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叛逃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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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亚瑟的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表情，这代表此刻正在飞船指挥舱的亚瑟主体也正欣喜不已。虚拟镜像闪了闪，最终消失在半空中，飞船重新降下阶梯。这一次，实体的阶梯一级一级延展到了地面上，不一会儿，真人版的亚瑟从飞船内部走了出来，他看着宛籽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坏运气丢了小命。”亚瑟轻声道，眼睛眯成了月牙。
宛籽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退后了几步，躲到莱格修斯身后。
亚瑟的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俯下身靠得更近，如同逗弄一只胆怯的宠物：“看来你已经见到了我手下的武器零号，他很优秀，对么？”
宛籽咬牙问：“你对莱格修斯做了什么？”
亚瑟盯着宛籽的眼睛，脸上渐渐浮现她常有的戏谑表情：“在你们地球上的东方文化体系中，我们现在的情况叫做‘久别重逢’，你这样的状态，爸爸很失望啊。”
宛籽攥紧了拳头。
僵持了一会儿，她放松了身体，从莱格修斯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亚瑟的对面。
亚瑟满意地微笑起来，他伸出了手，指尖抚过宛籽的脸颊，轻轻扭了一把她的脸蛋：“你长高了，看起来也健壮了。”
亚瑟的指尖轻轻拨过她的发梢，语气堪称温柔，湛蓝的眼眸中流淌过柔和的光芒。
宛籽全身僵硬，任由他在自己的脸上摸索，鼓起了所有的精力时刻防备亚瑟的下一步行动。
可是接下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亚瑟只是仔细查看她的身体，撩开她的双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臂。
一番触碰之后，他的表情渐渐变化：“脂肪层减少，肌肉含量却有所上升。”亚瑟的目光中逐渐透出微光来，声音也有些低落，“在外面的时间，很辛苦是不是？”
宛籽沉默。
也许唯一一个能用肉眼就判别出她这不算长的一段时间里的身体变化的，只有这一个亚瑟吧？
她几乎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生命，不是么？
“告诉我，你对莱格修斯做了什么？”宛籽面无表情问他。
亚瑟的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下一秒，他又笑起来：“当然，只要你想知道。”
他对着宛籽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宛籽回头盯着莱格修斯，不肯迈开脚步。
莱格修斯从见到亚瑟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屹立不动的姿势，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脚没有移动过一丝一毫，就像是一座冰冷的机器，因为没有了电源而只能保持待机的姿势。没过多久，从飞船上下来几个虫族战士，把一个雕刻精细的金属环扣在了莱格修斯的手脚上，莱格修斯仿佛重新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一步一步朝飞船的升降梯走去。
“莱格修斯！”
宛籽顾不上那么多，急急忙忙追上了他的脚步。
*
飞船内部如同一个破旧的钢铁巨龙，宽敞的舱道，昏黄的照明，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更像是当年的穆查理科技时代，陈旧而又非智能。走在里面，有一种走在地球上德国造的下水道工程内的感觉。
亚瑟走在最前面，之后是他的亲卫，再往后才是莱格修斯与宛籽。
少顷，亚瑟走到一个舱门前，按下开启的按钮。舱门徐徐打开，露出了置放于中央的培育皿底座。
莱格修斯仿佛重新接到了指令一般，一步一步走进舱门，自觉地站进了培育皿里。下一秒，培育皿底座缓缓升上透明遮罩，把他罩了起来，淡蓝色的液体逐渐充盈整个培育皿。
“莱格修斯——！”宛籽想要冲进去，却被亚瑟一把拽住了胳膊。她急躁得想要咬人，“你放开我！”
“他需要被修复！”
“……修复？”
亚瑟松开了宛籽的胳膊，按下关闭舱门的按钮。
他低道：“只要是生物，就有休息与进食营养的需要，不是么？”
宛籽：“让我进去！”
“你需要陪的是我。”亚瑟低头笑了，“你愿意陪我用餐么，亲爱的宛籽？”
“你做梦！”
“或许我会允许你与清醒的莱格修斯见面呢？”
“你……”
“我已经不喝营养剂了，宛籽。”
亚瑟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
*
宛籽别无选择，跟着亚瑟去了所谓的餐厅。
亚瑟走在前面，宛籽就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穿着不太合身的斗篷，穿梭在锈迹斑斑的钢铁支架里面。
“餐厅”位于飞船的中央。叫它餐厅其实也有些言过其实，那只是一个传送带，有些像旋转寿司台，只不过传送带上放着的并不是美味的寿司，而是支离破碎的动物肉片。间或有些虫族从四周通道走进餐厅，随后都埋头到了传送带上，从传送带上撕扯下自己需要的生肉，塞进嘴巴里。
