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执迷不悔 ...
-
我替他们套上的,是心灵的枷锁,我的心灵,早已蒙灰封存,所以,哪来的心事?只是对于当初,仍旧有美好的记忆,美好的一个希望罢了。却是这样的美好,支撑我活到了现在。
我知道彼此都一夜没可能再睡,替他处理了手上的伤口,一些些而已,但是以后那些纯净的曲子怕是弹不出了吧,自己一头栽进沧桑,很好,男人么,是需要长大的。沉默着,走向另一个房间,倒在两米五宽的床上,一人一边。既然他一定要看到底,那就看吧,成为灰烬的那个,一定不是我。因为我早已涅槃重生。
我迷糊地强迫自己休息着,某人是在经历成长的烦恼,睁着明媚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漆黑的那一片,反正他是不敢再问了,就去查吧,查吧。
他或许以为我真的睡着了,替我盖上毯子,喃喃哼着什么旋律,我笑了,他应该听见。抱着我紧了一些:“快到时间了,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很糟糕。”
“没什么,你被热情蒙蔽了眼睛,只可惜,我没有回报。我已经找到人生的本来面目,一定是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地去,任谁都不能逃脱。每个人都平等,一模一样。”
“我说个笑话好不好?小时候有个女孩子学弹琴,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弹不好,结果遇到一个男孩子,愿意和她坐在一起,她弹主旋律,男孩子弹和声,每次都很好,就有了浪漫双钢琴。”
我冷冷地问:“笑点在哪里”
“是我们,你可以永远弹主旋律,我永远和声。”
“恩,笑点在永远上面。”
他大笑。有些悲凉。哪里有永远的主旋律,哪里又有永远的和声。永远两个字,哪里拼得过岁月无情?
我不忍,伸手环住他,他立刻搂紧我,幽幽地在暗夜中一句:“sweetie,八年,我准备用八年问你要一个机会。你给不给是你的决定,我决定八年不会放弃。那时候你三十二岁,我三十九岁,很好,在美国这是很好的结婚年龄。你寂寞孤单无助了八年,我每一天都会补偿你,不说永远,当下只要这八年。”
我心悸:“为什么?”
“我欠你的。”
我失笑:“杰,你是在梦游么?”
“我很清醒,也很庆幸,我有这个时间,有这个能力。”
“你不欠我的。什么都不欠。”
“傻瓜,你真以为我那么单纯?你封闭了某些方面,跟那个吸血鬼电视剧一样,我可没封闭。”
“到底要说什么?”
他蓦地压着我,轻柔地吻着,我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刻意要忘记,我不会忘记。你很多第一次都给了我,虽然怀着把我当女人的心情!比方说穿婚纱,比方说我故意想让那个戒指脱不下来,你情愿脱一层皮都要拿下来,看的我心疼死,比方说满街黑人都是你那种胶水捏出来的头发,你都已经梳起来了,还难过得都快哭了。”
我大力打他。他笑,黑暗中星眸晶亮晶亮:“你说你要是小时候不是什么英国清教教会女中那种教育的话,连中国现在都没你这种。我有个同学也是这样,不过真的很难看。我们怂恿一个男生去强吻她,她急着要去自杀,十分搞笑。你继续打吧,我不是强吻你,我是要娶你的,负责的。再使劲点!不够疼,用力打我!你当时怕要吓傻了,摄影师在我实在不好意思哄你,人家以为我们肯定有一个不太正常-----他都问我你是不是未成年。”
我松手,不浪费那个时间捶他,叹息:“心灵在迷走,当然这方面实在没有时间学习,苏珊总是说我总有一天会变成蕾丝边的,其实我原来还觉得应该问你要健康证明什么的。”
家伙开始狂笑,我丢了好几个枕头又开始揍他。
“健康证明?没有时间学习?”
我也怒了,用力掐他:“闭嘴啊!我胃不好,又一直有低血糖,所以那些聚会酒精饮料味道太刺激,懒得参加啊。”
他吹气入耳:“还有什么理由,我听听。”
“我好赌,老是跟教授打赌,最快速度学完。然后傻得要命去盥洗室都带着西班牙语字典,我就跟他顶撞了一句三个月一定背出字典。最后我真的背出来了,那个西裔教授居然一推眼镜说忘记了,气得那次我买了十打MINI逢人就送,就不给他,多余的后来送他们系教授人手一个连助理都送,让他天天体会人人有自己没有啥感觉。所以小姐我实在不想跟小孩子玩,跟老学究斗气很好玩。不过也有后遗症,后来教授都特别关注我,基本上都认识我,就希望我成同事。”
“哈哈,最后你是不是D-啊?”
