来便神思恍惚。
      “胡说!凯西,看着我,跟你没有关系,难怪洛丽恩十岁开始定期进行心理治疗。你自始至终都是受害者,当年他们认为你的过错?是么?所以你就背负着这种心甘情愿?”
      “然后他们就开会讨论了。问我愿不愿意帮哥哥一下,去美国,成为洛丽恩。沈----青莲制造了我的死亡,我能拒绝么?说我摔下野长城死了。他说他没有办法,哥哥还是很重要的,不能失去前途,洛叔叔不要钱,只要我,说不然回去没法面对婶婶。沈-----说他帮我准备了信托,只有我能激活,我不用担心生活问题。其实他错了,洛氏,是希望掌控着我来控制沈青莲,实际上洛氏那时候已经很危险了,但是不愿意只拿一笔钱,希望可以永无止境地获得。我不傻,所以坚决不愿意激活信托。那是我保护自己的方式,只有这样,我才真正安全,永远有那么一笔钱在眼前,拿不到。让他们的所有欲望都被我一声遗忘,一声拒绝扼杀!”
      “不哭,凯西,很聪明,很聪明,所以他们不可以让你死,也不能让你疯,让你活到我找到你。”
      “如果没有你,我准备到十八岁成年再去激活,那时候我就不用受监护人的控制了,但是你来了,计划就调整了。我的自由是无价的,我不愿意就这么被牺牲掉,我也的确不想要沈家的一分钱,我不姓沈!那是一个违背我个人意志的姓!知道我外公姓什么?姓华,中文就是花朵的意思,我的名字是凯瑟琳弗劳尔!”
      “是的亲爱的,我知道,我知道,赵夫人生前提及前夫姓氏的。凯西,听我说,沈先生一定能够找到我的,可能最后我会和他一起去中国见你,你千万不要害怕,你是德国公民,是全德国重要纳税家族,你今天将这些过去都告诉我,那很好,我知道能出什么牌,他带不走你,相信我?即使他见你,我也一定安排在大使馆或者领事馆,好不好啊?”
      “我不害怕他,弗雷德里克,我为什么要怕他?他应该怕我才是!”我镇静地说。
      “对,对,他现在已经得到波士顿房子里的所有录影,他背负心灵和道德的谴责,但是你一直不激活信托,他会担心,我希望他将来不会对你有不良企图,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我点点头:“其实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中国的谋杀案件虽然时效长达60年,但是当年的协议已经全部考虑进去了,所以即使洛家再控告,洛丽恩还活着,没有办法立案的,何况已经火化了。现在洛叔叔已经自尽了,连当事人都不存在了。”
      “那份协议呢?”
      “没有协议,都是口头的,”
      “什么?”
      “沈-------怎么会白纸黑字授人以柄,协议便是我一个大活人加一份信托。”
      “那太好了,太好了,凯西真是了不起,洛氏真是心狠手辣,夺走沈家的女儿,还要夺走沈家的钱,没想到你是个变数,人财两空。其实你后来学了金融也知道的,教育信托,不经过你的手,洛家一分都拿不到,限制性很强的,一旦洛家挪用,沈家可以举报,不用自己出面,美国国税局就会介入走司法程序,借刀杀人,不过你不动这一手实在太狠,双方算盘都落空。当年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不相信我?”
      “对,不相信。连亲爹都能背叛,何况你一个非亲非故的律师。”我说得合情合理:“我在波大自修了美国信托法。才-----坚持不动的。”
      他不由不点头:“换了我是你,恐怕也不会如此理智。信托没有激活,沈---青莲也不敢轻举妄动,洛氏也不敢轻举妄动。还好你没有动,当一辈子洛丽恩,我就完了。”
      我笑:“那你为什么相信杰,让他陪我去中国?”
      “我没办法不信,你都跟人----拍了那些照片了。”蓝眼睛一幅惨不忍睹状。
      “我给你协议了啊。”
      “恩,他要敢公开我告到他破产!”
