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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四章 第十六节 【波奇】 ...


  •   【波奇】

      乔利说,雅各布找了他。他说他是单纯的示威。真的仅仅是这样吗?我可不相信。乔利也是。

      说实话,雅各布给乔利的打击太大。从在孤儿院的时候就这样,乔利渴望得到重视,一直都渴望,但雅各布不同。他很漂亮,所有人的都喜欢他,乔利被忽略了。他做了很多出乎想象的事情,但只是为了得到关注。

      这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雅各布是真正的贵族,还是那句话,贵族的头衔因为雅各布而闪耀。乔利颓废了,玛莎的事情和雅各布的出现,给了他双重的打击。整日窝在那所黑暗的小房子里喝酒,抽烟,连酒馆也不再去打理。

      我以为这样的平静可以持续得久一点,但是,在雅各布找到乔利的三天后,也就是,八月三十一日,幻想的肥皂泡就被戳破了。

      那天警员找到了我,告诉我,今天凌晨三点四十五分,白教堂的屯货区,再次出现了一起命案。死者是玛丽安尼古拉斯。得到名字的那刻,我清楚地感受到脑子中的一声炸雷。别人也许不清楚,但我知道,玛丽安尼古拉斯是帕里什欣奇克利夫在地下城的化名。帕里什欣奇克利夫,就是被孤儿院附近的人们称为圣母的帕里什夫人。

      在到达现场之前,我都在这么认为着,玛莎的死亡现场是我见过最血腥最可怖的现场。但来到帕里什身边时,我不得不苦笑一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魔鬼。

      帕里什就仰卧在那条小巷子里,她的周围是整片整片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橄榄绿的衣裙因为鲜血的缘故看起来硬梆梆,而且快要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如果不是那一小片衣角。
      她曾经美丽温柔的眼睛,瞪得极大,那是惊恐,那是不甘心。地狱之门的景象在她的眼中定格。面部的扭曲,很难让人想象,这是个被认为是天使的女人。僵硬的线条勾勒出青紫色的瘀伤,配着折断的门齿,简直就是雕刻家失败的作品。

      当初如同玫瑰花一样娇嫩的双唇,褪去了鲜艳,泛着令人心惊的惨白。同时呈现出诡异的分开方式,我恍惚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惨叫。一片褐色的痕迹从嘴角蔓延到大半个脸上,给以往的风韵平添几分狰狞。

      双臂僵直着,两只手像出土的木乃伊,坚硬地弯曲,深深抠进地面的砖缝中。往她的身上看去。我不敢再承认自己胆大。

      她的腹部被残忍的剖开,巨大的伤口外翻着。细长的肠子缠绕在另一团红色的物体上。内脏在地面摆出奇怪的造型,走近一看,是用肝脏肾脏等拼出的五芒星的图案。浓烈的腥臭味,弥漫在这条小巷里。不少年轻的警员蹲在墙角剧烈的呕吐着。

      鉴定的伙计走过来,艰难地开口:“探长,初步鉴定,死亡时间大概在六个小时到八个小时前。死者身上的伤痕,全部是死前造成。至于您怀疑的那块红色的东西……那是死者腹中的婴儿,是个女婴,身上被最少刺了十余刀……腹部也被剖开……”

      我捂着嘴,拼命压制着反胃的感觉。

      “这是他杀。”我的助手得出结论。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怒斥:“混蛋!你是指望将一个把头丢到泰晤士河,身子躺在伦敦塔下的死人判为自杀吗?”对于这种白痴,我向来没有什么好脾气。

      我不喜欢帕里什,这是真的。但我还不至于看着她现在这副模样无动于衷。回程的时候,我顺道去看了乔利,他还是颓废着。不可一世的东区一霸变成这样,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告诉了他,帕里什死了。

      除非和她有深仇大恨的人,才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我对乔利说。同时……

      没错,接下来,我去了伯爵庄园。

      一位管家在门口微笑地迎接着我,我没有在看见酒馆事件里那个被雅各布称为阿撒谢尔的管家,给我带路的是位和他打扮一样的中年男人。我很肯定不是他,永远不可能忘记的震慑力,不存在引路人的身上。

      帕里什是个伪装非常巧妙的人,如同藏在绿叶中的竹节虫。若不是长时间与她接触,或无意撞见她真正一面的人,估计所有的人都会把她当做圣母重新临世一般。这样的手段让她骗过了不少人,没有人会和她结仇,她在他们的心目中,就像女神,圣洁,高贵,慈爱。

      直觉让我猜想到了雅各布,甚至我还怀疑过乔利……

      我相信,雅各布对于帕里什的仇恨正应了那句话,爱得深刻方能恨得入骨……

      引路的管家直接把我领进了书房。我见到了雅各布,他背着双手,站在落地窗前:“你来了?”