“没,小姐我直接参加了西语字典的编撰工作,西葡语系那个系主任非说我肯定有四十岁了,故意整形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一定要我去当客座。崩溃死,怎么解释都没用。”
“-----你要笑死我!你念过那么多青藤名校,怎么就没人追你?”
“被我吓跑了吧,写诗,说我像天鹅,其实是差不多,小姐我总是一边学习一边当客座,否则那么多大学又不傻,我想学什么就让我学什么,都是等价交换啊。我大纲讲义都是自己写的,所以你说谁会追一个一会儿是学妹,一会儿成教授的人啊。”
“那个天鹅人呢?”
“我不在这里么?那家伙第二天还问我情书收到没,我说你知道谁是圣桑么?他说当然知道,缺省性失忆,要我提醒一下,我说就是把天鹅弄死的人啊,结果他立刻冲出教室要去揍圣桑。小姐我从讲台上笑得滚到桌子底下去了。后来很后悔的,你说我就是气那小孩当众有胆子在本小姐的大课上问我情书的事,我不让他认识弗朗斯西培根我还算不算当过半年培根同学的邻居啊我。后遗症就是没人再理我了,伤心啊。然后人家天鹅小朋友很快找了个音乐系美女天天在玩吉他卖痴情,后来本人觉得过意不去买了把夏威夷吉他送他。”
“先让我笑会儿你再继续。”然后闷头傻笑半天:“其实宝贝你真的很能损人,还夏威夷吉他-----我表示很受不了。”
决定不理他。想想还是继续:“我特别关照他夏威夷吉他弹起来才很异国风情,又没多少人会,特别显得有文化,能迷倒一大片。最后结果的确是他好容易学会了,深情款款也的确迷倒了一大片,被众多美女的男友围殴告终。”
“哈哈,我表示---哈哈,表示---同意你说的,知识真的是力量。”
“不过也不完全,还有人跟我玩暧昧,还是个教授,自称天才,的确很有文化,我就带他参加了射击俱乐部。”
“你档案中有-----你在芝加哥学的射击,可是头名毕业的,那个教授现在在干什么?”
“别提了,理科生不就少好多神经么,到处咋呼他跟我泡上了,太损人名誉了,然后我约他裸奔。”
“你?”杰一副誓死不信的样子。
“当然最后大家都围观他呗,那天我们一些教授和学生在南开普敦的一个教授家开海滩告别聚会,为了哄他上钩,我买了把十分有收藏价值的小手枪送他,约他到沙滩上,跟他说一定要拿着枪飞奔向我,我在别墅二楼等他,我先跑进去,在楼上向他招手他再开始跑。结果他不知道,他去的别墅不是熟悉的教授家的,是人家一个公司的正装舞会,灯火通明地冲上去发现我爬下来回教授家了。同事和学生都站在露台上看,笑死了。”
“----------本人表示实在难以相信,你会爬人家房子。”
“不打无准备之仗,专门练习了好几周的徒手攀岩。本来是准备去爬山的,后来觉得这么整他很好。躶体持枪闯入,人家当场报警的!不过没恨我,自己怪自己跑错地方,看错房子了。”
“好吧宝贝,你高兴就好,以后,允许你这么逗我。”
犯贱的家伙!“没空!”
“现在去海边还有点冷,我的意思是我肯定比他漂亮。”他打什么鬼主意我知道,他家想必也有度假海滩别墅。哼哼。
黑暗中瞪他一眼,起身:“我去洗漱了。快到点了。”
他心情很好地喝了牛奶吃了煎鸡蛋,看我吞下两片面包两碗红豆粥外加一升橙汁表现得心满意足:“sweetie,你去见洛家的-----熟人,需要带些什么礼物?”