整个餐厅里充满着咀嚼声，还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宛籽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阻止自己吐出来。
她虽然知道虫族的饮食习惯就是吃生肉，不过在穆查理时代，所有的学员进食都是去疗养院另一个小小的便当，便当里面是清理干净的肉片，看起来跟刺身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就算是灰叶，也只是嘴上喊喊要吃了她而已……现在亲眼看到，她还是有些生理性的反应。
更让她震惊的是，亚瑟缓步到了传送带面前，俯下身，用手挑选了一片看起来尚干净的肉片，塞进了口中，缓缓咀嚼。
宛籽僵持在原地。
亚瑟皱着眉头咀嚼，像是全世界只有这一件事情值得他专心对待一样。等他喉咙一动，终于咽下了口中的生肉，他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丝微笑。
他轻道：“这一种，其实还可以咽下去。”
他的唇上还沾染着一点鲜红，如同刚刚吸食过血液的吸血鬼。
宛籽呆呆看着亚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亚瑟。她认识的亚瑟，是优雅的基因研究所的主人，是伊克斯佩特星无数贵族少女所倾慕的对象，更是个恨不得身上都要带花香的死变态洁癖症科学怪人。可是现在，他生活在灰暗的空间里，甚至吃虫族的生肉食物，这样的反差让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为什么？”宛籽问他。
亚瑟又找到了一块可以下咽的肉，正拎在手里，专心看着它的纹理。
好久，他才低道：“要以伊克斯佩特星人的身份获得虫族战士的信任，饮食一致只是最基础的。”
“可是……”
就算他不是亚瑟，只是一个普通的伊克斯佩特星人，伊克斯佩特星人已经食用营养剂几千年，追溯到穆查理时期，他们能进食的也不过是一些植物与浆果。这样的饮食习惯，对他们的身体造成的伤害恐怕远远不止恶心这一点点吧？
“你在为我的健康担忧么，亲爱的宛籽？”
宛籽不太习惯他的变脸，干道：“当然不是。”
亚瑟却已经默认了她的关怀，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小小的欣喜。
“试试？”亚瑟递上来一块生肉。
宛籽后退了一步。
亚瑟的目光越过宛籽的肩膀，落到遥远的后方。他说：“这是你表达友好的第一步，宛籽，否则恐怕连我也不能帮你。”
宛籽回过头，看见刚才围成一圈进食的虫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他们正齐刷刷地盯着她。她知道，这一群都是如同灰叶一样的高级虫族，他们拥有高等智慧种族的智慧与情感，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人冲上来把她撕成碎片——他们在等，等她给出最基础的诚意。
僵持间，一个瘦小的虫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块肉，双手递到宛籽面前。
那是一个漂亮的少年，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男女莫辨。
宛籽看着他灰色的眼睛，眼前的画面与记忆中的灰叶重叠在一起，一瞬间有些恍惚。
“吃……吗？”
少年的声音细软细软的，眼眸中氤氲着一团雾气。
宛籽不敢掉以轻心。但凡对虫族有些许的了解，就应该知道虫族战士中最可怕的不是壮年的男性，而是这种看起来瘦弱柔软的还没长大的少年。这代表他在还没有成年之前就已经拥有S级的战斗力，才能进入作战部队，成为一个战士，就像灰叶一样。她如果拒绝了他的试探，恐怕下一秒她就会被他锋利的爪子撕成碎片。
她迟疑了一会儿，接过了肉片。
这篇肉可比亚瑟精心挑选出来的丑陋许多，也不知道原本是属于什么生物的，除了肉味还有带着浓重的腥味。就连亚瑟见了，都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要阻拦。
宛籽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把那一片肉塞进了嘴巴里，用力咀嚼。一瞬间，难以言说的肉味与奇怪的气味在她的口腔中弥漫了开来，无孔不入地侵袭她的味蕾。比起气味，生肉的黏腻的口感更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落下来。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在宛籽的脑海里翻江倒海，她脸上一派风平浪静，甚至有力气回望不怀好意送肉的少年。
“谢谢。”她咀嚼完毕，朝少年点了点头。
少年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呆滞：“……诶？”
小样儿，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虫族哪怕是高等智慧生物也是一帮四肢发达的笨蛋好吗！宛籽在心底冷笑，脸上依旧波浪不惊，用幼儿园老师的口吻问那一小只捣蛋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虫。”少年气鼓鼓。
宛籽俯下身，戳了戳叫小虫的少年的脸：“我不会打架，战斗力只有F。”
小虫仰起头，脸上表情有些失落。
宛籽微笑：“我一点也不好玩哦，一捏就死了。”
“哼。”小虫张开翅膀飞到了人群中。
果然，他所经过的地方，年长的高等虫族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俨然是恭迎老大的神态。
宛籽：……
