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尽葳蕤》慕颜惜染

21、第 21 章

　　没过多久，抚州又不平静了。
　　起因是谢成和谢桂在谢府外面发现了三个鬼鬼祟祟的人。这三个人一直在谢府周围转悠，好像还想搭人梯爬进去，不过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向人打听谢沧翊住在哪边。谢成和谢桂当时就觉得分外可疑，直接抓住捆了起来，带到了谢天璟面前。

　　我与谢夫人正在聊天，正好就看见谢成谢桂押着那三个人进来，我和谢夫人都有些好奇。

　　只见那三个人都穿着男装，但一看就知道都是姑娘。中间那个比左右两边的姑娘都要年轻，只有十四五岁，小家碧玉，模样清秀。
　　她怒目地注视着我们，因着嘴巴被布条给塞住了，所以说不了话。
　　“什么情况？”谢天璟问。

　　谢成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谢天璟重重地把茶杯一砸，怒道，“好大的胆子，把这几个小白脸拉下去打一顿。”
　　“公公，等等。”我赶紧阻止道，有些头疼地说，“这三个，都是姑娘啊！”

　　谢家一干人都目瞪口呆。
　　我的天，他们还真的是一点都认不出来呢，就连谢夫人也充满了诧异之色。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去把那个小姑娘的布条扯了下来，她呸呸呸了三下，哀怨地看着我。这眼神倒让我想起了白乾宇。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到谢府转悠？”我问。
　　“我叫杨深情，我可是杨普的女儿，你们这么对我，回去我要告诉我爹！让他抓你们去坐牢！”
　　“。。。”
　　小姑娘口气倒不小。不过，嗯？杨普的女儿？杨普可是右丞相的名讳啊！她刚刚说她是右丞相的女儿？
　　“你说你是杨相的女儿，你不在京里待着，跑到我们抚州来干什么？”谢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她看向谢天璟，谢天璟则是思考着这姑娘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么这可就微妙了。
　　我与衡之是盟友，也是多年的朋友，衡之跟杨相是死对头，现在千阳做了谢家媳妇，可以说两家关系更加紧密。这杨姑娘此次前来抚州，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可别让杨相逮住把柄，倒把衡之坑进去了。
　　谢天璟打定主意，缓和了语气，说，“你说你是杨相的千金，可有凭证？”

　　杨深情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张千阳怎么就让你们相信了？”
　　“她有她二哥给她作证，还有张相本人的书信为证，在之前我们也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的。”
　　“那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她二哥骗你，逗你玩儿，然后张相的书信也是她一手伪造的呢？”
　　“。。。”
　　在场的人都哑口无言。

　　“杨相的千金就是这般待人的？我也是很服气，同样的都是丞相的女儿，这气质和秉性就差出一截。”
　　谢夫人冷笑一声，替我说了几句。
　　“杨姑娘，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谢天璟也失了耐心，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口出狂言的丫头，再加上她还有个敌对的爹。
　　杨深情一扫方才的嚣张，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没说话，好半天她才羞涩一笑，说。“我是来找沧翊哥哥的。”
　　“。。。”
　　这下就算是我也傻眼了。撇了眼谢氏夫妇，谢天璟一口老茶喷了出来，吴管事这才合上了由于过度惊讶而张得大大的嘴，给谢天璟递去了手帕。就连一向淡定如慧娘也面露出惊讶之色。

　　“你，你叫他什么？”我语气都颤抖了起来。
　　“沧翊哥哥啊！”杨深情说得理所当然，我竟然无言以对。

　　就在大家都很尴尬的时候，白乾宇走了进来，他是来跟谢夫人禀报五姑娘的事情。他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深情，眼神中掠过一丝疑惑。杨深情也在打量这白乾宇，眼神中同样充满了疑惑。
　　就在白乾宇刚刚迈了几步以后，他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回头看着杨深情，杨深情也是同样的表情回给他。
　　“莹莹？”
　　“贱人？”
　　两人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居然是认识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白乾宇抢占先机，问道。
　　杨深情得意地说，“我现在可是杨相的女儿，我来这里是找我沧翊哥哥的。”
　　白乾宇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一会儿，他定了定神，半天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我们在场的其他人都搞不清楚状况，所以现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谢老爷，谢夫人，大少奶奶，我能单独跟她谈谈吗？”
　　白乾宇脸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我跟谢天璟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同意。

