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空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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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空隙
何大春长出了一口气，捞着文宣的手两三下就解开了那布条。
怎么说呢，震惊？疑惑？难过？开心？面对文宣手指的那一刻这些感情都说不上有，也说不上没有，反正就是让何大春的脑袋空白了。
那手指是难看的，少了一截，截口处还有暗血色的痂。一切在文宣白白软软的手上都那么突出，突出得变得狰狞和可怕。
文宣大叫一声，一把把手从何大春的手里抽出，把手捂进怀里。
何大春一时无言，他没想过文宣的手指是断了一截，他以为只是砍了个小伤口，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心里应该推给文宣的罪责，此时没少了不少力气去推。但他还不知道从自己的身上去找错误的根源，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存在什么错误，他只是觉得似乎文宣没他想的那样坏。
半响，何大春脸上的呆滞化成一个扭曲的笑容，他其实觉得这样有些牵强，但他不知道除了这样他还能怎样，因为他是不会服软的，更不愿意在文宣面前承认自己对他心软了。他眼睛弯着，嘴巴撅着，表情带着傲慢，语气带着嘲笑，说：“我说呢，怎么天天藏着，残疾就残疾，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完赶紧起身跑了。
文宣蹲在原地，手捂在衣角里发着抖，他双手都变得冰凉，脑袋里全是何大春的话———
残疾就残疾，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残疾，这个词刺痛了文宣的心。他记得他和她妈妈走在路上的时候，那些把腿露在裤子外面的人，他们的腿上面是凹凸不平的坑，他们就在地上爬行，伸出手来抓住周围人的裤脚，向他们要钱，文宣记得那着狰狞的伤疤和那些人肮脏的衣服，以及他们悲伤的脸，他问他妈妈，那些人为什么只有半截腿，他妈妈说，因为那些人是残疾人。
当这个词语用在自己身上之后，文宣害怕极了，他觉得他也会变成那些人那样，穿肮脏的衣服，在地上爬行，抓住人的裤腿，向他们讨钱……
实际上这词语用在他身上太过了，他的担心也是多余的，但此时这样的想象就如同别人告诉他，吃了西瓜籽到肚子里，肚子里会长西瓜一样，总让这个年龄的孩子深信不疑。
文宣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发抖，直到腿麻了，他才慢慢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进了屋子。
这个早上因为赵春芳不在，家里平静了下来，没有骂声，也没有吆喝，文宣躲在被子里没有干活，何大春在屋子里干着急他妈去哪儿了，而何来富抽了好几斗烟。
雨后的天格外干净，天边有隐隐亮光，几声鸡叫后，蝉鸣也鸣了一两声，似乎也为这舒适的天气而欢喜，但何家院子被称托的更加寂静，这寂静简直违背常理一般让屋子里的每个人心头都扎着针。
天边亮光渐渐从天边升到头顶，白晃晃的耀眼。院子里的公鸡飞上墙头对着那耀眼的日光伸长了脖子叫———“哦咯咯———”
猪圈里的猪也开始躁动，拿鼻子拱起栅栏，四处的房顶都升起袅袅炊烟，清晨下地的人已经扛着锄头往家走，晌午了。
何大春本来早上就只是在碗柜翻了一张玉米贴饼子吃了，现在早饿了，他跑出屋子，敲敲何来富的房门，喊到：“爹！妈走了这午饭咋办啦？”
屋里传来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何来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何大春：“你急你妈不在就急这个？”
何大春抠抠脑门，委屈地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妈嘛。”
然后又问道：“爹，我妈去哪儿了？”
“回娘家了。”何来富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转身出了房门往灶房走。他要是不做饭是小，那圈里的猪可耽搁不得，下半年还指望着这猪换几个钱呢。
何大春听说他妈是回娘家里心里放心了不少。他第一次见到他妈和他爹吵架吵回娘家的，看来这次他妈是被气得不轻，不过转瞬何大春也觉得轻松不少，他妈估计过几天也就回来了，不用担心，想想身上的伤自己觉得心有余悸，这两天他妈不在也正好让何大春宽心。
