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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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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瞧见了,这一个月来我花了多少心思在上海滩名流交际圈里宣传,说来苦了百合这姑娘,为了出道从年前开始每天没日没夜习歌练舞。依今日的情形看来,有人瞅准了时机在我背后放冷箭,要我骑虎难下,怪也怪我考虑不周,若是默不作声让百合低调出场,说不定还能赢个惊艳四座的名头,如今手里不仅失了王牌,连半个能歌善舞的都被毒哑了。”
有了刚才的猜想,加上先前暗自揣测眉姐是个绵里藏针的角色,接下来眉姐说的话我听得格外仔细,生怕漏掉一点细节,到时候面对直指而来的矛头口不择言自掘坟墓。但据我观察,她言语神色间流露出的感情不似猜疑,反而更趋向于拉拢甚至于讨好。
“一刻钟前我已经叫李杨循着我的人脉关系去找今晚能代替百合的合适人选,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但是茉莉,若今日真的山穷水尽了,你愿意帮姐一把吗?”
“我…我能帮上什么忙啊……”在眉姐热切的目光中,我面露难色,埋头闷声回道。敢情前面都是铺垫,现在才进入正题?对于一无所知的我来说,唯一的应对就是打打太极,走一步算一步。
“你和百合既是同窗,那可都是上海大学音乐系出身,功底必定是不错的。我了解你的顾虑,若不想抛头露面,有个法子,叫沈萌萌上台,你在幕后替她唱,你看如何?”眉姐拉过我的手,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末了轻拍两下,她一双略显狭长的美目诚挚地望着我,看来刚才在化妆间训斥姑娘们只是色厉内荏,同行间的竞争不必多说,哪家乐意把资质好的新人拱手送给竞争对手?其他舞厅指不定天天盼着这上海最大的烧金场垮了呢。再者事情发生得突然,依我这两天观察,我现在所处的时代固定电话尚未普及,通信根本比不上二十一世纪,而且歌舞从业者多是出身贫寒的姑娘,即便有合适的人选,轻易取得联系又谈何容易!
把希望寄托到我身上,显然眉姐已经离穷途末路不远了……
不帮,这份工作恐怕保不住;帮,我不但没有损失反而赊给眉姐一个人情,眉姐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说到底好歹是海上花的老板——我的顶头上司!就在此时我心中跳出一个及其大胆的想法,除了我以外会不会还有和我一样来自未来的人存在?我何不借此机会向公众传递信号,找到同伴?我大为鼓舞,这两天来笼罩着我的漫无边际的无措感顿时消散,可这传递信号,怎么个传法?
“我和百合的确是同学,可无论从哪一点比较我都差了太多,说这话我不是想在紧要关头推脱,而是真怕自己到时候帮不上忙反倒添乱。”我一半真诚一半保留地说道。真诚地说,百合的天生条件和舞台表演水平是我望尘莫及的,其次,短时间内无法找到合适的传递信息的方法,我只好一再拖延时间。
“怎么会!今晚你唱,就是帮了姐的忙!咱们这地方,唱得好锦上添花,你瞧那香玉阁程烟的一把烂嗓子,不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那…我试试吧。”我故作迟疑。
“好妹妹,有你这句话姐就放心了。”
正说着,一个目测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推门进来,从他脸上的神色看,应该没什么好消息。见着这男人我脑海里随即冒出关于他的信息,名叫李杨,也算是眉姐在这海上花的左膀右臂了。他疾步走到眉姐身旁,面露难色,似乎因为我这个外人在场而迟疑着要不要开口汇报。
“我…前面布置场子人手不够,要不…”我先过去工作。我识趣地准备退场,话未说完被眉姐打断。
“是什么情况你倒是给我说啊!”她没好气地朝那人催促道。
“夏雨馨恐怕是指望不上了,街坊领居说这大半月来都没见着人。”
“你去把沈萌萌喊来,快!”语毕,那李杨如临大赦,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你跟姐说说,都会唱些什么歌?拿手的是哪些?”眉姐转而问我。
在李杨带来这个坏消息之前,夏雨馨是百合的备胎,我顶多算个千斤顶。料是料到这个结果,但事情发展的速度如脱缰野马,眉姐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犯起了难,读书时学乐理学乐器,偏偏对乐史知之甚少,我哪晓得这年代兴什么歌?最糟糕的是我连自己身处的时代都还没搞清楚!我绞尽脑汁地想,照眉姐所说,茉莉也是个音乐高材生啊,她这个大学生的含金量不知比我高了多少呢。也许是时间紧迫,也许太琐碎的记忆没有保存下来,总之除了这两天在舞厅一直萦绕在耳边的不知名曲调外,我毫无头绪。
“我想…既然今晚是转为百合设的场,一定策划了别具一格令人眼前一亮的节目,唱那些早就传遍大江南北的歌,慕名而来的人想必会失望吧……”我踌躇着说道,边说边想着对策。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此可着劲不让幕后黑手得逞,倒不如趁早对外诚心道个歉,把演出日期延后……”眉姐开始动摇。
“不如照实说明,指不定能揪出幕后黑手。”我嘟囔道。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催促着自己赶紧想办法,脑子却愈发无法思考。
“这等子事我们心里有个数便好,说出去显得太小家子气不说,道明真想,真正相信的有几个?”