　　得到同意后，白乾宇给三人松了绑，因为也没有别的地方去，所以他们就到院子里去了。

　　“我去给衡之写封信，让他确认一下情况是否属实。要真是杨普的女儿，那还不好办啊！既不能得罪她，也不能就这么由着她胡闹。”谢天璟想到这事儿也是颇为头疼，他本来就萌生了退隐之心，已经正在逐渐地把权力交给儿子，若这个时候杨相插手，虽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只怕某些事情就有变数了。

　　谢天璟和吴管事走了以后，谢夫人才面露出担忧之色，她问我，“千阳，你在京中，可有见过杨相的这个女儿？”
　　“婆婆，千阳在娘家一直都是待在闺中，鲜少出门，平日里，不曾同别家小姐来往。不过，承蒙太后垂怜，昭千阳进过宫陪伴，因此千阳得以有幸见过皇后娘娘的凤仪。”
　　皇后娘娘便是杨普的次女杨嫣。杨普与发妻共有两个女儿，长女杨婷和次女杨嫣。杨婷三年前嫁给南阳侯，杨嫣一年前已经按照太后早年的懿旨，嫁给了皇上。剩下六个女儿，都是他的五房妾侍所出。
　　我虽然听过杨普这几个大名鼎鼎的女儿，但是我确实都不熟，甚至除了杨嫣之外，其余的我一个也没见过。

　　谢夫人脸上忧郁之色更甚，我不愿她烦恼，便说道，“婆婆无须担心，那姑娘要真是杨相的女儿，我们只需以礼相待，尽地主之谊便可。若不是，那也不必责怪她，她年纪小，我们大可给她些钱财，让她不至于流落在外挨饿受冻。我们将心比心，这样，到时候也不会落了旁人的口实。”
　　“就按你说的来吧！千阳啊，婆婆看着虽然还年轻，可我却是知道我这身子骨的。从前少不更事，不知道好好珍重身体，以至于我还没有满四十岁，已经是心力交瘁了。”
　　谢夫人眼中微微泛着一丝疲倦，她右手揉着太阳穴，慧娘见状，赶紧给她倒了杯茶水，又吩咐一旁的落叶去叫连大夫过来。

　　我是听阿霞说起过谢夫人的故事，她性子倔，一心想要效法那些巾帼女英雄，踏上征途，终身不嫁。为此，她虚度数载，错过了最好的年华。说起她与谢天璟的亲事，还是华阳侯亲自做的媒。谢夫人早闻谢天璟的大名，又奈不动家中父母催促，眼见着最小的妹妹都嫁人了，她才同意了婚事，远嫁过来。

　　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谢夫人是在灵州保卫战的时候受的伤，阿霞说谢夫人那一次，身子伤了，从此心也伤了，这样的伤，无形，却足以消磨人的意志。
　　她再也不会有孩子。
　　谢夫人打那以后很信佛，也很信命。她常常去山南寺给谢家父子祈福，也常常偷偷在抹着眼泪。她走不出那段阴影，加上平日里家事琐碎繁重，谢天璟不会管，四姑娘大大咧咧根本就做不好，谢家几兄弟坚持不肯娶妻。她这几年，真是特别累了。
　　还好谢天璟就算在外面有女人，也绝对不会带回家。夫妻俩相敬如宾，过得倒还一直相安无事。