何大春又有些小开心起来，没人管呀，他可以到处飞了。
这一天因为昨晚的事，就算雨果天晴，也没有人笑得起来，这一天都过得十分的平静。
后来文宣从屋里出来了，没什么表情，慢悠悠地吃饭，慢悠悠地干活，还同何来富出去打了猪草回来。傍晚的时候，天边泛起淡淡的余晖，文宣就站在门口看着天空，呆呆傻傻的，融化进一切暮色里。
何大春看见文宣瘦小的背影，心里有一丝的不舒服，但那不舒服也绝对不是愧疚，反正就是觉得文宣碍眼，他的存在似乎召唤出了何大春一直没有过的感觉，而那些陌生的感觉，何大春并不喜欢。
第二日，何来富也没去接赵春芳，冷战还在持续。何大春想溜出去找二狗子，又觉得身上的伤让人看见多丢脸，在家做如针毡似的。第三天本该上课的，但是何大春没去，何来富心里烦躁也没想起他应该伤心的事，竟然还让何大春去打猪草。
雨过后，气温不单单是回声了，还更上一层楼，太阳还没出来槐树上的知了依旧开始叫了，预示着今天的炎热天气。
何大春这两天一直是一身长袖，何来富看出了他哪点小心思也没说他什么，把篮子给他让他快点去打了猪草回来，何大春想了想，说：“我可以带宣子一起去吗？”
何来富想都没想，摆摆手：“随你的便。”
何大春便带着文宣一起下地去了。何大春哪有心思打猪草，他带着文宣就是想让文宣干，自己偷懒罢了。一路慢悠悠地走到菜地，一路上遇见三婶大舅的，都问他：“大春你怎么不去上学啊？”
何大春把袖子扯了扯，才笑着水：“请假了，请假了。”
“哟，”对方欢喜地叫了一声，然后声音放下小了，似乎怕别人听到似的问：“我听说你妈回娘家去了？哎呀，怎么吵得这么厉害？”
何大春皱起眉毛，他再不会看眼色也明白人家那是在说他家闲话，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嚷嚷道：“没吵架！好着呢！”
说完，就拉着文宣跑了。留下的人只得无趣道：“这孩子……”
等跑到菜地何大春停下来，一屁股坐在一块圆滑的石头上吐了两口气，文宣早已气喘吁吁，抱着篮子喘得脸都红了。
田野绿油油地一片，矮矮地庄稼是那么地让人觉得可爱，终于出了家门何大春觉得望着这一片绿色心情舒畅了不少，文宣就更不用说了。
何大春优哉游哉地扯了根草叼在嘴里，望着天嚼了嚼，然后对旁边望着田野发呆的文宣说：“你愣什么，快打猪草，不然交不了差我可要收拾你。”
何大春此时心情大好，估计忘记了前两天他嘲笑文宣手指的事情了，依旧趾高气扬地如同个小皇帝一般。
文宣没说话，默默地蹲下拿镰刀去割猪草。文宣左手握住猪草，右手拿着镰刀，第一刀下去的时候他有些迟疑，那一刀带着阴影存在，他不由地闭上了眼睛，等那一刀割完后，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觉都还完好，这才是心跳缓和了一些。他动作慢，但割得十分整齐，一刀又一刀，却像是在写字一般，有一撇一捺的严谨。
知了不知藏在何处聒噪，蚱蜢在草丛里闹腾，因为文宣镰刀一步一步的侵犯而蹦向远方。日光明晃晃的摆在头发，不稍一会儿，文宣的头顶就冒出了细密的汗。
何大春是早就耐不住了，看四周没人把袖子卷起来，扣子也扯开，他虽然没什么都没干，但他心躁，不如文宣的平和，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腿还被虫子咬了两个包。
何大春站起来，四处看看，然后叫住文宣，“嘿！别割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文宣跟个机器似的割猪草，完全听不见。何大春跑过去，拍了拍文宣的肩膀，把篮子扛在肩膀上，说：“我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文宣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何大春只得又说：“我带你去个地方。走吧。”
“还，还没割满呢……”文宣小声说道。
何大春看看篮子确实没满，想着要是去玩，那估计一下子就玩疯了，回去篮子不满必要挨骂，干脆就先割满比较好，于是一把夺过文宣手里的镰刀，“你割得咋这么慢。”
说完就自己胡乱地割了起来，不稍片刻就胡乱地塞了一篮子。文宣在旁边看着何大春收割机一般的速度心里觉得佩服，他不会因为何大春前几天说的话而吝啬自己夸奖，他是不记仇的人，所以他小声说：“你真厉害……”
“嗯？”何大春收了镰刀把篮子挎在肩膀上，他还没见过夸他割猪草的厉害的，虽然算不上什么，不过被人夸奖确认总让人开心，虚荣心多少都能被满足。何大春不由地笑了一下，“快走吧，我带你去玩水。”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空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