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八月的圣彼得堡是名副其实的白夜城，湖蓝的天空与绚丽的北极光将整座城市都包裹在“白夜”之下，平添魔幻色彩。
租用的白色商务车在公路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绕过皮斯卡廖夫公墓，转向寂静的密林，顾佳期望着葱茏背后越来越近的那座建筑，愈发忐忑起来。那是一所秘密疗养院，也可以算是半个陆军医院，只不过在这里治疗、休养的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譬如一些高级军官和在冲突中负伤的政府官员。而顾佳期的目标正是六个月前在乌克兰身负重伤的联合国高级顾问，如果能够采访到他，她的硕士项目大概就能圆满了。给她提供门路的是她的高中同桌荀然，她现在是这座疗养院的医护人员。
天时地利……就看人和不和了！顾佳期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隐约浮现了半年后自己拿到硕士学位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场景。到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人说她不争气了，那个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混蛋肖言铮也该对她刮目相看了。
哥大新闻学院的新闻学硕士……她一定要成功。
不就是个高级顾问么，她这些年来名流还见得少么？达官显贵还认识得少么——虽然她认识是一回事，他们认不认识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番盘查，门卫放他们进入了疗养院内部，又当司机又打杂的John将车停好，咧嘴一笑，依旧那么阳光开朗，显然是想给顾佳期以鼓励：“E（佳期英文名为Ella），are you nervous？”
顾佳期摇了摇头，回以淡淡的一句“nope”，片刻她又道：“Thank you.”
毕竟别人是想帮助她，尽管没什么效果，她也很感谢他，发自内心的感谢，出国留学这些年她交到的可以被称为好友的人不多，男闺蜜呢，更是只有John一人。他会在她受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最后被打成个猪头；会在她难过的时候听她倾诉，最后出言不慎被轰出好远……但这些一点也不影响顾佳期对他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异国他乡，能有人为你出头，为你分忧，实在是一件幸事，不论他会不会搞砸。
但她又很清楚，John对她是不满足于现状的，他想追求她。
自古蓝颜多暖男，娶了之后变渣男。
而且她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
顾佳期避开他那灼热的目光，只说了句：“Stay here.”便拿着东西落荒而逃。
递交文件之后，她顺利地进入疗养院。
虽然是白夜，这个点也毕竟是“夜”，里面现在很安静，大部分伤者都在休息。受这里的氛围影响，顾佳期也不好意思大大咧咧，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蹑手蹑脚地在走廊上穿梭着，一边拿出手机给荀然打电话。
“喂？”接电话的人声音很低，似乎是不方便。
“你现在在哪？我到了。”顾佳期也轻声道。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动静，她疑惑地看了看屏幕，上面显示通话还在持续。那……
“嘿！”一双手用力打在她肩头，伴随着一声轻快的招呼声。
顾佳期吓得差点大叫出来，理智还是让她克制住了。她深呼吸，回过头去，幽怨地盯着罪魁祸首，咬牙切齿：“荀然，你tm有病啊？”
荀然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见到老同桌太激动，没忍住。行了，是我的错。”话这么说，她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歉意。顾佳期抚了抚胸口，依旧满怀悲愤地注视着她。
“这会儿‘Gentleman’还在做恢复训练，我带你去找他。”荀然没有理会那刀子一般的眼神，很快谈起了正事。时隔多年她身上多了干练与成熟，比起当时就颇为老成的荀班长，如今的她锋芒毕露，早有了磨砺出的棱角。
顾佳期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她。如果不是清楚眼前这个家伙曾经八百米四分二十几秒，各种体育不及格，她真的怀疑她是个满口代号、一脸b样的国际间谍。
“边走边说。”荀然咧嘴一笑，拉着她往前走，“这里的日子其实挺无趣，给每个病人伤患取代号也成了咱们的特殊娱乐。”
顾佳期想了想，还是说：“你跟我讲讲这个人吧，我好拿捏。不然一会儿采访的时候……”
荀然突然停下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讲了就摧毁你的信心了，你还是自由发挥吧。喏，就在那，加油。”言罢她拍了拍佳期的肩膀，目光往下一滑。