　　谢夫人不知道我此时在想什么，见我看着有些伤感，还收敛了情绪，反过来安慰了我几句。我摇摇头，对她说，“婆婆，以后有什么事，就让千阳为您分担吧！您且先好好歇一歇，或者陪公公下下棋。我爹曾经跟我说过，公公很喜欢下棋。”
　　谢夫人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以袖子半遮面，掩饰了下失态，随即又道，“子唯的棋艺我可不敢恭维。他呀，输不得，回回输了都闹小孩子脾性，我总让着他，却又不能给他瞧出名堂，省得他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我见谢夫人消了几分忧郁，这才舒了心，跟她聊了些旁的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谢夫人还偷偷红着脸告诉我，她从前还是姑娘的时候，可疯了，在大理那边，人人都说华阳侯府出了个疯姑娘。她怕我不理解，所以还举了例子说明她当初疯狂的程度一点不比现在的四姑娘差。她嫁过来以后这才有所收敛，说实话，我倒觉得谢夫人不愧是名门之后，礼仪方面比我和四姑娘做得好多了。

　　“千阳啊，寒竹从前就很少跟人交心，因着他总是出言不逊，也鲜少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你是他的妻子，一定要理解他。只有你真正懂了他，你才会知道，寒竹确实是个好夫郎。”
　　“千阳明白。”

　　从谢夫人那回来，院子里已经失去白乾宇一干人的影子了。我虽然好奇他们聊了什么，不过我相信如果白乾宇他愿意告诉我，他一定会说出来的。

　　晚饭时，阿霞端来了猪骨头汤，她特别自豪地跟我说她亲手熬的，一直守在那儿，片刻都没分神过。我连连夸耀她能耐大，她倒越发觉得自己神气了。我盛了一碗汤，让她给谢沧羽端了去。
　　今天谢沧翊回来得晚，他说回来的时候沈夜饿了，他俩就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现下腹胀着，我便盛了碗汤给他，他看了眼那冒着热气的汤水，并不急着喝。

　　我和谢沧翊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他不太关心，我问他认不认识杨深情，他不做片刻思考就回答不认识。我想逗逗他，便问他认不认识锦华轩的红玉，他又说不认识。口误呢吧，人家给你做衣裳呢！
　　我心说他果然是一点都不关注女孩子的事情。不知道为何，得出这个结论以后，我竟然还有些小激动。
　　“对了寒竹，我下午跟婆婆聊天，知道她最近头晕，容易困倦。我本想到你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药理的书，不过，我怕我没经过你的允许就随便进你的书房，你会生气。”
　　“我没有那样的书。”
　　我点点头，应了一句，随后埋头吃饭。
　　“千。”
　　“嗯？”我抬头看他，他想了想，摇头说没事了。
　　不带这样玩儿的啊，说一半又不说了，存心掉我胃口呢？怎么能这样折磨人呢？太坏了！他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可以说的！”
　　“没事。”
　　“不是，你说吧，你有什么话说出来我们可以商量的！”
　　“真没事。”
　　他却是怎么都不肯说了，于是我一直到吃饭结束都在纠结他刚刚到底要说什么。

　　等我吃完饭，谢沧翊便去书房了，他每天都这样，在跟我成亲之前，他甚至都是在书房里吃晚饭的。临走时谢沧翊还跟我说他会晚些睡，叫我不必等他。
　　阿霞送完汤回来收拾了碗筷，我跟她说明日陪我去一趟连大夫的回春堂。她以为我病了，还问东问西紧张了好一阵子。我笑说是因为谢夫人的身体不好，平时应该她自己也有没注意的忌讳，所以我去找连大夫问问，看饮食上能不能做些调理。

　　搬到南苑来住了一段时间了，我的东西大部分却都还在逸风园。今儿得空，便让阿霞找了谢成谢桂等人一道去帮我搬东西。

　　不料路上碰到白乾宇，他是去南苑寻我的，正好见着我，便我和一道去搬东西。
　　白乾宇跟我说下午那个姑娘，真是杨相的三女儿，已经由总督大人给她佐证了。总督大人是杨普的门生，曾在杨府上见过杨深情。现下她在总督府吃晚饭，随后就执意要来谢府住上几日。
　　“为何？”我不理解地问。
　　“她说她是来跟你抢男人的。你信不？”
　　“。。。”
　　白乾宇见我不语，又道，“那姑娘，算是我的旧识，很熟很熟。她性子不坏，就是有些蛮横。你放心，她那德行，你家活阎王绝对看不上她。只是这段日子，恐怕谢府要不清净了。”
　　说着，白乾宇看了眼回廊外越发深沉的天空，又喃喃自语了一句，“拂落旧尘埃，恰有故人来。”