      “看你咬牙切齿的样子,这次你自己把我送给杰了哈。”
      蓝眼睛吃起醋来实在可怕,我笑死。
      “没有,我必须说服他回去告诉他父母你不是洛丽恩,你是德国显贵,故意借了洛丽恩的身份玩灰姑娘寻找王子的游戏。-------这家伙太过分了,居然带你见家长!还一个不差!”
      “差了他祖父,你还忙不迭让我去补足。”
      “这是------人家合理要求,何况还在公平竞争阶段。你要赶快回来,我父母也要见你。他父母怎么样? ”律师紧张起来可爱得要命。
      我傻眼,瞪着他:“等等等-----等------我还没准备好。他他他-----父母很好。”
      “他就让你准备过了?你那辆破车我扔进哈德逊河了。还是杰帮的忙。”他仔细检查我的脚底:“我父母你不会喜欢的,他们倒是肯定喜欢你。”
      “别-------别-------见。我害怕。”示弱一下。
      “芳廷顿这个姓氏在德国很强大,你有六万人在为你工作,所以不用害怕我父母,也不用害怕沈先生。我还是用杰的办法-----”
      “什么办法?”我试图挣脱我的脚。
      “爱你。”
      “放开我,杰才不会这般,酸酸酸-----啊!”
      然后灯灭了。背上的伤痕遭遇电击一般刺激。
      “我能不能提一个意见啊?”
      “再---轻一点?”
      “等我回来再-----”
      “那不行,我要想死你的。”
      “你先找个------”
      “不要。凯西,我知道你不爱杰,他不是你的菜,你们会是好朋友。”
      “那你就是了?”
      “现在还不是,很快便是了。等你放下你心中最初的那个。”
      我大力推开他,他环住我轻柔拥吻:“你带着杰去见吧,杰会知难而退的。他敌不过你最初的那个。”
      “胡说八道。”
      “亲爱的,刚才你失神了半个多小时,杰以为你在缅怀过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人,他一定很好,因为是最初的那个,所以你长久以来一直在心中完善,将他美化成圣。假如他真如你所愿成圣,那我和杰都会主动让道,这个可能性很小。如果他真是那么好,早就来找你了,无论万水千山。所以,我很放心地让你去找他。”
      无懈可击的演绎推理。杰最近怎么不当福尔摩斯了?换成律师改行了。
      “我不爱他,我感激他。我心中没有爱上任何人。”
      “与我想的一样。这一次让杰陪你去感激,下一次我去。”
      太坏了!我可怜的闺蜜要当炮灰牺牲么?
      “你就这么对待杰?”
      “我不能让终生幸福成灰,既然你已经给我机会爱你,我不傻。你那么难得的示弱我再不抓住真是在把你推给杰!”
      算我傻。用力咬住他肩膀:“杰早就给你下评语了。你只能是个无趣的情人!”
      “他不会是个忠诚的丈夫。”
      “什么?”
      律师喘息:“他告诉我对我的评价。凯西,你不容许背叛,这一条很多人做不到。你遭遇的背叛太多,所以在婚姻爱情方面,一定要完全的忠诚,否则你不会要的。他看得很正确。你确实如此。你自己也明白的,我亲爱的。即便你放不下心里面那一个,也不会允许自己爱上他。你只能学习爱我。”
      小姐我准备暴打他一顿,他笑:“傻瓜,美式教育怎么能有忠诚,允许你找他做情人,去比较!”舌尖舔噬耳根,心中有□□被点燃,乖乖示弱哼几声,等他兴奋。
      “好吧,反正我吃过药了。”然后迎头一棍子敲下去。叫你得意!
      “-------事后避孕?”帅哥身体瞬间僵硬接近石化
      “当然,我请教杰了啊,他说最好吃这个----弗雷德里克,你干什么?”