我冷笑:“我就是礼物。走吧。”
他对我刹那转变的态度已经习惯,周到地提起我的背包:“上车再睡一会儿,你没怎么睡。”
我点点头,上车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昨天晚上高兴么?庄浩杰?那么今天晚上你会更加高兴的。我保证。
他叫醒我的时候的确已经按照地址到了那栋小房子。是的,小房子。灰旧的西班牙建筑,破败的杂草丛生的草坪,只剩一半的篱笆矮门。如果你喜欢达芙妮茉莉叶的小说,那么这就跟牙买加客店没什么两样。
“跟我一起进去,你需要认识一下,免得晚上,落下个非法侵入私宅的罪名。还有,装你不懂中文。”
“你也学会了美国式夸张。我有点惊讶洛氏的房子居然这么----破败。”
“不是洛家大宅,是为了见我专门准备的。”
他掩饰不了诧异,我耸耸肩,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敲开门,开门的是洛叔叔,杰礼貌地自我介绍。
洛叔叔身上昂贵的西装与这个房子的陈旧是不相配的。坐在斑斑点点满是烟头破洞的沙发上,我笑着请杰坐下,他还真坐得下。很好,继续,我的大少爷。
“丽恩,你搭朋友的车来也不事先告诉一下,先去煮水吧,我要喝茶。”
“恩。”我熟练地洗净茶壶,留下那两人大眼瞪小眼。
端了陈年老茶包泡的茶具到客厅,洛叔叔冷冷地问我:“这位庄先生说是你的----一厢情愿的未婚夫?”
见我不说话,点了一支烟放在手上,并不抽,沉思一下说中文,以为杰听不懂:“你是来摊牌的?“
“摊什么牌?叔叔,你找我什么事?”
“司机去接你婶婶了,要傍晚才回来。我还是那句老话,你激活那个基金,帮我一次,那么过往不咎,你可以自由地回国,继续当你的天字号大小姐。”
“当年我未成年都不会去激活,现在,根本不可能。等婶婶回来,按照约定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一直这么回答叔叔的。”
“很好,你这位庄先生,什么时候走?”
“他马上就走。”
我看着杰,笑着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点点头,我送他返回车上。他温柔笑着:“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都不去。”
“知道你会这样,晚上,你会有好玩的看的,记得拿着望远镜看。“我笑得灿烂,朝他挥挥手。
惯例便是我取出背包,写了两张一千美元的支票。
“这个月的,我会照顾叔叔和婶婶一辈子的。现在的本事,一个月也就这么多。即便如你所说,有一天宣告破产了,毕竟这里还可以住。”
他点点头接过:“刚才那个孩子不错,举止也挺好的,丽恩,我们不反对你-----结婚,只要你激活那个账号,一切都可以推翻,你不必继续替他人赎罪。”
“已经习惯了。”
他嘴角抽动一下,深深吸了一口烟。
“我问你,这么些年,你恨不恨我和你婶婶?”
“哈哈。”我也弄不清楚自己,倒是的确笑得欢畅:“恨也好,爱也好,我记得我很早就忘记了这类情绪。来,加点热水。”
“你先布置吧,茶包太苦。”
好吧。我开始布置,取了抽屉里的白布卷,放开,泛黄变灰的字体,永远哀悼,吾女丽恩。灵牌,塑料花,放上一杯水。陈旧的照片簿。打扫房间,擦灰,拖地,一切都会妥善的。包括那间摆设永远不变的房间,海报依旧是十年前的迈克尔杰克逊,苍白的脸,精灵般的眼睛,身后光怪陆离的射灯,舞台版的巨型海报占满了单人床紧靠的一面墙。
“好了。”
“恩,你出去玩会儿吧,找找你同学,还是老样子,准时7点来这里。”
“好,需要我买些食物么?”自从五年前冰箱坏了,似乎就没买过什么放在里面。
“丽恩,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激活那个账号?那是他们欠你的,激活了,不但可以解救我和你婶婶,还可以解救你自己,不用做什么工赚那些辛苦钱了。”
“我不用他们的钱,一分也不用。八年前我不会去用,现在更不会了。不用提摊牌不摊牌,按照约定,我不会嫁人,不会结婚的。我的义务是照顾你们,我当然必须也必定做到。”
