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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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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无声。
白纱无力地垂落地面。微弱的烛光,给整个大殿匀上了一层昏暗的光晕。老人躺在明黄的棉被中,低喘着,像一只裹着黄缎子的老狗在苟延残喘。
第一眼见到皇帝,女人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太监低声在老人耳边道:"皇上,锦妃来了。"
皇帝微睁开眼,抓住太监的肩坐了起来,太监急忙把垫子放在他身下。他的整个身子就这样几乎由肘下的垫子支撑着。他虽然还未到五十,可由于久病未愈,他的容貌已与七八十岁的老人无差。而现在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事物。他摆了摆手,众宫人都退了下去。整个大殿只剩一华衣女人站在龙床七步之外。
“现下无人,你,快些过来吧。”多年积聚的思念,此刻让这个九五之尊声音有点发颤。
华衣女人低着头,依旨向龙床靠近。
他身子向前轻探,问道:“爱妃,多年不见,你可还好?”也许是药力发挥了作用,他微有了点精神。
“回陛下,臣妾很好。”女人低声道。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重又靠回了垫子。
“人到老的时候才发现以前所犯的过错。”他长叹一声,“当年,朕不该听信小人谄言将你打入冷宫。你现在可还记恨朕?”
女人身子一滞,连答道:“不,是臣妾德行不够才会遭人陷害。”
皇帝回想自己后宫之中虽佳丽云云,然而哪个女人能有此胸怀。他的眼竟有些湿润。
“朕大限之期将至,恐无力再保护爱妃。”
“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只要静心调养,必能痊愈。”
“朕的身体,朕心里清楚。”皇帝苦笑道,“想当年,朕求仙问道,每日服丹,今日却是自食其果。”
女人幽幽哽咽起来。
“莫哭,莫哭,朕能在死前见到爱妃。朕已别无所求。"皇帝硬露出笑容,"我们该笑,该笑才对。”
她轻轻点点头,止住了泣。
女人仍是低着头。
“还记我们初次见面的情景么?”皇帝道,“那时候,夜色正浓,你独坐在莲花池边。你向月亮祷告,希望朕的病能早日康复。朕问你,你见过皇帝吗?你摇头道,没有。朕又问你,你为一个没见过的男人,还是一个有几十个老婆的男人祷告,你不觉得委屈吗?”
女人将头埋地更低了。“陈年旧事,皇上您还记得。”
皇帝继续道:“你回道,入了后宫,便是一心为主。皇帝不仅是丈夫更是主人。”
女人咬着唇,不答。然而一处黑暗中,一双玉手却是绞着丝帕。
皇帝仍沉浸在往日的甜蜜中。他从枕下取出一块金牌,道:“这是免罪金牌可保你平安。”
“皇上……”女人也哽咽无语。
"朕累了。爱妃先退下吧。"
女人起身,躬身向外退去。
殿外一片寂静。她轻捏着金牌,眼中浮出一丝欣喜。
"咳咳。"站在殿门外的太监陈壶安故意低咳了几声。
女人一惊,跪倒在地。
她跪的当然不是陈壶安这个太监,而是他身边的人,一个让她永远都无法匹及的女人。
"德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请来吧。深更半夜,不必行此大礼。"德妃抬了抬手,道,"皇上的病怎么样了?"
"回娘娘,皇上的精神还好。"她急忙将手中的金牌呈起,"这是皇上赐于锦妃的金牌。"
陈壶安接过,送上德妃面前。德妃拿着金牌在烛火下,正反一看,冷哼道:"好一块免罪金牌。"
陈壶安素来是察颜观色的老手,他劝道:"娘娘您何必对一死物生气。"
德妃抬了抬眉,冷笑道:"是呀,我何必要生这死物的气。"
金牌从她指尖掉下,落于地上,月光照下,更显苍凉。
"赏。"
陈壶安紧忙应道:"赏宫女秀儿,黄金五十两。"
"谢娘娘赏赐。"
德妃似有心无心道:"今晚的事,你敢乱嚼舌,你是知道下场的。"
秀儿道:"奴婢知道。多年来,后宫诸事都是娘娘打理。自秀儿进宫的那一刻就是娘娘的人了。"
德妃道:"你嘴到乖巧。不知你的心是不是也如此乖巧。"
德妃当然不怕秀儿,就算这件事被捅了出去,也无人能夺走她儿子,唯一皇室继承人即位的权利。
多年之后,一个夜晚,她坐在莲花池边,手中握着那块免罪金牌。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随风即散。
她派秀儿假冒锦妃面圣,只是为了满足长大十岁的丈夫弥留之际的心愿。
丈夫……她冷笑……
她拥有了所有后宫女人的尊荣,却始终没得到一个平凡女人所应得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