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72、第七十一章

　　得得的马蹄声响彻夜空，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一路深深的蹄印，烈焰仿佛猜到了主人急切的心思，奋力向目的地奔驰而去。耶律烈伏在马背上，剧烈的颠-簸让包扎好的伤口又慢慢裂-开，浸出了血-痕，皮-肉撕-裂的疼-痛，比不上他此时的心痛，身心的痛楚让他皱紧了眉头，咬紧了牙关，忍痛扬鞭继续打马驰骋。

　　到了熟悉的地方，耶律烈慢慢下马，月光下的温泉湖被白雪围了一圈，仿佛无-暇的玉璧，圣洁美丽。湖中的雾气袅袅升起，更加如梦似幻，不甚真实。耶律烈好似走进了自己的梦境，脚步都不敢迈的太大，唯恐惊醒了自己，再难入梦。

　　“绮罗，我来了。你在吗？”唇上的髭须微微抖动，耶律烈小心的停下脚步，呢喃出声：“告诉我，你还在是不是？之前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假象，一个噩梦，是不是？你不过是不想跟我回皇城，想躲起来不被我发现，所以他们把你藏起来了，是不是？这天寒地冻的，你能藏哪里呢？藏在湖水中吗？这里最温暖，是你最熟悉的地方，对不对？你不要再和我躲藏了，快出来吧！我不去冬狩了，我好想你，我回来了！你快点出来，好不好？”

　　烈焰嘶鸣一声，眼睁睁的看着主人突然拔腿狂奔，跑到湖水中拼命用双手打着湖面，好像在寻找着最珍贵的东西。巨大的水花打湿了耶律烈的全身，上衣瞬间变得冰冷，可是双腿却因浸泡在温泉湖水中而湿热，一冷一热交替在他的身上，他却无知无觉，愤怒的嘶吼着：“君绮罗！你到底在哪里？？快给我出来！快出来啊！他们说你被狼群害死了！我挑了每头狼的肚-子，却怎么也拼不出一个你！！他们在骗我是不是？你也在骗我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全要骗我！！你给我出来！！君绮罗，人也好，魂魄也好，都给出来！因为我——”耶律烈突然停住疯狂的动作，立在水中伤心欲绝的流下了眼泪，“因为我不能失去你啊，绮罗！”

　　呜咽声回荡在寂静的湖面上，让人闻之心碎。骄傲霸道的草原之狼此时仿佛被谁掏去了心，孤零零的立在水面之上，浸湿的背影好似被天地遗弃一般满是伤痛和寂寞。冷风吹来，卷起湖边的雪花，还未落入水中就消失不见。耶律烈久久等不到回应，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从湖水中走上岸，被水浸湿的伤口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般疼痛，冷风一吹，又是彻骨的寒。

　　走到烈焰身边，耶律烈抽出马身上的长刀，砍下一截树干从中劈开。他用刀刃划开自己的手指，鲜-血立刻汩汩而下，滴在雪地上，如同开了几朵鲜艳的梅花，美丽又凄凉。耶律烈伸出长指，在木块上一字一句的用鲜血写道：“爱妻绮罗之墓”，木块上无数的小刺刺进他的手指和伤口，他好像失去了痛觉，就那样笔画端正的写完了这六个字，仿佛这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写完血书，他把木块轻轻放在地上，用长刀划了划冻得坚硬的土地，扔了长刀，双手用力刨起了地面，鲜血挤开伤口顺着手指流入土壤，肩背上裂开的伤口也因反复受力而浸出鲜血，耶律烈边刨边轻轻的说：“绮罗，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就把你留在这里好吗？这里有我们最美好的回忆，有你喜欢的温泉水，我把你留在这里，派人守着这湖水，谁都不许碰，好不好？你虽然表面上总是那么倔强，可是你的心比谁都善良，如果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责怪我不好好对待自己？比起失去你的心痛，我真想在身上再画十刀八刀，这样才能稍稍掩盖那份锥心之痛！绮罗，为什么我们才刚刚开始，你就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我？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带走了你？到底是谁害了你？如果真的是耶律杰，即使他是我的同胞兄弟，我也要把他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土坑渐渐变大，耶律烈颤抖着手指从怀中掏出一个略带体温的布包，慢慢打开，布包里静静躺着一副金灿灿的鸾凤钗，钗上还缠着一丝长发，因为被湖水浸湿而紧贴在钗身上。耶律烈将金钗移到嘴边，闭上眼睛轻轻亲-吻着冰凉的钗身，好像珍吻着绮罗的红-唇，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落在金钗之上，灼-热了钗身“绮罗……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我不能再把它带在身边了，看见它我就想起临别时你的眼神，那种回忆对我来说是一种凌-迟。让它代替我好好陪着你，等到有一天我老了，无处可去了，我就来这里陪你，好不好，绮罗？”男人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金钗，那绕在钗身上的丝丝长发仿佛缠住了他的心，让他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痛哭失声：“绮罗，为什么你还不出来？你就这么狠心，连魂魄都不肯见我吗？我头一次爱上一个人，想用一生好好爱你，可是你这么快就离我而去……绮罗，绮罗，可怜可怜我，见我一面，好不好？明天我就要披甲上阵，也许会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你可不可以见我一次，就算是诀别也好，绮罗……你出来啊，绮罗……”