“你走吧,我要独自待会儿,在这里陪陪丽恩,等蒋新。她现在年纪也大了,疗养院要增加费用,你不知道,为了保住房子,我费了多大的力气,估计还是不行。你那个男同学,就是你搭车的那个,家境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能认识什么好家境的,订婚了,快结婚了,还希望我能赞助一些呢。”立刻将他的龌龊念头扼杀于萌芽之中。摊牌?时候还未到。
“嗯,也是。”
“姑姑生意做得很好,也许你可以去求求她。”
“哼,不必,她儿子是个败家头子,每年拉斯维加斯的赌债就够她受的,表面风光而已。只要你在她那儿每月能保证混个两千块,也是个稳定长久的好事。”
“那我先出去了,七点回来。”
我打开门,遗下他一人。
心里并没有什么快感,即便那一天越来越近,也许到了那一天,洛氏宣布破产,我才会真正的快乐。呵呵,快乐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多少年的等待,即将来到。
走在往地铁站的路上,遇见从干洗店冲出来的一个高大人影。
“丽恩?天哪,真的是你,怎么回来了?这次不走了?”韩裔崔莱熙。大学一年级的同学,家里开干洗店,一开就是多少年,在这个破旧街区充斥了这样的移民家庭。
“熙,你毕业都好几年了吧,还不找工作?”看他手里拿的热狗,一阵香肠味道,心里有些恶心。
“学分不够,休学去打了一年篮球,现在回来补,真毕业了,芝加哥有几个球队对我有兴趣,听说你去了纽约,怎么样,那边好玩不?”
手机响,知道是谁,不接,看身后,庄浩杰踏着阳光而来,风姿俊秀,好像电影明星以这个破烂街区当背景拍广告一般的明朗笑容。
“丽恩,可以,回纽约了?”
“谁说的,才刚来,晚上七点回家,婶婶还没见到。”我看着熙惊讶的神色,并不做介绍。
庄同学如临大敌一般看着这个运动员体型的健美大男生主动自我介绍,熙的国字脸展现高丽民族特有的真诚笑容。
“你好你好,我是丽恩的同学,波大的,其实就同学了没几个月,她就去宾大了。你们------丽恩,刚才看见你爸爸的车过去,是来这里看看老邻居的?”一脸狐疑的八卦相。
我摆摆手:“没有没有,有点事情,可能来这里处理点家----事,我们先走了。”
拉起庄同学便钻进车里。
“去哪里?”他问,把一杯咖啡放到我手里。
“谢谢,波士顿美术博物馆,亨廷顿大街。”我眨眨眼。
他吩咐司机,转身把一小块蛋糕塞进我嘴里:“今天我过生日。记住了?”
“四月------十六号是你的生日?”
“恩。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就是美术馆一个人看上一天,当我不存在?”故作生气状的某人见我的确惊讶,洋洋得意中。
我惊讶是觉得晚上他的小心脏恐怕受不了。
四目相对,天人交战一会儿,我弃权:“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别闹了,反正已经拍过照片了,回家抱着照片就当礼物吧。”我扶额。他会终生难忘这个生日的。我保证。
“又怎么了,情绪变化如同----狂想曲。”
我叹口气:“其实你现在打道回府,好好地让冯厨娘替你准备生日宴,在你的四角钢琴上为自己送上生日快乐歌,何必来这里------------”
“你不用考虑到我,我自找的,我喜欢。”他笃定地拿出平板点开邮件:“我的狐朋狗友们发了一堆电子卡片来,问我有什么活动。我能说有么,照片我又没有被授权公开!”
“不会授权给你的。好吧,我们去波士顿公园吧,英格兰风格的,美国最古老的公园,我还是很喜欢的。”
“恩,博物馆,美术馆,你要真想去,我陪你。”
“为了对你即将受到的-------摧残,现在我尽量弥补你。”
他狐疑地看着我,指着望远镜:“你叔叔跟你说什么了?就看到你签了两张支票。他那个公司快进入清算了?你是在-----给他钱?”
“尽义务。洛姑姑每个月给我的薪水是2500美元,我给他们两千。大家都没有异议。”
“sweetie,你在玩什么?你真要帮他们,动动手指头就解决一切问题了。”
“庄浩杰,记住,我是主旋律!”
他盯着我看了那么几秒钟,笑了:“那你承认我是和声?不许耍赖。”
“今天可以是,今天你生日。等一下到公园买气球给你,必须拿着!”
