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枕清风·十三怡》亦超

2、楔子

　　乾清宫书房外，一位便服公子手执书卷坐在廊上，时不时地向着西暖阁的方向看一眼。忽然，一个不算太沉的重量从背后压了下来。
　　“成德哥哥。”甜甜地声音在耳后响起。
　　“是性德。”纳兰性德无奈地更正，把挂在自己背上的女孩拉到了避风的地方，皱眉望着她身上的夹袄，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狐毛斗篷兜头披在了她身上，“你忘了二阿哥赐名保成了？”
　　虽然皇后临终之前立太子这事儿是压下来了，但看太皇太后和各方的意思，看他阿玛近来所从的风向，这事压不过今年。他是要应考的举子，没得临考之前才为避讳改名的，因而，现在就改了。
　　女孩不屑地轻哼一声，“就他儿子是儿子。”
　　纳兰性德无奈地摇摇头，这种犯忌的话，也独是她才敢没遮没拦地说。
　　这个略显清瘦的丫头是当皇帝的姑表妹――爱新觉罗•朱•秀卿，包含着两朝皇族姓氏的名字几乎可以说明她的身份有多特殊――她是大清公主与前明皇子所生之女，是大清朝的一个禁忌。
　　而更特殊的是，当今皇上对她的感情。
　　如果之前还有人硬要将皇上对她的溺爱解读为对妹妹的疼宠，那么，纳兰性德17岁那年，皇上赶在太皇太后懿旨赐婚之前，强行将卢兴祖之女许配给他的匆促足以让所有人看清，他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方式从他身边带走秀卿。
　　只是，纳兰性德低头望向她已微微隆起的小腹，在皇后薨逝，康熙绞尽脑汁要立她为后的时候，她却怀上了入宫行刺的反贼的孩子。
　　任性？□□？不幸？宫里的流言不会因为皇上的严命禁止而马上消失，只是这样的流言又岂会伤她分毫？
　　他们几个打小一块长大的人心里都明白，这丫头一直在找一个既可以永远留下来，又不用嫁给她的三哥哥的方法。只是没想到这个方法如此地惊世骇俗了。
　　“好端端地不在屋里待着，过来做什么？”宜静养这话御医前前后后说了不下三百遍，怎么就听不进她的耳朵里呢！
　　秀卿贼兮兮地抿嘴笑道：“康王的捷报也该到了，不趁这会子问三哥哥要那把火枪，下会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纳兰性德闻言，深知拦不住她，无奈地站起身，准备送她进里头去。
　　“别，别，别！”秀卿伸手推他坐下，“我的大才子，好好用功吧！明珠可等着你家出一个正儿八经的进士呢！”
　　明珠那个同进士与其说是考出来的，不如说是为了给英武郡王阿济格三分脸面――谁叫那会子鳌拜比多尔衮的弟弟更叫人头疼呢？
　　也不等他回话，秀卿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比了比手势，不许侍卫和宫女、太监们通报。一进门，她探头瞧了瞧，只见康熙低头看着本章，一时玩心大起，悄悄绕进宫女班子里。
　　秀卿延路不耐烦地抬抬手，让要对她行礼的宫女止住动作，走到奉茶宫女身边，指了指她手上的托盘，轻声说道：“给我。”
　　那宫女是新近的，却也已知这位格格的不同，但自己职责所在，也不敢妄动，忙看向一边教自己的姑姑。
　　秀卿顺着她的眼望去，侧着脸好脾气地等着这位姑姑的回应。那姑姑见秀卿看向自己，欠着身子，讨好地对秀卿笑着，剜了小宫女一眼，用眼神示意她照作就是。
　　秀卿接了茶盘子，向着前面走了几步，站在了当职侍卫的前头。
　　梁九功眼神一晃，正想着哪个宫女这么不知规则，正眼一瞧，只见是秀卿。他也只当是没瞧见。
　　“茶！”康熙翻过一本奏折，伸出手来说了一声。
　　秀卿忙赶上去，学着往常瞧见的样子把茶端了出去。梁九功原本怕秀卿没服侍过，想上去帮一把的，只见她做得有模有样，暗自笑了笑，又站回了原处。
　　出于习惯，秀卿半探着脑袋去看奏折的内容，只见到“王辅臣”三个字，不由得在心里叫了一糟。
　　自王辅臣反叛以来，其势如破竹绝不是现在阵前那些战将能敌的，此时有他的消息，必然是又失一城。
　　正想着，只耳边一声“好！”秀卿忽地感到一股推力，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啊！”秀卿尖叫一声，抓住书桌边却止不住向下跌的势头。
　　康熙正为王辅臣被困兰州叫好，突然听到这声惊叫，忙回过身，见是往下坠的秀卿，心里一紧，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捞了起来。却见她脸色苍白。
　　“秀卿！”康熙紧张地扶住她，想确定她没事。
　　“三哥哥。。。。。。”秀卿捂着刚才下跌时撞到的肚子，想止住那伴随着下坠感的痛，“我。。。。。。”

　　秀卿看着紧闭的门窗，抚过还没有完全恢复平坦的小腹。
　　她并不期待自己成为母亲，她跟一个陌生男人春风一度，只是不想让额娘在太皇太后面前为难，她也不想成为三哥哥的后宫佳丽之一，更不想变成哪个不相识的男人的妻子而远离这里。
　　甚至那害喜的前几个月，她几乎日日都盼望着小产，如果不是她跟三哥哥赌气说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依她的性子，怕早就问御医要坠胎的药了。
　　可是，当她知道没保住的是个成了型的女孩的时候，那一种心痛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会为一个没机会见面的孩子痛得如此椎心刺骨。
　　“不许哭！”毓敏拍拍女儿的头，“回头要落下毛病的。”
　　秀卿一惊，回过神来，才发现眼睛竟然有些湿，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止住了那份哭意倔强地道：“我才没有呢！”
　　毓敏也不与她争，只道：“有没有都行。你只记得，是你的，总是你的。那孩子是你的愿，总是会回来的。”
　　回来？怎么回来？秀卿在心底问。初夜的痛，她记忆犹新，她才不要为了有孩子再做一次那种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