　　温泉湖水寂静如常，耶律烈的泪水纷纷落下，好像是对这段情最深沉的祭奠。最后一次深-吻下金钗，他轻轻把布包放进土坑，迅速拿起长刀割下自己的一缕长发，一起放在布包内裹好，慢慢撮土封墓。烈焰在远处打了一个响鼻，仿佛在提醒主人该回去了，耶律烈固定好墓碑，轻轻抚摸着粗糙的碑身，慢慢哼起了那首“鸿雁”，低沉的长调随着主人的哽咽声起起伏伏，唱出一个草原汉子失去爱人的凄凉，静静回荡在湖边。

　　“绮罗，我要走了。不管你魂归何处，你都会一直在我心里。从明天起我不会再为你流泪，只会为你流血。绮罗，等我为你报仇！”耶律烈慢慢起身，湿透的身体在冷风中打了一个寒战。他猛地回头走向烈焰，迅速打马而去。

　　湖面的水雾，被风吹得四散，矗立在湖边的墓碑和坟墓，仿佛埋葬了谁的心。这一段情是否就此终结？两个相爱的人是否从此离别？答案只有长生天才能知道吧。

　　“咳咳……咳咳……”深夜的傲龙堡同样冰冷黑沉，风云楼的偏厅内，烛火摇曳，石无忌高大的身影端坐在桌旁，认真的看着手中的账册。过了很久，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间，明亮的眼眸紧闭又张开，见烛火下的帐册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有些昏花，他不得不收起账册，转眼正对上妻子责怪的眼神。

　　“幻儿？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没听见？”石无忌自责的说道。习武之人连这点声音都没察觉，这要是进了外敌……

　　“无忌！你身体病了好多天，不是叫你不要看的太多，剩下的交给我吗？怎么又拾起来了？一会头又痛了怎么办？”苏幻儿放下手中的热粥，端详着丈夫的神色，见他眼里满是血丝，一边心疼的嗔怪着，一边抬手帮他揉着太阳穴。

　　“我没事，躺着也不舒服，不过是一点伤寒。倒是你，孩子们病了好几个，你又要照顾这个又要照顾那个，还得管理庄内事务，怎么能再让你帮我分担呢？”石无忌享受着妻子温暖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按摩脑侧，嗅着她身上让自己心情安宁的馨香，不觉舒服了很多。

　　“我们是夫妻一体，互相分担是应该的，有我娘和秋雨帮忙看护孩子们，我没那么累。就是瞻儿看着可怜，昨夜发起高烧，小脸通-红边喊娘亲边哭，看得我和秋雨都红了眼圈。”幻儿轻叹着放下了手，捋过丈夫一股长发绕着手指“这几个孩子里瞻儿的心最重，平时看着和睿儿一样嘻嘻哈哈，其实什么都藏在心里。之前睿儿问他想不想爹娘，他一直笑着不说，这回烧糊涂了再也忍不住了。”

　　石无忌听闻眉头紧皱：“昨天你没有回房，我还以为你去照顾睦儿了，没想到是瞻儿发起了高烧！冷刚有没有看过？现在好些了吗？喝药了吗？”

　　“嗯，喝过了。定睿和冷浩都守到很晚不肯离去，要不是冷刚说怕传给他们引得瞻儿自责，他们恐怕要守一夜呢！那几个小的都病了。今年冬天来的太早，堡里生病的人很多，医学堂忙的不可开交，冷刚也瘦了不少呢。”幻儿想起冷刚说的话，不禁露出担忧之色。

　　“让冷刚多辛苦些，督促医学堂的人多备些汤药，傲龙堡的药馆私库要是不够，就去别处采买。咳咳！”石无忌掩住嘴咳嗽了两声，幻儿连忙轻吻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好像有些热，刚才给你端的药喝了吗？”

　　“喝了喝了，我不喝你又要叨念我，哪敢不喝！”无忌搂住妻子的身子，刚才额头上的柔软轻触让他心神荡漾。拉起妻子的手，捏捏她的手心，他说道“你也要保重身体，照顾好孩子们就行，不用操心我。冷叔接报说无痕他们带着君非凡回来了，我之前做的种种准备也不用出手了，这下去了我一块心病。你和玉娘秋雨辛苦些，赶快把瞻儿照顾好，别让玉石回来心疼。”

　　幻儿听完点点头“我也听说了！阿弥陀佛，君当家平安无事，真是可喜可贺！我娘还说要去庙里还愿。现在就盼着二弟三弟玉石他们平安归来！”低头看向丈夫含笑的眸子，她略带歉意的说：“那我今晚先不回去了，你一个人早点睡。一会把粥喝了就回去啊。”抽出丈夫手里的账本，幻儿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这个就归我了，左右我照顾瞻儿也不能早睡，看看账本提提神。”

　　“提神？你会睡得更快吧！”石无忌刚要拉下妻子吻她，被她害羞着躲过跑了出去。跑到门口，幻儿转过身笑着说：“你以为大堡主夫人那么好当啊！困也得看！我先走了啊！”

　　“你啊！”石大堡主无奈的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端起了温热的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