      他转过身,比起报纸上看见他的,今天似乎多了几分憔悴。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不过我猜想,他早就知道我的来访。

      “伯爵大人,白教堂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我尽量恭敬地道。

      雅各布走到办公桌后,扶着高背椅子坐下,左胳膊肘撑在扶手上并将手抵在腮下:“玛丽安尼古拉斯。”

      雅各布很快报出了名字,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办公桌上已经启封的文件旁。看来是有关人员提早一步把这件案子的始末通知了他。

      “其实,伯爵大人,”我搓搓手,仔细思考后,说,“对于尼古拉斯女士,如果换一个称呼,您会更了解她。”

      年轻的伯爵没有吭声,直直地看着我,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子,叩击声在安静的会客室里甚至有些刺耳。

      我尴尬地犹豫了一会说:“帕里什欣奇克利夫。”

      声音骤然停止,突然沉寂的会客室只听见我粗重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对方才悠悠抬起眼睑看向我:“帕里什夫人。或者,叫她波莉,大海的女儿。”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人,用微笑的面容,平缓的口气,说出二十年前的往事。这个房间一下子失去了温暖,胸口好像被冰凉的铁箍牢牢地箍住一般,透不过气。

      “没错。”我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平常的样子。

      雅各布没有接过话头,只是一直盯着我的脸,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让我没由来的紧张,鬓角感到一阵顺着脖颈流入背后的潮湿。

      “说说吧,这个案子的情况。”有节奏的敲击声又缓慢地响起。

      我闭上眼睛,调整了片刻情绪。说实话,每一次回忆帕里什的死亡现场,都是对精神上的一种折磨,那是种仿佛在地狱中,永远都无法逃脱的感觉。

      雅各布一直漫不经心地听着,途中偶尔打断几句,问一问详细的细节,其余,便是盯着会客室中的某一点发呆。我无法理解他的这种行为。

      时钟已经走完四分之一的圆圈,所有的案情我已经详细地陈述完毕,雅各布还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轻轻而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

      我怀疑雅各布,没有人比他更恨帕里什,这一点我坚信着。但我理解不透的是,是什么力量驱使雅各布在二十年后才痛下杀手?或许,现在这个构想还为时尚早,我甚至连雅各布是凶手的决定性证据都没有找到。

      雅各布从椅子上站起,往我这边走来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办公桌上一摞高高的文件,“哗啦啦”落地的声音突然惊醒了盯着雅各布出神的我,慌忙蹲下来,整理这一摊杂乱的文件,当中有一份文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也许不是他,应该不可能是他。我心底突然萌生出推翻对他怀疑的想法。

      “求求你,不要伤害它!不要伤害它!”雅各布的声音在我身后突兀地响起,还是稚嫩的童音,“它还小,求求你们不要吃了它……”我走过去,一群孩子正围着雅各布,熟悉的场景。

      他怀里的是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耷拉着耳朵,蜷缩在怀中,和雅各布一样浑身止不住地哆嗦。那样子,像极了流浪时被欺负的我。

      我准备冲上去,却看见另一头跑出一个持着木棒的小孩子,朝着围着雅各布的人群冲过去……这样的场景犹如曾经经历过的一般……

      回过神,那份文件还在我的手中,我小心地把它放回原位。向雅各布简单地告辞之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伯爵庄园。

      不错,刚才一瞬间产生的幻觉是我曾经救下雅各布的记忆……无助的雅各布身上有与我近似的遭遇,和后来我救下小乞丐的心理是一样的……

      我不愿意相信雅各布是凶手,甚至不希望他是凶手,而且,他也不可能是凶手,因为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看见越来越小的伯爵庄园,我心中微有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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