      “我现在去杀了他!”他偃旗息鼓,颓然地摸索着衬衣。
      我拉过小毯子闷头爆笑:“不去是小狗哈!”
      然后,开灯,看着我,我蒙住头,快要笑死了。
      “凯西,走,带你去买药,你的确需要吃。”他意识到自己被骗。
      我关灯:“吃过了。”
      小姐我才不上当呢。然后被从头到尾收拾了一遍,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效。真倒霉。然而我真的能见到末末么?沈思妍,对于那短短的一年多时间认识我的同学也好,老师也好,只是一个突然来到,又突然死亡的过客。流星一般稍纵即逝。

      第一缕晨曦落在脸上,我便睁开了眼睛,律师支着右手看着我,蓝眼睛深不见底,如有海底回声一般。
      我闭上眼睛,他的吻便落下来:“我九点的飞机回纽约,明知不应该,但还是不愿意看着他带你走。凯西,你血型特殊,千万不要吃那种药,可能会有什么后遗症。我可以采取措施的。”
      我环住他,靠在他健壮的胸膛,听那有力的心跳:“谢谢你一直都在,上帝很公平,我失去全世界的时候,有了你。现在意识到那天是复活节,你请我吃饭。我不是好教徒----”
      律师心跳加速,喘息:“我会记住这个复活节的。凯西,你在英国是基督教?”
      “你在德国是新教还是天主教?”
      他笑:“全家都是天主教。”
      “我是基督教。”
      于是律师大人松了一口气。我也顿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天主教徒不能离婚。所以结婚是多么的慎重。深埋住脸。他温柔抚着背上的伤痕:“你在美国从来不去教会,我以为你没有信仰。或者说不定是什么佛教。其实可能你不想回忆往事。”
      “妈妈逼的,不然不能进好学校。怪不得你不看圣经啊,你们是听,我们可是自己要读的。”我动一下:“我不想改信天主教,那些弥撒太复杂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觉得新教好,那我们就新教的。”
      自扇两下耳光,他是在跟我讨论婚礼。有必要这么隐晦么?见我不说话,律师沉思片刻:“我们以后再讨论。赵夫人生前信仰是佛教,所以交了多种税,你想让哪个主教来主持都可以。每种都来一次都行。”
      我笑死:“怎么会这样啊?”
      “她不能左右你的信仰自由。遗嘱条款很明确。”
      “好吧,我会----考虑的。”
      他看看满室的花瓣,手伸出掩在巨大的床柱后面微笑:“魔术,看好了?”
      古董戒指,套在手上,豪华镶嵌的钻石围着的是正统帝王式切割的哥伦比亚祖母绿:“要是掉了,银行的保险柜就开不了了。”
      “那还是不要给我了。”我知道手寸是正好,但一时还是脱不下来。
      他恼怒:“凯西,这是你外祖母的,里面的号码是二分之一的保险柜密码。另外一半,她说你自己会弄明白的。她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忘记了?”
      “那----号码我现在看不见,你知道么?你记下来了吧,我居然脱不下来。”
      “那事关你家的秘密就永远锁在瑞银金库吧。另外几位数你要是想不起来,只能就这样了。”
      我苦思冥想,其实想不起来,装恍然大悟状笑了:“知道了。她提过她将来要给我一些东西,放在瑞士银行金库,谢谢我救了她。我当时不是很当一回事。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数字了。”
      “所以,不要留在中国不回来。”
      我踢他一下:“你就用这种办法啊?说点好听的,我就保证回来,很快,保证很快回来。。”
      他嘴角牵动,眼神浓重,俯身压住我:“只会做,不会说。”
      要让他说什么甜言蜜语,比要他死还难。女人是听觉动物,可惜这个名义未婚夫没追过女人。本人很不满意,这一点杰实在做得好得过分,也许钢琴本身就是浪漫乐器-----
      但他说得没错,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他不知道我是在还他长久的等待,还他身后注视我的关心。他爱我那很好,他会很满足,他不爱我也没关系,婚姻本身只是契约,跟爱情无关。□□燃烧的时候,男人便是动物,女人呢?我迷恋他的身体,心灵和行为往往背道而驰,爱这种东西,属于他,属于杰,属于所有不知人间疾苦的人,不用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烦恼的阶级,末末说的能力,便是这个意思吧,末末说的自由,便是这个意思吧,末末,你知道我刚刚完成了一个耗时长久的计划了么?可是现在心里是空空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人生应该走向何方,所以开始一次再一次地想你,在自由之后,在有能力的时候,你说将来何其遥远,现在算是将来了么?