顾佳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透过玻璃她能看到楼下的大厅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是医护，站在男的面前不远处，看口型是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双眸一抬，若有若无地往她这儿看来。
这并不影响她观察那个男人，或者说从一开始她的目光就被他吸引住了。
他拄着金属拐杖，站得不直，很艰难地往前挪了一步。拐杖微微摇晃，泛着银光，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始终保持着来之不易的相对平衡，也保持着摇摇欲坠的状态。
灰色T恤的背后被汗浸湿，染出一大片汗渍，同时也勾勒出他脊背的线条。
“他很了不起。”荀然轻叹一声，换上了叙述者的口吻，“听说是在路上受到袭击，车翻下大桥，当时他背部受伤，又受到碎片穿刺，却还是凭着惊人的毅力把同车的一名同僚和司机拖了出来，送到当地临时医疗所的时候双腿已经没有知觉，脊柱受压迫，神经中枢受伤，因为医疗条件的问题又被转送到救治中心，做了椎间孔切开手术，要是再晚一些，可能这辈子就在轮椅上过了。”
顾佳期听着身旁这位给她提供的第二手资料，心中也是颇为震惊。在她眼里这些顾问顶多也就做做智囊，这种硬汉派的作风……
“你刚刚说摧毁我的信心，是……他脾气很差还是怎么？”
荀然摇了摇头：“不，恰恰相反，他挺温和。佳期，你知道他的中文名对吧？”
“温呈？”
“字典里‘温’有温暖、温和、富足大概这么几种意思，他真的是名副其实，啥都占到了。”荀然感慨不已，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大厅里仍在硬撑的男人，“可惜了，要是我是他的医护，现在他大概就是我的人了。”
顾佳期无言以对，缄默半晌，只有语重心长地说道：“YY是病，得治；自恋也是病，也得治。”
她推开玻璃门，缓缓地走下楼梯。那个男人离他越来越近，她都可以听到他的喘息声。
那个医护对她颔首致意。
温呈很专注，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拐杖用力地点在地面，发出“哒”的一声轻响，他稳了稳步子向前又挪了一点点，身形却在此时开始摇晃。
“Good，it’s really good.”医护抿了抿唇，心里也很着急，但她尽力保持平静，不忘适当地鼓励自己的病人，“Come on,you can do it.”
温呈深吸一口气，又向前移了一小步，这一回他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拐杖也磕在地面。
话音急转，然后是重物摔倒和金属坠地的声音。这对两人来说似乎都习以为常。
但温呈还是不甘地攥着杖柄，捶了捶地，粗喘着，又顽强地竖起拐杖，胳膊一搭，支撑起半个身体。
“Come on,you can do this.”医护绕到他面前，弯腰看着他。
温呈轻轻一吁，抹了抹额头的汗：“I don’t like you very much, doctor.”他似笑非笑，抬眸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医护。
医护无奈地摇了摇头，直起身来，她示意顾佳期来看着他，然后出去拿止痛药。
顾佳期上前两步，小心地打量着跪在地上休息的人。
“温先生，你好，我是……”
“顾佳期，是吗？”不待她说完，温呈缓缓支撑起身体，拄着拐杖，他长叹一声，侧过头来看了看她，淡笑道，“介意搭把手么？扶我到那里坐会儿，我不大喜欢跪着接受采访。”
顾佳期点点头，上前两步，看了看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做，犹豫片刻，她还是抓住他的手臂，用了点力气扶他前行。
温呈走得很慢，很艰难，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他喘着气，时不时自嘲地笑笑。
顾佳期收敛目光，没有再打量他，而是听着他的声音，默默走着。这个顽强的人让她很受触动。
真的是很了不起。
终于走到椅子边上，温呈力竭一般突然摔在椅子上，手上还抓着拐杖。他舒了口气，笑道：“谢谢。”
“客气了。”顾佳期看着他的笑容，始终有种怎么也拘谨不了的感觉，她回以微笑，挠了挠后脑勺，“对了，温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她是在指刚刚被打断的事。
温呈靠着椅背休息了片刻，淡淡道：“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那样的话，对你来说岂不是有些不公平？”
这句话弄得顾佳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微皱眉，对面前之人投以询问的目光。谁知温呈却自顾自闭目养神，罔顾她的疑惑。见人开始休息，她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撇撇嘴，望向二楼，玻璃门后的荀然早就不知去向。唉，不讲义气。她轻叹一声，托着下巴，侧首打量温呈。
他生的实在好看，一张脸可以说是俊逸非凡，此刻，在北极光的折射下，似乎泛着柔和的光晕，柔化了他面部的线条。平缓的呼吸声传来，顾佳期愣了愣，他竟然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