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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行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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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莺飞草长的三月,夏国都城西大街,漠狼第一次见到姚林。

      那时候的姚林方及舞象之年,眸子狭长、唇边含笑,轻描淡写地抓住了马队队长的胳膊,轻声说:“再打他就要死了,算了吧。”

      而漠狼,浑身血污、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迷瞪着眼看着身前的翩翩少年,气若游丝地说了句:“多谢恩人……”

      “咦?”姚林有些吃惊地睁大眼,“你不是夷狄人吗,竟会说官话?”他眼波一转,对马队队长说:“老翁,这个狄奴,我买下了。”

      2
      漠狼会说官话,这是他娘教他的——他娘是个夏人。

      夏国位于夷狄国南边,水土丰饶,耕地为生,不像夷狄,气候恶劣,只能牧马逐草而居。大抵是受了水土影响,两国国民的秉性也是截然不同:夏人温婉内敛喜安居,夷狄人热情暴躁乐流浪。后者羡慕前者的富饶,冬日里草原荒了活不下去,便骑着马杀到夏人的地盘上抢粮食;前者忌惮后者剽悍,筑起了一道又一道围墙,却挡不住夷狄人来犯的马蹄。

      两国是旧仇了。

      最开始,夷狄人只是抢粮食,后来发现不善骑射的夏人反抗不得,便开始抢钱抢女人。在夷狄,有很多像漠狼的娘一样的夏国女子。

      但漠狼的娘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别人是被抢来的,她却是自己跟来的——她爱慕漠狼的爹,因为在一个深秋,她去村外取水遇到了狼,结果被过来打猎的夷狄男子救了。

      从那天开始,她芳心暗许。两个月后入了冬,夷狄来犯,漠狼的娘在一群杀神中看到了当初救她的男子。她看着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杀烧掳掠,看着他们狞笑着寻找年轻貌美的女子,看得双目猩红,目眦尽裂。她吩咐自己的妹妹带着年幼的女孩们逃走,自己则从躲藏的地方冲了出来,她扑过去抱住那个男人的腿,满脸依恋地对他说:“带我走吧!”

      她被带走了,成了男人的第八个妻子,一年之后,生下了漠狼,又三年,她在漠狼面前把刀捅进男人的心口:

      “这一刀,为了村口的刘大叔!这一刀,为了隔壁的二丫!这一刀,为了我阿爷!这一刀,为了我自己!!!”

      刚开始记事的漠狼蜷缩在角落,无比惊恐地看着他阿爸停止挣扎,看着阿娘变成一个血人,他怕得想哭,却根本哭不出声,只能看着阿娘扔了刀,用毯子盖住阿爸的尸体,然后脱掉血衣,换了件干净地衣服,抱起他,骑马朝南逃去。

      “漠狼,恨阿娘吧,阿娘对不起你。”

      漠狼是恨娘的。杀夫之后的女人并没有回到夏国,而是在夏狄交界的地方做起了皮肉生意。她每天在床上迎来送往,来找她的有夷狄人也有夏人,她一律笑脸相迎、身子放荡。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屋子里发呆,痴痴望着南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想得那么专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儿子正被人踩在土里践踏、正在挨打。不到五岁的漠狼每天都附近的孩子欺辱,因为他是婊子养的——无论在夏国还是夷狄,做娼总被人看不起。

      有一次被打断了腿,漠狼倒在后院里根本爬不回屋,他娘来院子里找,这才把他抱回家。她找来行脚大夫给漠狼接了骨,淡漠地丢给他一把匕首:“下次谁敢来惹你,你就把这把刀插进谁的眼睛里!”