      弗雷德里克眷恋地吻着我:“亲爱的,我必须去机场了,要给我打电话,电邮,不要管什么时差!”
      我点头,仍旧紧紧拉住他:“再---等一会会。”
      律师再度柔软地拥抱我:“上帝知道我有多希望现在就带你回慕尼黑。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不管那些人和事了!”
      我推开他:“丧失理智,快去吧,我也要起来了,我回来就去拜见------伯父伯母。”
      他笑着抱我一起走进浴室:“你一定要记住,到上海,即便杰弄了什么布加迪威龙也不要坐,只坐领事馆的车,你那位父亲在中国可是权利通天,到北京也是,除了这些大城市,别的地方不要去,记住了?”
      “都关照了很多次了,记住啦!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他经不起什么丑闻,他现在的地位,冒出来一个私生女是自毁前程,应该避开我才对。真有谁希望我消失的,不会是他,是他夫人。”
      “他夫人-----杰会告诉你的,中国情况他比我知道得更全面。宝贝,去做你想做的事,在中国搭民航机,一定要让随从跟着,在美国你很谨小慎微,是因为你有计划,时刻放在心上,怕留下过多的洛丽恩的痕迹,每天你的情况报告我看了都觉得很放心,但这次你没有计划,一旦松懈,遇到什么突然状况,没有随从跟着我不敢想。”
      这次的确不一样了,所以即便是杰陪我,他都愿意,红色政权的泱泱大国。------“我会小心的,跟着华裔钢琴王子,还是个败家头子,肯定是稀里哗啦一大堆人一起的,不会落单滴!”
      我泡在野玫瑰泡沫里打瞌睡,看他在淋浴房中迅速地冲洗,如同做梦,居然马上就要到中国了。
      “我走了,让女仆来帮你打点行装,安娜会跟你一起走的。”
      “安娜?”
      “我的中文老师,很厉害的,柔道黑段。再见亲爱的,我从来不迟到,我不喜欢坐民航机。”他假装看不到我发青的脸,说得若无其事。
      我快速洗干净换了白袍开了卧室门,正好看见他放下果汁杯在管家的托盘里,助理提着公文包跟着,两人出门。想想跑进书房,没看见什么中文书啊,书桌电脑前一堆无用的什么便笺,拿起一张,上面两个书名:资治通鉴,魏晋南北朝讲义(陈寅恪)。一行德文,寄到纽约办公室。他懂唇语?就是这个意思?