“------可以。”
“还会买个面具给你戴着,必须戴着!”
“没有问题。”
是在保护你的形象,钢琴王子。我心中掠过一阵疼痛。我给他的生日礼物,晚上七点开始。那时候他会受到一封我设定时间发出的邮件,上面写的是:杰,看到的一切必定会令你震惊,但的确是我心甘情愿的,自我十六岁踏上美国国土开始便心甘情愿的,所以不许进来,不许以一个救世主的形式出现,希望你就此离开。我已经长大,已经足够坚强,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包括你。十六岁时,我很懦弱,无助,期待过一切所谓的奇迹能够出现,但是没有,活着便是当时唯一的愿望,所以现在更不需要。请让我独自完成自我救赎,我不愿意你也被套上心灵的枷锁,你的纯洁高尚,需要你自己时时维护,不要牵扯上我。别扯进来,切记,切记!不允许!
我算是很尽力地让他开心,泛舟吃冰淇淋,看春花怒放,以为自己仍旧青春。时刻告诫自己,这个男人跟你不可以有一点点关系。
我说的话他究竟听进去多少不必管了。事实上某人的确管了,还管得惊天动地,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七点钟我准时回到房子里,灯光白惨惨的,婶婶的脸也是白惨惨的。叔叔则不吭声地在抽烟。布满灰尘的窗帘已经看不清花纹色彩,似乎曾经是几多小白菊,由于烟气深重需要开一点点的窗换气,风便在那一角呼呼地不时掀开窗帘来,得以让窥视的人一览全貌。
“跪下!”婶婶笑着举起已经断了无数根的木棒。笑得开心,重复的是听过无数遍的话:“你要牢记你自己是谁,也要时刻记得我心里念着想着的是谁。她在地下有多孤单,你要加倍还给我,她有多凄惨,你也要加倍凄惨!你被你全家抛弃是你自找的,-----------------你厉害,不给我们一分钱,那你这辈子就必须做牛做马地还给我,沈家已经不要你了,别看你现在大了,我老了,打不动么,你等着。”
“休息会,先喝点水再继续。”叔叔把水递给她,爱恋地替她收拾由于捶打本小姐的背太过用力散开的发髻。
我也笑得开心:“我不会用沈家一分钱,自然婶婶也用不到。沈家再有钱,跟我也没关系,跟你们也没关系了。我之所以还在,是我信守承诺。婶婶你休息完了请继续吧。您打完我还要回纽约工作赚钱呢。”
“赚钱!你放着金矿不肯开,你让我不打你也行,去开那个账户!”婶婶的脸有些扭曲,喝完了半杯水,继续举着棒球棍。
“我这个决定,8年前有效,现在还是有效。”我看见窗户外杰铁青的脸,示意他快走,注意力仍旧在婶婶身上,说给杰听:“婶婶只要不把我打死,大家仍旧相安无事,我仍旧保证你们的基本生活。绝对信守每一条条款。不过万一打死我了,也没关系的,毕竟婶婶精神病患者一名,不用负刑事责任,我么,无名无姓的孤魂一个,也不会有连带民事索赔,沈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会来找你们麻烦的。只要大家相安无事便好。”
疼痛算什么呢?这些□□的疼痛对于我来说不仅仅已经是习惯,更是面对现实的动力。从20岁开始便可以一声不哼了,因为我只要一出声,便能让她愉快,可惜我的成全里,不包括让她愉快这一条。
“死丫头,当初是信了你家的保证,当初怪老洛不争气需要钱,当初是信了你是宝贝的沈大小姐!”她的脸青成了灰色,喘息不断,我知道我的背上基本上已经能开裂的都开裂了,但就是始终面带笑容。
“死丫头,没想到你一到这里给我们玩这一手,我不会打死你,也不会打得让人看得出,每一棍,都是为了我的丽恩,都是为了我的宝贝丽恩啊!”
我喜欢听她的哭泣,大约是十八岁开始的,她哭得越伤心,我越是觉得这些疼痛属于无价,越是开心。
可惜我的开心总是很短暂,非要跟我扯上关系的庄先生是拼命敲门,导致洛叔叔和婶婶一阵惶恐。
“谁?”