      漠狼这样做了,他像一头嗜血的小狼一样挥着匕首就往领头孩子的脸上扎,那孩子吓得大叫拼命地逃,最后被年幼力弱的漠狼削掉了肩头的一块肉。

      从那天起,漠狼每天都握着匕首入睡,每天的生活就是打、打、打。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他九岁。那年,他娘被一个夷狄青年掐死在床上。而这个青年漠狼认得,那是他阿爸第一个妻子的大儿子,他曾经管这个男人叫大哥。

      大哥把漠狼打得只剩半条命,然后把他卖给了一个马队的主人。从此,漠狼成了一个马奴。十年后,在都城西大街碰到了一身华服的姚林。

      3
      姚林是漠狼见过的最好的人。

      他相貌好,眉眼如画、不比马队里来往的舞姬逊色;他嗓子好,随随便便一句话说出来、都比歌妓的五弦琴还好听;他心肠好,让人把漠狼安排在自己寝室的外间,让他睡软床,还找了大夫给他治伤。

      漠狼简直受宠若惊,他情不自禁地缩到床脚、拔出匕首对着姚林、露出满脸戒备,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野狼。

      姚林被他逗得眉开眼笑,不退反进,对那匕首视若无睹,直接伸手去摸漠狼的头发:“你怕什么呢?”

      漠狼被摸得浑身一颤,不自觉地在姚林手心蹭了蹭。

      姚林笑得更开心了:“我把你买了下来,以后就是你的主人,我把你买回来是要你帮我做事,不会害你,你不要害怕。”

      漠狼点了点头,收起匕首。

      姚林问他:“你会说官话,那夷狄话呢?”

      “也会说,我跟我阿娘在狼牙口住了很多年,两种话都懂。”漠狼垂着眼答。
      姚林眼睛一亮:“狼牙口,那不是两国交界的地方?你是不是见过不上商旅,夷狄的地形你了解吗?”

      “听说过不少。”

      “好好好!”姚林大喜过望,一口气说了三个好,他又摸摸漠狼的头:“总算让我找对人了,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我们就启程!”

      漠狼蹭蹭姚林的手,撩起眼皮偷偷看他的脸,心想:“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如果他能一直这样笑着就好了。”

      4
      半个月后,漠狼的伤都好齐全了,他也总算知晓了姚林买下他的原因——他打算西出狼牙口,穿过夷狄出使西域。

      听他这样说,漠狼噗通一声就在他面前跪下了。虽然只相处了十来天,可漠狼已经全心全意地把姚林当成了主人,他用力磕了两个头,红着眼说:“主子,您不能去送死啊!”

      姚林坐在他面前,依然是那副爱笑的模样,伸手摸摸他已经洗干净了的头发,叹息一般说:“就算是送死,我也不能不去。”

      夏国跟西域之间,隔着夷狄。所谓西域,并不是一个国家的名字,而是对那片区域的称呼。那个地方比夷狄的草原还要荒芜,烈日当头,黄沙漫天。在那片区域里,有一些聚集在绿洲之中的零星效果。他们忍耐着酷热,对夷狄的草原虎视眈眈……他们是不善骑射的夏人急需的盟友。

      要结盟就必须有使臣出使,要出使就必须穿过夷狄。一个夏人想纵穿夷狄?一个想跟西域诸国结盟抗击夷狄的夏人、想要纵穿夷狄?痴人说梦。

      可姚林就是要做了一做这痴人之梦,而且,他要把这美梦做成真。

      又一月,姚林凑齐了一只三十人的使节队伍,在一个天高云远的朗朗夏日西出都城。

      出城那天,天子携众臣来送。漠狼站在城下,抬头去看城墙上的天子,依稀可见他样貌稚嫩,年纪只跟姚林相当。

      姚林持节,对着城墙遥遥跪拜,然后起身上马。

      牵马的小兵是个黝黑的汉子,他握着缰绳的指节发白,仰头看着姚林的样子似乎在哭泣,他问:“姚大人,倘若我大夏兵强马壮,您是否就不必以身犯险?”

      姚林没说话,只俯身轻轻拍拍小兵的肩膀。

      小兵慢慢松开了牵马的手,他郑重而缓慢地说:“姚大人,过不了多久,我大夏也会有自己的骑兵勇士,过不了多久,我大夏男儿必能守土安疆,过不了多久,我大夏定打得夷狄恶徒落荒而逃、永不来犯!——您、您要尽早回来,看到这一天。”

      “……我会的。”姚林愣了愣,随即浅笑着说,“我一定会回来的,古育。”

      漠狼守在姚林身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一定会回来吗?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都城,苦笑一声。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大夏的命运,正因为这几个不足弱冠之年的少年发生逆转,大夏的繁华之路,正在他们脚下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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