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蛇》厄尔三三

1、化蛇

　　午夜，玦尘背着个暗色的布袋穿行于小巷中，脸上缠着云幕遮使他的感官无限放大，他能感受到月光由于建筑的阻挡在地上留下的黑白格，他要走在暗处，虽然周围已经没有什么活物，但他还是很小心，他不能让自己小心珍藏的宝贝被别人发现，背后背着的东西开始散发出腐败的气味，他得快一点，他离宝贝越来越近了，黑暗中玦尘无声地微笑，周身洋溢着幸福感，步子越发轻快。
　　片刻，玦尘停下脚步，推开前面略显破旧的门，入目一处破败的院落，他快步走进屋里，手往墙角一处地方用力一按，身旁传来机关运作的沉闷声响，他身侧的地砖开始移动，玦尘安静等了一会儿，感到脚边一处地面下陷便知通往暗室的路已铺成，他抓起布袋，向黑暗走去。
　　地下的空气有些潮湿，走了一段路，玦尘摸了摸墙壁，触到一个圆环，他二指扣着圆环往外一拉，地上的砖移回原位，好像从未有人踏足。黑暗中传来锁链敲击的叮咚声，接着传来一声轻唤：“玦尘？”
　　“曲翎。”玦尘的步子放快了些，“我给你找了些吃的。”
　　走道的尽头是一个石室，里面放了一张木桌，玦尘将东西放在桌上，点燃了桌上的灯，微弱的光芒渐渐蔓延了整个屋子。
　　被唤作曲翎的男子慢慢爬了过来，曲翎脖子上突兀地套着有些锈迹的铁圈，一条粗重的锁链一头连着铁圈，另一头深深凿进石壁里，锁链最远的距离是到这石室入口。他上身穿戴着繁复的银饰，左臂缠着绸缎，想来是五毒教的弟子，自腰部以下的衣物破碎地贴着他的蛇尾，黑亮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寒光，他靠尾部支起大部分身子。
　　曲翎用手轻轻拨开遮挡住视线的长发，手背上也覆了一层细密的鳞片，拨开长发后露出的脸颊爬着几片蛇鳞，一双眉眼细长，曲翎笑得很温柔，双目弯弯掩住了内里细长碧绿的兽瞳。
　　玦尘伸出手抚上曲翎的脸颊，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擦，感受到指尖下异样的触感，玦尘的眼睛有点发干，“对不起……”像是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轻到让人以为是错觉，曲翎微微蹭了蹭玦尘的手掌，表达无声的安慰。
　　“下了大半辈子的蛊，身上背了那么多条人命，我已经猜到必定被人报复，我想的结局是被人杀死，而现在的结局是以我死换你生，我这一死反倒有了价值，而且，临死之前还能和你待在一起，曲翎这辈子值，很值。”曲翎说的温柔而又坚定。
　　“……不说这个，你先把东西吃了，然后我给你讲讲今天我上街看到的事情，我好像遇到你的同门了，他们在街上荡来荡去偶尔会叫住人问些什么，我估计是来找你的。”玦尘边说边打开布袋，里面包着几大块还带着血的肉，“这肉我问唐门兄弟要的，有些人下了悬赏只要头，身子作废扔着也是扔着，就让他割了几块肉给我，你先吃着，我去门口看看。”
　　按往常一样，曲翎吃东西玦尘会找借口避开，但这次玦尘刚转身抬步想往外头走，手就被人拉住。
　　玦尘回头愣了一下，“这个我先等会儿吃。”曲翎松开拉着玦尘的手，然后把那些肉重新包进布袋里，“你先陪我说说话。”
　　“这个……”玦尘指了指布袋，“吃新鲜的比较好。”
　　“早就不新鲜了还差这一会儿？你就听我说说。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那么点高。”曲翎在腰部比划了一下，“当时一眼就看出你这人挺傻，本以为是你年纪小，见的事情少，脑子不太灵光，现在想想你是真傻。”
　　“所以你那时候就盯上我了。”玦尘笑笑，被曲翎带着到石室一角坐了下来，曲翎把尾巴搁在玦尘的腿上，尾巴尖一晃一晃，看起来挺愉悦。
　　“这样的小孩最好套话，你当时确实给了我很多有用信息，不然要给你那师兄下蛊还有点麻烦。”
　　“我那时候狠透了你。”
　　“我知道，你跟那个人关系不错，不然不会对他这么了解。”
　　“以前在丐帮练武，只有他会陪我说说话，有时会一起练武，还一起偷过师父酿的桃花酒。”玦尘用手轻轻拍着曲翎的尾巴。“然后你杀了他……”
　　“然后我取代了他的位置，任何位置，你对他没有的仇恨，我也享有了。”曲翎把头靠在玦尘肩上，“我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被人重视。”
　　“……”玦尘的眼睛被云幕遮盖住了，看不真切，手依然轻拍着曲翎的尾巴。
　　玦尘感觉到曲翎半个身子窝进了他的怀里，一双晶亮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玦尘，我想亲亲你。”
　　曲翎的气息缓缓靠近，玦尘一手托住曲翎的后脑勺，吻上了曲翎的唇，舌头探了进去舔舐着曲翎略显尖锐的牙，玦尘慢慢把曲翎按在了地上，手抚摸着曲翎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来不及咽下的津液在曲翎的嘴角留下一条透明的伤痕。
　　玦尘从嘴唇吻到了下巴，再到了喉结，玦尘用牙齿轻轻按压着喉结，感受着自己和曲翎的心跳。
　　“你第一次接近我的时候，我高兴得快疯了，我以为你不在介怀你师兄这件事情。”曲翎的声音有些颤抖。玦尘啃咬着曲翎的锁骨，留下一片红印，右手在曲翎腹部揉搓，曲翎的尾巴缠上了玦尘的大腿，不经意间摩擦着。
　　“我真的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你师兄，直到同门给我下蛊。”玦尘动作一顿，喘息着呆愣住了。
　　“所以说，你真的很傻……傻到我不能放心地离开，不过，你也很聪明，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拒接你给我的东西，比如说那坛桃花酒，以及同门在酒里下的蛊。”曲翎缓缓说着，布满鳞片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玦尘毛躁的头发。
　　“然后我中了蛊，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就帮我找了一个躲藏的地方，这蛊发作的时候心口疼的真是要命，你说怕我跑出去伤人，就用链子把我锁住，还有。”曲翎突然笑了一下，“不知你从哪听说的吃人肉可以让蛊消停，我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用人血人肉来激发蛊的，所以你每次拿人肉过来的时候我多少次想杀了你，但是果然，我是舍不得的，你每次都会避开，大概是你心里还有些不忍心？我想着想着，这肉我还是吃了吧，毕竟你花功夫寻了这些肉来是为了我，我在你心里还是有地位的。”
　　玦尘注视着曲翎，他的头发在地上散了开来，由于蛊的缘故，曲翎的发色变成了毫无生机的惨白。
　　玦尘记得他以前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曲翎这心阿黑得跟他的头发一样，曲翎张嘴就回一句，你羡慕不来。
　　“这些话我本不想这么早跟你说，可惜，我这身体实在是吃不消，或许再过几天我就会变成一条没有人类意识的蛇，而且样子还很丑，所以，我现在就要离开了。”曲翎推开玦尘坐了起来，单手轻松地扯断了锁链。
　　玦尘不知道曲翎是怎么离开的，他的脑子很空，他好像听到曲翎说了一句永远别忘记他，然后最好能忘了他现在的这副摸样，虽然他觉得挺漂亮的，但是玦尘可能会觉得不漂亮……玦尘很想笑，他和曲翎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相处，曲翎有说不完的话，玦尘基本只要当个听众就好，他真是什么都要说……
　　耳边传来机关声，再之后，整个地下陷入死寂，玦尘突然觉得云幕遮有点累赘，害得他看不清周围的环境，而且有水染在上面的话，这水渍要过好久才能消掉。