“能给你钱的人,你开门。”充满愤怒的声音。
“快走,不走我报警了。”
“你大可去报!”
听见这一句,叔叔将棍子藏好,打开了门。庄先生勇敢地抱起我:“洛先生,明天来纽约找我,多少钱都可以,我带她走。”
我奋力推开他,自己差点撞翻灵堂:“庄先生,这是我和洛先生夫妇之间的协议,你如果干涉,便是逼我自尽。”
他紧紧握着的拳捶在那方小桌上:“那你现在就跟我走。”
“不行,我是来履约的,怎么能走?”我心想还不到时候:“婶婶还没到没力气,你要有什么事,去外面等我吧。记住,主旋律是我。”
浩杰晃了一晃,扶住额头:“洛先生,洛夫人,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很遗憾我没有来得及进入,现在这个游戏能加我一个么?”
叔叔和婶婶面面相觑,婶婶恶狠狠地问他:“你是什么人,跟她什么关系?”
“还没任何关系,只是认识,不过即便如此,不妨碍我陪你们报警,身为美国公民,见到这种情况,知情不报万一产生不良后果,我怕惹上什么麻烦。”
“ 你是误会了,我们跟丽恩只是在处理一些家事,不用外人----介入。”
“我想请教一下,天朝一品大员沈青莲跟贵府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么?”杰捏着手机的手正在发抖。
除了庄浩杰,所有人包括我都震惊。他是真的知道了一些真相了。我叹息一声,看向窗外。还好他没有脑子发热到说中文。
婶婶一把拉住我:“臭丫头,你联系国内了?我们现在濒临破产,你们准备报复我们了是不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了是不是?”
“洛夫人,您究竟有无精神疾病我相信沈小姐心里最清楚。您的疗养院也最清楚,沈小姐要报复,我这个外人看来分分钟能送你们进监狱。说实话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受这份罪。当年看来是洛丽恩小姐遭遇了不测,沈小姐成为这个游戏中的一个牺牲品,她在你们面前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反复允许你们伤害自己,是因为有个什么协议?协议内容出让么?我接受报价。”
庄的横空介入,逼得我把所有的计划提前进行。扶着桌子组织了一下语句:“庄先生,好奇不是好事。叔叔婶婶即便一无所有,好在还有这份协议在,如果透露一个条款给外人,协议将不复存在,他们现在也没有鱼死网破的实力。8年间沈青莲官升多少级叔叔婶婶不是不知道。我作为一个关键存在,不允许任何人退出!沈先生不是没有找过我,是不敢!”
叔叔一愣:“丽恩----不不,思妍,他大概不懂中文,叔叔其实也很奇怪,你很早就很独立了,完全可以不理我们的-------蛮横,为什么还-------”
“老头你在瞎说什么?这个小丫头她能做什么?喊她来我要揍她,她还敢不来?”
“你先一边坐着,思妍,其实事隔这么多年,再深仇大恨也剩不下什么了,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我们也不是不知道,你要真回国,我们也不会不同意,只是恨你不肯----帮我们一下,才--------”
我冷笑一声:“如果习惯的事情都做完了,我就先走了。别叫我思妍,洛丽恩死了没几天,沈思妍也死了。沈青莲跟我没关系,所以他的钱也跟我没关系,你们想要他的钱,直接找他。协议继续,否则不是枉费我吃那么多苦了么?”
我扶着腰,庄浩杰牢牢扶着我:“你别生气,我大致弄清楚一些事,先离开这里再说啊。”
本小姐也不争气,才打了三刻钟都不到,就浑身是汗了。越混越差了!
被塞进车里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斯蒂夫,估计庄同学听不懂德语,告诉他开始吧,三天内要洛氏破产,而且必须全面解散。我希望洛氏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灰飞烟灭。
“小姐,请你趴着,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庄同学语调哽咽。
我大笑:“这算什么,不过是要去医院,清洗一下涂点药就行了,给你地址。”我在书包里翻出卡片:“不需要预约。”
“你----为什么不去-------我是说大医院?”
“去了干什么?让他们通知儿童服务中心?不对,现在不是儿童了,要他们报警?”
“是啊!”
“又如何呢?没解决任何问题。指望警察来照顾我么?”
