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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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李景帆一个人的声音。
然而也同样是静悄悄的声音。
张扬现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然而他却没办法多看一眼。
李景帆不敢看。
不愿意看。
自欺欺人，不想去看。
这个身体腐烂超过三分之一的……“人”，真的是张扬。
意气风发，开朗爱笑，在家国大义面前，却沉稳有担当的……人。
或者说军人。
或者他只是张扬。
“你是什么时候关注我的？甄先生，你有什么目的……不不，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破冰的人……等等，你是TSD的成员，对，你是TSD的成员。你做了什么？……他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张扬呢？你需要我为你们做什么？你让我先见到张扬……我要见一见张扬。我可以叫醒他……”
李景帆忽然颤抖着长长吸了口气，用拳头堵住了语无伦次的颤抖双唇。
几分钟之后，他转身，注视着甄爱国，深深的看住他，语气强硬：“我要见张扬！”
甄爱国神情冷静，一言不发。
张扬正在这里。
张扬静悄悄躺在封闭的器皿里，以他的嘴唇为分界，刺目的灼烧腐烂从下巴开始，顺着食道向着整个胸腔蔓延，最终停留在胃囊的位置，化为诡异的焦黑肿块四散弥漫。白色的肋骨在红色的血肉里时隐时现，被顽强跳动的心脏带起均匀而轻微的波澜。
这一切都显示……他还勉强算是……活着。
李景帆用力大口呼吸着，伸手在额头中央狠狠顶了顶。
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人说话。
只有起搏器轻微的嗡鸣，每两秒“滴”一声。
无论是张扬，还是他们现在的情况……时间不允许这么拖延下去了，李景帆奇异的冷静了下来。
“甄爱国。”
甄爱国怜悯的看向他。
李景帆从那刺目的视线上收回眼睛：“你有话要对我说。”
“是的。”
甄爱国缓步上前，隔着厚重的白色隔离服，握住了他一直在微微颤抖的右手，紧紧的握住，并且上下摇晃了一下。
“我说过，我们志同道合。”
甄爱国充满迷惑也同样诡异的音调在他耳边响起：“我想你不会忘记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那双困惑的眼睛虽然未能够重见光明，但他毕竟重新睁开了。”
李景帆心跳加快。
“你想说什么？”
“张扬可以重新醒过来。就像我一样。”甄爱国神秘的看着他，动作仍旧带着一丝丝僵硬，然而联系他话中内容，全身血液都冲涌上李景帆的大脑，但他的表情仍旧毫无波动：“你到底想说什么？告诉我！甄爱国！”
隔着透明的视域，甄爱国竟隐约觉得他冷静的神情有些可怕。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甄爱国压低了声音，“加入我们，我们会给你想要的。”
甄爱国的目光重新放在封闭舱中那具静置的人类躯体上：“你带不走他的，我们只要有他的基因和记忆就足够了。吾神已死，而我们找到了神留下的恩与责，只有高尚之人才被允许活在新世界，我们可以给与张扬一个资格。”
“In the beginning God created the heaven and the earth.（起初神创造天地。）
God created man in his own image, in the image of God created he him; male and female created he them.（继而神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
And God blessed them, and God said unto them, Be fruitful, and multiply, and replenish the earth, and subdue it: and have dominion over the fish of the sea, and over the fowl of the air, and over every living thing that moveth upon the earth.（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
And God saw every thing that he had made, and, behold, it was very good. And the evening and the morning were the sixth day.（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六日。）”
房昊一身墨绿色的紧身制服，背脊挺直，举止冷肃，宽大的腰封，手腕，双腿，双臂上都全部装备武器和子弹。他面无表情环视一周，脱下了黑色硬皮手套，用手套嵌有粗糙凸起的一面敲击着手心，来回走动着：“如果将TSD理解为新型宗教，那么这段话无疑就是TSD的教义，TSD以造物神自居，而从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Starfire极可能和我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多进行的一项名为‘星星之火’的计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由于权限所限，调查小组目前还没有自个调阅这方面资料。我们对于SF发布的两则声明的信号进行了持续追踪，解密，发现其和TSD之间的某个科研信道有三十一秒的重叠。我的代号为灰鸮，以此代号在国安署下十一年特情工作履历向在座各位做出陈述，这次的连续恐怖事件，很可能是TSD背后主导，我甚至怀疑，这两个组织之间有很大关联。因此——”
