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展无

22、半抷黄土半壶沙

　　1、
　　离开陷空岛的时候，展昭用瓷坛带回了岛上的半柸黄土。
　　瓷坛是前些时候用来装女儿红的酒坛，坛中的酒被他二人分饮干净，残存着酒香却不醉人。
　　2、
　　喝酒的那夜，两人爬上了白玉堂那屋的屋顶。
　　一坛女儿红，你一杯，我一杯。
　　醉眼朦胧里，白玉堂兴致勃勃地说：“猫儿，爷请你喝了这么多回酒，你何时请爷喝一回？嗯？”
　　展昭道：“来日你到开封，请你喝酒。”
　　白玉堂却道：“不喝不喝，开封的酒爷早已喝腻了。”
　　展昭便问道：“不知玉堂想喝甚么样的酒？嗯？”
　　白玉堂当即弯下眉眼，一展笑颜道：“爷要喝的，自然是关外的烧刀子。猫儿，如何？你可请得？”
　　3、
　　“玉堂，襄阳王的事了了。来年我们一同去关外，展某请你喝烧刀子。”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4、
　　夜已深，月缠绵。
　　展昭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笑脸，月华洒落下来，印在白玉堂的脸上，连那卷翘的眼睫都染上了根根玉色。
　　5、
　　展昭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相似的酒香酝酿在唇齿间，白玉堂唇上沾染的酒水细品来，却又比展昭喝的酒甜了三分。
　　6、
　　那晚的月色正好。
　　7、
　　关外的月色，苍茫辽阔，不似关内的温情脉脉。
　　展昭站在偌大的天幕之下，仰着头望向天边的那轮月，似乎也比以往看到的大了许多。
　　8、
　　关外的夜晚格外的冷。
　　9、
　　展昭升起一堆篝火，火焰照亮周围一圈的地方的同时也带来了淡淡的温暖。
　　盘腿坐在篝火旁，一边烤着火，一边整理着自己带来的东西。
　　10、
　　一只瓷坛。
　　一小坛冷冰冰的烧刀子。
　　11、
　　烧刀子是入夜前从半里外的一个小酒馆里买回来的。
　　瓷坛里则装着从陷空岛带出来的半柸黄土。
　　12、
　　今晚的月亮极圆极亮。
　　连日的奔波，展昭的眼底出现了淡淡的倦意。鲜艳的血充满他微微眯起的眸子。
　　13、
　　一阵风吹来，灼灼的火焰摇曳几下。
　　落下的浅影缓缓地勾勒出一道人影。呜咽的风声里若有似无地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叹息。
　　展昭揉了揉眼，低声说道：“玉堂，眼疼。”
　　14、
　　白玉堂说：“哪儿疼？吹一吹就不疼了。”
　　说罢，白玉堂小心翼翼地抬起展昭蹭一层皮肉的手背，低头靠近止住血的伤口处，轻轻地吹了吹。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伤口上，阵阵刺痛。
　　15、
　　展昭阖了阖眼。
　　拎起装着黄土的瓷坛，露出的手背上有一块颜色颇深的疤痕，不似新伤。
　　解开坛口的封口，稍作倾斜，半柸黄土眨眼间倒在了展昭的面前。
　　这些黄土皆是新壤，松松散散，风一吹来，便被吹散到远方。
　　16、
　　目光追随那些飞散的黄土渐飞渐远，展昭这才拎起身边的另一坛烧刀子，破开封泥，仰头，自己灌了一口。
　　烧刀子的辛辣滚过喉咙，展昭呛得低低咳嗽两声，才用沙哑的声音喃喃念叨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17、
　　手一抖，坛口斜下，醉人的酒水倾泻而下，淋湿了展昭身边那些还未飞散而去的黄土。
　　霎时，浓郁的酒香弥散在天地间。
　　18、
　　“玉堂，咱们不醉不归。”
　　19、
　　回去的时候，展昭装了半壶关外的细纱背进自己的包袱里。
　　马儿哒哒哒、哒哒哒，载着展昭，载着半壶沙一路过了玉门关，回了中原。
　　20、
　　回到中原后，展昭又去了一次陷空岛。
　　入夜的岛上一片寂静与安宁。
　　靠岸的芦苇丛里少了往日那个只要自己来就候在这儿等着的白玉堂。
　　21、
　　陷空岛上。
　　芦苇荡里。
　　独独少了一个白玉堂。
　　多了一座新砌成的黄壤新坟。
　　坟前缺了一柸黄土，而遮阴的新柳尚未长成。
　　22、
　　展昭拔开壶口的软塞，烧刀子的酒香扑鼻而来。
　　展昭将壶中的细沙倒在坟前的黄壤上。
　　眼睁睁地看着沙随风而扬，抓不住，留不住，飞向遥远的地方。
　　23、
　　天光大亮。
　　阳光染白柳叶尖梢、染白展昭满头青丝。
　　展昭微微抬起头，凝望着那片刺眼的光芒升起的地方，酸涩的温热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24、
　　“天亮了，玉堂，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