　　几月后，玦尘已经养成了动不动就往山里跑的好习惯，而且还是在曙光初绽的时候到山上找个地方坐着，带几大坛子桃花酒，一坐坐到黄昏开始编织星图，在山上独自喝个酩酊大醉，而后晃晃悠悠地下山，日日如是，山里的砍柴夫都认识玦尘了，开玩笑说他是山神派来看山的，玦尘听此哈哈一笑，向砍柴夫举了举酒囊，不做多言。
　　不久，他偶然认识了一个毒姐，毒姐分外豪爽，做事也干脆利落，两人几番交谈后觉得对方值得交往，玦尘在山中喝酒时，毒姐觉得自个儿待着无趣也会寻来讨杯酒喝。
　　“杨弦，你说这个蛊有没有解法？”玦尘想到了曲翎中的蛊，跟毒姐比划了一下。
　　“好解阿，只要中蛊后没沾血腥，顷刻就能化解这个蛊。”
　　玦尘握杯的手悬在了半空，“那……若是沾了血腥呢？”
　　杨弦看了玦尘一眼，“多久？”
　　“约莫半年。”
　　“难。那人呢？”
　　“离开了。”
　　“化蛇后离开的？”
　　“没，不过他说快了。”
　　“那个……你等会儿要不去我家米缸看看？前天晚上我去山上收集些尸毒回来路过你家的时候看到有条蛇盘在门口，就那样直愣愣地盘在正门口，我当时吓了一跳，这第二天要是被村里人看到保准魂都吓飞了，然后我就把它抓到我家扔米缸里了。”
　　“你家米缸里还有什么……”
　　“蜈蚣蝎子之类。”
　　“走走走，带我去看看。”玦尘放下酒杯，抓起杨弦，双人轻功飞到了杨弦家。
　　有一点曲翎不知道，当他完全变成一条小蛇丧失人类意识的时候，他会本能地寻找化蛇前他最迷恋的气味，找到了，就会纠缠着这个人直至走到蛇生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以上。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