于是钢琴王子抱着我傻哭:“我收到你的中文邮件了,你可能很少用这个邮箱发件,电子签名设定的是沈思妍,用的是拼音,拼写与英文没什么区别,搜索起来很容易。一切记录都停止在十六岁,说你已经去世了。你父亲居然便是赫赫有名的沈青莲,--------小姐,不管你叫什么,先去医院。你不愿意爱护自己,我来爱护你!”
“是啊,短短几天,我已经有三个名字了,庄先生啊,你来搅一趟浑水干什么呢?”
“那对夫妻自己也知道,即便有天大的仇恨,最后还是希望要钱,你------的主旋律到底是什么?”
“要钱,当年为什么给了不要呢?杰,你以为是我害了洛丽恩?”
“什么以为?难道-----不是你,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我只是觉得好笑:“你误会我的心灵救赎的意思了。我问你,如果洛氏破产,他们结局会怎样?”
“不太清楚,可能会生活贫困。不过应该基本保障没有问题。”
“天底下没有多少人能够接受生活水准的急剧变化的,何况在老年?如果我的心理学学的还不算糟糕,他们会自尽的。”而且我今天还无意识地暗示了。
“那也跟你无关,他们如此对你,根本不需要同情。”
我看着他不说话,原来这般的人也是可以说冷酷变冷酷的。美国式教育都是这般,呵呵。
“你知道会这样,所以迟迟不逼他们清算?妇人之仁!”
“如果当初没有那件事发生,他们不会到如此境地。所以我是在消除我还未到来的罪恶感,才能轻松继续我的人生。”
他点头,暗夜星眸闪亮:“那什么时候消除完?我的主旋律。”
我耸耸肩,牙齿吸进一阵风,面目不得不扭曲一下。
“再忍一会,应该快到了吧。”
“快了。杰,你要是不出现,可能我还没决定,可是你这般------明天便开始了。明天即便你做大善人也救不了他们了。”
“是怕我坏了你的自我救赎大计?傲骨铮铮的庄太太!”
我不再说话,挨打的时候没有知觉,的确是因为傲骨铮铮么?而现在反而需要咬破嘴唇方能抑制住疼痛了。
熟悉的华裔医师看到我,皱了一下眉头便吩咐太太兼助理放下筷子,两人都迅速穿上白大褂,打开小诊所的灯------------一切都跟来这里的无数次一样。只是今天多了一个人而已。
杰仍旧是美国式思维不停地问着我的情况怎么样,很抱歉耽误了他们晚饭,很抱歉--------但是能不能告诉我她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上流社会的傲慢在这里虽然小心收藏,仍旧会见到简陋的手术床无影灯时不由自主地带着担心。
“年轻人,患者跟你什么关系?”隔着简单的一道帘子,医师边洗手边问他。
“---------”
“所以,在这里坐着,我太太帮她清理完,就送她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用不着担心。”
“医生,她多久来这里一次?”
“你应该问,她来这里多少年了。嘿嘿。”
医生撩开帘子进来了,我只能看见那双经年不变的黑皮鞋。
“老公,这次还算好。”
“恩,无名氏小姐,今天要帮你叫计程车么?”医师弯腰对着我的侧脸小声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还在?”
“当然。”
我懒得说话,杰的出现搅乱了很多东西,很多习惯,很多的-----------灰尘。
医师回到外面,似乎闻到了咖啡香。廉价的巴西咖啡,苦涩里带着酸味。
“谢谢。”
“年轻人,想不想听忠告?”