房昊环视一周，最终停留在叙利亚沙盘之后，端坐中央的那个人脸上：“我严正申请国家机要档案局，向调查小组成员公开‘星火计划’的全部史料。”
“你的申请我们会郑重考虑，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了。”
房昊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丝疲惫，但他仍旧干脆利落一个敬礼，转身大步离开。
他在走出指挥部之后，在两名执勤人员的“陪同”下，回到基地安排的休息宿舍。
而他并没有立刻休息。
在检查了宿舍的监控布置之后，房昊通过加密信道联系到了在B市总部值守的李茵茵：“灰鸮坐标35.82979444976808，33.1209721728474，2977.987542856123，申请身份核实。”
“身份核实通过。”
“申请转接大雁。”
几秒之后。
房昊屏幕一闪，跳动的绿色数据闪烁模糊了一下，雁从舟疲惫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
“灰鸮，什么情况？”
“SF很可能是TSD操纵的恐怖组织。根据目前情况来看，未来二十四小时之内，SF很有可能发布第三次恐怖行动。甚至可以说，在我们彻底剿灭SF之前，它都是一颗不确定的炸弹。我方现在主要战略是确定SF背景，如果能够通过TSD制衡SF，则会一劳永逸。”
“但那并不是短时间内的有效策略。”雁从舟立刻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最糟糕的可能是，在我们确认SF和TSD关联之前，SF的恐怖活动就已经在国际世界掀起悍然大波，引发了一系列孤立和排华风潮。你们制定的策略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并不是没考虑到。”雁从舟疲倦的提了提鼻梁，“华国数十年来缺乏反恐实战，直到五年前……老大牺牲，才引发一些重视，然而客观的讲，我们在国际反恐战线上可根本不堪一击。即使排除这个现实不说，想要以智取胜，就必须搞清SF真正背景，而搞清楚这一点，则取决于‘星火计划’的机密档案是否能解封。上面在这一点上还没有达成一致。雁九，我想不明白，形势已经危急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上层还拿不出决议来！尸位素餐！老大当年——”
“慎言！”雁从舟干脆利落打断了他的抱怨：“灰鸮，服从组织安排。”
房昊闭了闭眼：“……是。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想，老大都走了这么久，填海计划还有意义吗？精卫都没有了，谁来填海呢？我这只猫头鹰吗？呵！”
雁从舟无言以对。
“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最终也只能这么说。
然而短短两个小时之后，一切就不需要更多解释。
当年重返实验室选择自杀的王正康竟然在古巴现身。
与此同时等来的，是第三起恐怖事件。
古巴一个导弹基地被毁，或许在一般人看来这其中终于没有了华国的影子，然而这个蓝星上为数不多的超级大国高层首脑却都清楚其中内情——古巴在两个月前从华国购入的所有ＤＦ系列新型追踪导弹，有百分之八十配置在了这个基地。
而在爆炸之前的三十分钟内，古巴领空范围内竟然没有发现任何拦截信号。
其中不乏古巴监控系统落后的情况，但更有可能的是，对方反侦察系统更为先进。
最为先进的反侦察技术，目前无疑为Ａ国掌控。
华国尚未对此做出表示。
随之而来的是三个小时之后的第四起，正在东欧外事访问的华国外交部长遇刺的消息。
举国震惊，华国高层终于无法继续等闲视之。
与此同时，在整个实验室完全封闭的最后半个小时，李景帆做出了一个不是选择的选择。
张扬的身体在吞下球形病毒容器的同时，就开始遭到迅速的腐烂、破坏，而以华国当时的技术水平，在对他进行“冰冻人”手术之前的那段时间，并没有任何办法有效阻止这种破坏蔓延，只能尽力通过药物和低温以及刺激剂，保持着肌体的生命延续。
李景帆无法想象张扬在陷入“沉睡”之前是如何在巨大的痛苦中残喘，甚至为了继续军人的职责，如何操控强大的意志和非人的痛苦对决。
他也不能想象。
他所受的专业背景让他知道，他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带走一个全身腐烂，充斥着可怕病毒的“躯体”。即使有这种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这么做。
因为风险太大的。
病毒泄露的代价没有人能承受得起。
哪怕是出于对张扬做出巨大牺牲的尊重，他也无法这么做。
他必须将张扬留在这里。
任凭他一个人孤零零沉睡在不见天日的地面之下，一个人在黑暗和死寂之中走向真正的死亡。
他别无他法。
只除了——
他带走了他的大脑。
从此，李景帆这个名字彻底从国安特情成员名单上消失。
取而代之，TSD增加了一名新成员。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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