      继续翻箱倒柜,的确没有一个抽屉是上锁的,除了我的照片,还是我的照片,大学里听课的,讲课的,一个人一边看书一边吃三文治的,博物馆的,操场上握着咖啡杯发呆的,还有德国的,弹琴的,毕业演奏的,我在书店里坐在地上看书的。
      再翻开书橱下面的柜子,相片簿,可能是他小时候的,大一些的,父母的-----还有德国什么名媛舞会的,然后是小提琴,小提琴!律师居然会小提琴,钢琴,亿万头野兽在心里奔啊奔啊,德国人怎么会不会钢琴小提琴啊,复活节晚上吃饭那个小提琴手在我面前俯身,我还用力扭过头去呢!而眼前这张,弗雷德里克还是乐队首席。背面是慕尼黑大学新年音乐会,2002年。
      再来一张,仍旧是首席小提琴,背面写的是2005新年音乐会,剑桥,英国。
      在木地板上傻坐了一会儿,拖开最下面的长抽屉,各式各样的礼物盒子,每一盒上都有一张卡片,给亲爱的凯瑟琳。历年德国法定节日的礼物。元旦,主显节,圣母升天节,-------每一盒都没有送出去过,我抽了一张去年圣诞的展开,卡片上简简单单的几行英文,“又快一年了,仍旧在梦里拥抱你。”颤抖地放回信封,展开一张元旦的,“凯瑟琳,新年快乐,希望今年你会决定摆脱那些疼痛,跟我去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的地方。我要在那里告诉你,我爱你! 弗雷德里克。“我仔细地找到今年复活节的,“第八个复活节,你终于复活了。感谢圣母玛利亚,再也不用无能地看着你那么疼痛了!祈祷你接受我的爱。祈祷!”
      我迷迷糊糊地收拾一下,离开书房去找手机,一个金发女郎看见我礼貌地鞠躬:“小姐,我是安娜斯尔维斯。”“你好,我的手机在哪里?”“这里。”她递给我,我拿着按下快捷键。
      “凯西?一切顺利么?”
      我跑向海滩,阳光下的沙滩一片璀璨,刺花了眼:“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于是木讷的律师沉默。小姐我恼怒:“现在听过了,一路平安!”
      “凯西!我----我也想听你的,他------这么早就来了?”
      “没有,为什么突然提到杰?”
      “------没什么,要记得快点回来!”
      “我不,我等你来接我。”
      他笑了:“好,我去接你。等我。”
      “恩。我--------我-----”听见他周围有人小声说话。
      “我快到机场了,保重亲爱的。”
      “你也是。”
      于是他等我挂电话,我咬咬牙,按下停止键。跑回小餐厅,草草吃了点面包和色拉,杰便到了,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精致的粉红色盒子。我套上鞋子挽起他:“送我的?什么好东西?复活节礼物?”
      “我是中间人啊,情敌叫我等他走了再给你的,我也很好奇,是什么好东西?英式礼仪,拆开大家看啊!”他要了一杯苹果汁,一副八卦样。
      “你猜是什么?福尔摩斯。”
      “他送过你礼物没有?”
      “没有。”我十分肯定,他会买,但是从来不送。
      “难怪呢,估计看我送衣服来,才发现自己这些年该做的都没做,想要一次性补足?一定是很震撼的什么东西。”
      我拆开,玻璃罩子里是这栋别墅的模型,玫瑰园,海滩,大海,连窗户都做得一模一样,手艺太好了,我这个正统建筑设计专业的都自叹弗如。卡片上一行德文:凯瑟琳的家。杰忙不迭地把手帕递给我:“我发现我又做了次傻子!凯西,你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将煽情继续到底!”
      难怪他问我杰是不是到了,我小心地把模型放回架子上,捧回房间,搁在床头柜。想了想,加了一个名字,成为:弗雷德里克和凯瑟琳的家。
      才跑下楼拉起杰:“你的情敌怕我被你拐跑了!”
      “正在进行时!走吧,我爷爷兴奋得不得了,我父母目前为止还处于震惊中,飞机上十几个小时,我慢慢告诉你。我们去纽约加油,航线是纽约到汉城。坐新飞机哈,湾流650,最快的。”
      我们奔赴私人机场,一登机飞机便获得指令滑向跑道。杰有些兴奋地把我拖进驾驶舱,面对控制版面介绍个没完,驾驶员对我竖起大拇指,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杰把我拖回宽大的机舱,自己倒在沙发上:“纽约来的时候他问我急着要新飞机干什么,我说是追老婆。他看到你了自然是在夸我。”
      于是他头上挨了两个靠枕:“你早就打算要把我弄回中国了吧,弄个续航能力最远的!”