“当然。”
“她的问题,不在于□□创伤,在心里。你想要走进她心里,是很漫长很艰苦的一段路。有一个人,一直在坚持,你看那辆车。七八年了吧,第一次开始直到现在都在那里等着,看她上计程车,然后小心地跟上。”
“--------那是------”
“一个德国人,我就跟他说过一句话,问他为什么不进来。他回答很简单,没到时间,他不会打扰她,那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即便她永远不知道,也是他自己会坚持的方式。”
“明-----白---了。”杰的音调再也保持不了平和,几乎颤抖:“我以为自己没有对手,其实对手早就存在,并且,无处不在。”
“这么快就放弃了?”医师不由地调侃。
“没有,只是很高兴,在我没来得及出现在她生命中时,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保护她。医生,你觉得我没有希望么?恰恰相反,我总算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公平?呵呵,说实话,我不看好你。她拒绝过你多少次? ”
“很多次,我的优势在于,不在乎她拒绝我多少次。”
“-----有点意思,很美国。哈哈,还有什么优势?轮到品貌,他不比你差半分,跟电视上的欧洲贵族一般的举止,我不认为你可能赢。”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从来运气好,分分秒秒都是合适的时间。他是坚持了很久,可惜我一分钟都不耽误。他愿意躲在车里,那是他的方式,我喜欢光明正大,大步走在阳光下。”
“踌躇满志,到时候头破血流可以来找我。”
“恩,我让她选择。”
“你有点志气的话,出了这门,就带她远走高飞,我认为,只要那个德国人一开口,你就满地找牙吧,咱们同是华人,想到会那样,我就于心不忍。”
“不,她带我远走高飞,医生,多谢你,帮我很大的忙。虽然你以为我注定是她人生的过客,我偏偏是个变数。我的人生计划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
“她差不多休息好了,你带她走吧,年轻人,我只能说,祝你好运了。支票还给你,无名氏小姐不差钱,这个诊所是她赞助的。”
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地板着脸坐进他的车,他在替我关车门时还是瞥了一眼披萨店门口那辆在霓虹灯下闪着绿光的黑奔驰。斯蒂夫居然爱我,能笑掉门牙。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如同从天而降的骑士,在纽瓦克机场角落里找到我,脱下大衣裹着我,吐出三个字---跟我来。场景现在回忆起来,便是骑士收养了一只流浪猫。收养的地方是德国领事馆。那一年我十六岁,口袋里只有五十五美元,那是为了可以坐巴士回波士顿能准时参加入学考试准备的,卖了我的手表,骗洛氏夫妇去纽约激活账号,好付学费。已经记不得在领事馆温暖的室内我对着史蒂夫说了些什么,他冷静雕塑般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严谨地告诫我现在开始一切都使用支票,用洛丽恩这个协议上的名字去参加考试,他只是个律师,原来服务于赵紫阅,现在服务于我。我们就是这种雇主关系。本小姐坚强地走出领事馆,开始认真当洛丽恩,送我回波士顿的车来的时候,他在门口看着我,我记得那个神情是有些鄙视的。究竟鄙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最大的可能是觉得我这么个软弱的华人,必定会接受他的安排去德国当我的女继承人。
我没有把设定我的人生的机会给斯蒂夫,我的人生我做主。我要将所有将我推下悬崖的人一个不漏地套上心灵的枷锁,永世沉沦。
“送你回纽约你的酒店公寓。”杰恢复第一次见时的冷静:“地址?”
我点点头,把地址告诉司机。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他抚摸着那只熊猫面具,眼里有那么些些的柔情。
我撑着前面的椅背尽量坐直:“应该谢谢我给你个这么难忘的生日晚会。”
“你打算这么个姿势坐到纽约?”
我瞪他一眼:“你明明可以坐前面,非要坐在后面!”
他叹息一声,将靠枕塞进我怀里,用力把我搂住:“休息吧,趴着比较舒服,你这幅傲骨不尽快恢复,怎么继续傲?”
我妥协,抱着靠枕趴在他腿上:“今天是你几岁生日啊?”
“三十岁,等一下送你回去后,我就走。不用再浪费那个心思赶我走。”
哈哈,我心里一千万头巨兽狂奔起来,让你这种孩子知难而退是太容易了:“谢谢,谢谢!你那么优秀的男人,离我这种是非多多的人越远越好,还算记得要保持公众人物形象。”
“恩,我没有认识过洛丽恩。刚刚认识了沈思妍,究竟是不是沈思妍还是个迷,子时结束,那么我三十岁前的一切便结束。明天将是新的一天。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我迷迷糊糊地在止痛药的作用下睡了一觉,到了我的新酒店公寓,下车半夜的冷风一吹便清醒无比。记得没有什么对话,他一路都在思考什么,想着心事。我的心事早已蒙尘,封存在心底永不翻开。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走了。”拿着背包画夹,找到钥匙。
他点点头,坐进车里,飞驰而去。
一切正如我所预计的,心里狂喊着,本小姐就是了不起!回家睡个安稳大觉! 最近几天还有大事要发生呢,本小姐的傲骨不能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