宛籽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口腔里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她用力咽了几口口水，把味道冲淡了一点点。
回过头，她发现亚瑟正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她。
“你……”亚瑟的脸色复杂，“以前你连营养剂都无法忍受。”
“口味会变化。”宛籽回答。
亚瑟的眼神稍稍低沉了些：“我记得你以前很害怕虫族。”
“是么？我忘记了。”宛籽淡道。
“你长大了。”亚瑟的眼眸中流过一丝缱绻，声音低柔，“整整387个恒星日里，你一定……遭遇了很多危险与磨难。”
“你错了。”宛籽一字一句告诉他，“过去的这段时光，我遇见的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
亚瑟没有再说话，他看着眼前少女的坚定的眼神，第一次觉得陌生。
他参与过她生命里几乎所有的变化，看着她从一粒细胞渐渐成长为他期待的样子。而现在，她经历他无法知晓的时光，拥有他不曾参与的人生，越来越坚强，也越来越疏远。
可她明明是他创造的，不是么？
*
宛籽跟着亚瑟到了指挥舱。
她不知道在刚才短短的“进餐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亚瑟看起来气压不止低了八百度。
“你答应过让我看望莱格修斯！”宛籽拦住他。
“当然，如你所愿。”
亚瑟在指挥舱内打开了监控，全息的图像降落在指挥舱的地面上。
宛籽看见了关押莱格修斯的那个房间亮起了淡蓝色的光，无数条光鲜齐刷刷穿透过培育皿。莱格修斯依旧如同机器一样静静地站立在培育皿中，光线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片斑驳光影，片刻后，他忽然痛苦地抖了抖，身体陡然间失去了平衡，靠着一只手支撑着培育皿壁才勉强站立。
“莱格修斯……”宛籽冲到了亚瑟面前，“你对他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亚瑟淡道，“这是他真正的情况而已。387个恒星日之前，破军号坠落于附近星系上，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就是一具尸体。”
“那你做了什么……”
“我救了他，只是他的身体受创严重，而我已经没有基因研究所的仪器可以使用。我控制不了他的基因缺陷恶化，所以只能用简单的器械保住他的性命。”
“你根本不是想救他。”宛籽的呼吸破碎，“你是想利用他，把他当做你的生物兵器。”
“至少最初我是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没有办法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亚瑟嘴角勾了勾嘴角，“不过后来我发现，他的基因缺陷症状很有趣。初期只是心脏周围组织发生异变，在之前的四千年里，一般这时候军部就会结束他的生命，唤醒另一个莱格修斯，所以，这是我第一次他的中期症状。”
“什、什么症状？”
亚瑟抬起眼，看着全息投影中的莱格修斯：“失去自我意识，成为一个没有知觉的活死人，不过有意思的是战斗力似乎保存了下来。所以我就做了个装置，给他一定的意识刺激，让他听从我的命令……恐怕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觉得自己还为了自己的人民，在虫族战场上杀敌吧。”
“你……卑鄙！”
宛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亚瑟的语气阴森无比，表情却依旧温和儒雅。
她无比确信，如果这个唯物主义的高科技社会仍然非物力存在，那么魔鬼一定就长了一张亚瑟的脸。
全息投影中的莱格修斯痛苦地蹲下了身，全身颤抖，看起来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拉给修斯……”宛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伸手去触碰，却只触碰到一片虚空。
亚瑟缓步到宛籽的身旁，轻声道：“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在刺激下恢复自己的意识。现在的莱格修斯记得与你的所有事情，可是他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是你！”宛籽厉声道，“是你让他用破败的身体去战斗！才会让他现在这样！”
在很久以前，莱格修斯逃出植物研究所之后他也有过垂死的岁月，那时候他的确表现出了失去意识的症状，但是并不具备攻击性，而且他每隔一段时间清醒的时候并不会有痛苦。
“没错。”亚瑟没有辩解，痛快地承认了。
宛籽忍不住发抖。
恐惧夹杂着愤怒，更多的是对莱格修斯的心疼，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撕扯。
亚瑟看着宛籽红肿着眼眶的模样，眼里忽然流转过一丝异样的光。
宛籽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看见亚瑟的脸在眼前放大，他的湛蓝眼眸如同最深的湖泊，暗藏着压抑的光，几乎要把她的身体吞进去——然后，他冰凉的嘴唇落到了他的唇上。
宛籽狠狠推开了亚瑟！
她震惊得气息凌乱，一步一步退后走进了全息投影里，与莱格修斯的影像交叠在一起。
亚瑟轻声道：“你需要的莱格修斯给予你的情感，我也可以给你。”
他温柔地盯着她，用极其缓慢的语速道：“你对莱格修斯的好感，只是因为基因契合带来的亲近感。”
“而我创造了你。宛籽，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叛逃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