      “没办法,情敌很强,old money都是隐形富豪,他家和你家稳居德国纳税前三甲不知道多少年,多少代的世交,我这几天看报告,脑袋大了好几圈,我爸急死,说我是在挑战不可能的任务,凯西,还是我妈脑子最清楚,她觉得你要是放弃我才是不可能的。”他打开一个行李,竟然是一把小提琴。
      夹在颈部,闭上眼:“情敌拜托我拉给你听的,马斯奈特幕间曲,你懂的。据说你在德国听歌剧就是听的泰安斯,听到这里大小姐脾气发作,一个人跑出了歌剧院吵死了要回美国。情敌二话不说把你送回费城。他可真懂你!”
      难得的小提琴独奏的冥想曲,沉思,在沉沦的际遇中,女主人公依然憧憬怀恋湛蓝清澈宽广无垠的大海。我不是不喜欢,是当时的心情受不了。
      当时,律师就在等我示弱,等我崩溃,于是他便是救世主一个,小姐我怎么可以给他这个机会?于是他崩着脸把我塞进汽车:“如你所愿,这就走。”
      连换下晚礼服的时间都没有,到费城,再次被塞进汽车,送到学校的学生公寓,见我进了门厅,才摘下小领结扔进车里。我知道他在等我,希望我回头,说一声对不起,偏不!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闯祸过,苏珊跟人争风吃醋在学校附近酒吧挨了打,要我去救命,开着车没有熄火,准备跟以前一样把她拖上车了事,谁知道找了一圈才听说说所有有关人等都被带到警局去了,慌忙赶过去,却被苏珊的打架对象诬告,说我也在,漏网了,小姐当年年轻气盛啊,愤怒啊,偏巧洛丽恩虽然没有什么犯罪记录,但有什么心理障碍的学校记录,所以录口供觉得我在撒谎,酒吧监控录像又见到我的车停在门口。被人诬告持有违禁药物,车里检查一遍没找到,但是找到了枪。真是麻烦啊,解释了半天,费城多乱啊,我害怕啊,所以需要持枪啊,再调查,小姐我在芝加哥学的枪,毕业成绩第一名。面对一叠现金支票,问题又来了啊,为什么携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啊,当我逃犯啊?迫不得已,打电话给律师,我在警察局,一时间出不去。回答十分冷淡:“知道了,费城律师已经在路上。什么话都不必说,等律师。”等啊等啊,等来了律师,却是直接带我走了,说是交涉完毕,自由了,连带苏珊也自由了。差点在警局过夜的经历,心存感激,想说谢谢,面对陌生的费城律师说了一堆感谢,人家也不领情,说是付钱办事,一点小事,各自上路回家。
      当时还是叫斯蒂夫的蓝眼睛也没有来电话问是不是解决了,自然费城律师会通报给他的。回到学校写了封电邮给他,表示感谢。回邮飞快,知道了,下次注意。什么都没了。
      这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等她回头看到他?他是在气我放着好日子不过,胆战心惊地在美国完成自己的狗屁计划吧!思绪纷飞中,猛然意识回神,杰正笑着等我看到他。空服送来几杯橙汁,安娜和随从们互相小声在前舱交谈着什么,我取一个靠垫靠着,鼓掌:“继续,艺术家,再来一个魔鬼的颤音。”“-----那个不行,技术不够。”他喝点果汁,收好小提琴,给我一张中国地图:“标记一下想去的地方,这可是我们的蜜月!”我笑着打开,杰凑近,两个人的呼吸都能听见,有那么一阵的意乱情迷。取了笔镇静地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末末,我来找你了。
      杰瞬间石化:“真有这么个人存在。”
      “恩,如影随形,朝思暮想。”我说得毫不犹豫。
      趁自由还在,趁已经有了能力,我要报答的人,只有一个,周末末。原谅我的姗姗来迟,行板如歌,记忆中的你的确已经完善,即使所有人的面目已经模糊,我必定能够认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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