　　我的东西并不多，因此白乾宇手上空荡荡的，我把谢沧翊给我的那只前朝好汉碗递给了他，他居然还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我便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讲了下谢沧翊当初跟我说的这个碗的来历，他立刻眼前一亮，抱着碗都不肯松手了。

　　我拿着迟渊送给我的画，说起来我到现在都还未拆开看过。迟渊说这是他早年的拙笔之作，叫我别拿出去丢人现眼，我不太相信他会真的拿拙笔之作给我和谢沧翊做贺礼。

　　放好东西，我和阿霞忙着整理了一会儿。白乾宇这位大爷倒好，坐在凳子上发呆。
　　哎哟，居然在发呆？
　　“想什么呢？”我问。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千妹，杨深情肯定会想些法子要挑拨你和活阎王，你不要着了她的道。”
　　我觉得很奇怪，便又问为何。白乾宇答道，“她跟我一样，都是熟读古今中外言情小说的人。更可怕的是，她还看过神探夏洛克，神探伽利略，神探狄仁杰，名侦探柯南，名侦探福尔摩斯，名侦探狄仁杰等国内外优秀的刑侦剧，熟知各种杀人方法。我怕你这样缺心眼的人，到时候会扛不住啊。”
　　白乾宇说的这些名字都好奇怪，我都完全没听过。我知道我自己见识短浅，但是这些，我估计就算别人也不会知道是什么吧？可是白乾宇说起来好像很可怕的样子，我不禁也有些背脊发冷。
　　“千妹，你不知道，她还看过哈利波特，巴拉拉小魔仙，并且据说已经掌握了一百多条咒语。到时候，就算苗疆五毒巫祖来了，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啊！”
　　“。。。”
　　我的天哪，这么厉害？
　　想想那个看上去清丽的小姑娘，我竟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白乾宇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一手握紧了拳头，一本正经地跟我说，“千妹放心，我一定会帮助你的！毕竟，我也是看过谷阿莫几分钟读懂一部电视剧的人。”
　　我听他说要帮我，有些感动，道了谢，他又说：“不必言谢，我会去会写日记。以后祖祖辈辈传下去。”

　　杨深情果然回来了，她被谢夫人安排进了清风园，她自己带了两个丫鬟，所以除了本就在清风园的阿蛮，她没要其他人。回屋待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她便跑来南苑去敲谢沧翊书房的门。白乾宇如临大敌，把衣裙往后一甩，大步走了出去，到门口时，他说：“千妹，准备迎敌。”
　　我和阿霞赶紧跟了上去。

　　谢沧翊大概没让杨深情进去，所以她敲了半天门还是在门口站着，白乾宇未靠近她便已经指着她，说：“哎哎哎，干嘛的？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赶紧走！”
　　“你以为你是城管哪！”杨深情双手叉着腰，没好气地对白乾宇说。
　　白乾宇往后跳了一步，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哎呀，居然接住了我这句话！”语音刚落，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说，“你敢不敢跟我比儿歌三百首？”
　　杨深情翻了个白眼，说，“多大了还比儿歌呢？我会上你的当？比就比！”

　　呃，说好的不上当呢？话说回来了深情姑娘，为什么你们会比儿歌？
　　白乾宇和杨深情两人剑拔弩张，狠狠地盯着对方，围着对方转起圈。
　　暴风雨之前总是有那么片刻的宁静，我和阿霞都很好奇他们俩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杨深情带的那俩丫鬟也在一边，为她家小姐鼓劲。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谢沧翊沉着脸，站在门口，双手还保持着拉开门的动作。
　　白乾宇干笑了两声，一转身就开溜了，跑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