正一筹莫展着,没想到我心中忽然灵光乍现,一时间情绪激动,就毫无修饰地表述了出来。
“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在音乐学院进修时,我与一位非常有才华的同学交好,他的作品曾经在杂志上发表过!我上台演唱他的作品,只需要一架钢琴就好,说不定能让人耳目一新呢!”有才华的同学纯属扯淡,我的目的是在公共场合演唱属于我那个时代的流行音乐以找到和我一样流落到这个世界的同伴!
眉姐看起来多少认可了我提出的想法,正巧李杨带着沈萌萌来了,于是我和沈萌萌几人一起去往练习室。
一路上我把平生所熟知歌曲在脑海快速过了一遍。
在钢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平复过快的心跳,眉姐和沈萌萌站在钢琴旁相当于给我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十指于黑白琴键上自如游走,头一回我把自己完全交付于歌曲所表达的情绪里。想起前一阵子我和好友钱蓓蓓俩人屁颠屁颠跑去看电影,痴痴地为电影中的男女伤怀,歌曲响起时我和钱蓓蓓双眼湿润沉浸在情节中不能自拔。
回去后下决心苦练一个月甚至把电影主题曲的乐谱和歌词背了下来。
统共弹奏了两曲,结束后我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呵,唱得当真好,痴情绝恋引人向往亦伤透人心。”眉姐谈谈开口,脸上颇有过尽千帆之色。
“这两首歌,怎么我从未听过?”沈萌萌问道。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作品。”我窘迫地开口,说起谎来磕磕巴巴。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我妈妈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你这个同学,他日一定要引荐给我。说起来有如此才华,只怕还看不上我们歌舞厅。”眉姐的脸色不再凝重,笑着说。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地进行,沈萌萌拉着我左右比划换了身行头,化妆,盘发,根本由不得我思考。眉姐策划今晚的演出安排,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丝的紧张,以至于不曾看一眼台下宾客。我身着沈萌萌特意为我挑选的纯白色洋装,比之衣帽间里的演出服可谓保守又中规中矩,头戴一顶精致的礼帽,帽檐的白纱恰好隔绝宾客打量我的视线,假发的发尾柔顺地伏在我的肩头,宛然一副世家小姐的打扮,倒不如说是一场乔装。
一首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一首王菲的《匆匆那年》,前者是我早就熟记于心的旋律,后者是我前不久学会的曲子,完成度当然不在话下。眉姐策划得精心,两曲之间间隔年轻舞女们欢快的舞蹈表演,还有金发碧眼外国乐师演奏名家巨作,低俗与高雅相辅相成。
这两天过得浑浑噩噩的,直到卸妆,趁着化妆间没人,我才仔仔细细端详镜子里那张秀气的面孔,五官不出色,组合在一起却很协调,笑起来眼睛有点弯。我伸手揉揉两颊捏捏鼻子,心情愉悦,玩儿命做出一系列搞怪表情。估计是工作性质的缘由,茉莉的头发剪得比较短,加上少说有一米六五的身高,穿上侍者的服装,往夜晚嘈杂喧闹的歌舞厅一杵,根本没人注意其本是女儿身。值得一提的是,这家伙拥有我梦寐以求的瘦竹竿身材,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胸部没有二两肉,我低头,脖子与身体呈锐角状,才一览胸前那片平原。
“叩叩叩——”正当我以一副诡异的姿势打量“自己”的胸部时,空旷的化妆间里响起一串敲门声。
“请进!”
“眉姐在前厅招待客人抽不开身,她吩咐说,你今晚早点回去好好休息。”李杨满脸堆笑,欲关门离开又折回来“今天多亏了你,真是辛苦你了。”诚挚地说。
到决定上台唱歌为止,我的行动准则都是“走一步算一步”,指不定哪天睡一觉醒来,就梦醒了呢。于是我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前厅热闹依旧,浓妆艳抹的舞女们不知疲倦地在台上扭动着腰肢,五光十色的大厅里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恣意地摇晃着他们手中的高脚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