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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一簧两舌初战告捷 ...

  •   004.一簧两舌初战告捷

      温络来到儒心院,整理好仪容才踏进正房。

      彼时姚氏正在饮茶,抬眼瞅见温络进屋,似乎有些意外。

      “络姐儿怎么来了?”姚氏不咸不淡地开口。

      “络娘是来请罪的。”温络上前两步,朝姚氏盈盈一拜。温络在病中曾见过姚氏一回,也曾在雕花大床上偷听过不少关于北宸府的事情,在楠木桌前也见过玉姻她们行礼,所以在叩拜时,竟也似模似样,行礼问安的动作不曾出差。

      得知温络的来意,姚氏拿瓷杯的手在空中一窒,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温络磕完头,便道:“络娘有三罪。其一,络娘失足落水令祖母担忧,是络娘不孝;其二,祖母怜爱络娘,紧着好的丫环便想着赏予络娘,让祖母劳神,是络娘之过;其三,络娘管教不力,身边的丫环惹祖母不快而不自知,是络娘之错。络娘自知愧对祖母,还请祖母责罚。”

      姚氏有些诧异,眼珠在温络身上打量了半天,扬声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并没有人教,是络娘在病床前听闻蕖缨阁的几个丫环惹恼了祖母,所以便赶来请罪。”

      姚氏似有些不信,扣着手在案几上轻敲了敲,半响才开口,“你大病才好,起身说话。”

      “谢祖母关心。”温络起身,恭敬地站到了一旁。

      这时,姚氏身边的二等丫环翠芸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拎着竹纹铫子,给姚氏的茶盏里添了些热水,恭敬地立到了姚氏身后。

      温络低头看着裙摆上的流云碎花,心思却是想着姚氏方才的态度,却只听姚氏忽的开口,对温络问道:“络姐儿喜欢喝茶吗?”

      温络摇了摇头。

      姚氏冲她招了招手,示意温络上前,温络走近两步,端立在紫檀花木桌前。姚氏指着面前的茶盏,说道:“你且看看里头的茶叶,可看出了些端倪?”

      温络踮着脚尖,探头看了看,姚氏说的是方才温络进门时翠芸才沏的龙井,外头用紫砂茶盏装着,温络才一靠近,便有股清冽浓酽的茶香扑鼻而来。水汽氤氲,水色清而不浊,明亮清润,有茶叶或浮在水面,或沉在杯底,怎么看都是一杯再正常不过的茶水。

      温络对饮茶不曾有研究,哪怕是在21世纪的时候,对大红袍、铁观音之类也未曾好好去区分过,如今姚氏这么一问,倒是把温络给难住了。

      如果换做之前的那位真主又会如何回答……

      温络有些犯难了,偏头想了想若是换做原先的真主,听到姚氏的话该是如何反应?

      温络清了清嗓子,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的茶叶飘在上面,有的茶叶沉在底下。”

      “那五姐儿再看看,什么样子的茶叶飘在上面,又是什么样子的沉在下面?”

      “那自然是叶子饱满的在上,叶埂子沉底下。”

      “翠芸。”姚氏唤道,“把这盏茶撤了吧,这么些个茶叶梗子,竟也好意思往我面前端。”

      翠芸得令,拿着茶盏退出了正房。

      翠芸离开后,姚氏忽的开口,声音清凉:“五姐儿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也应该明白,什么样的人该留,什么样的人该剔去。”

      温络心下一咯,面上却是毫无变化。敢情这老太太是在跟自个儿的孙女玩禅道!绕了半天的茶叶,归根底是在告诉自己:玉姻、玉琼在她眼里就如同茶叶梗子。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茶叶梗子上不了姚老太太的法眼,之于玉姻、玉琼在她心中如同糟粕。老太太是在变相的拒绝温络呐!

      温络心思转的飞快,听完老太太的话,煞有介事的点点了头,似懂非懂道:“祖母的话络娘懂了,就像玉姻、玉琼对我一般,紧着好的东西也会挑了再挑,总是要把最好的留给络娘。有祖母时时刻刻念着络娘,玉姻她们处处想着络娘,就算没有母亲在身旁,络娘也觉得暖心。”

      姚氏蹙眉:“不过是奴才的本分,哪值得上你说一说。如此上不了台面的话,下次可别让我听见。”

      说完后,姚氏自个儿也默了会,温络的话本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因为提到了温络的母亲苏氏,似乎心气都跟着提不上来。

      温络扫了眼姚氏,自然是没有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见她没有接话,便自顾道:“络娘福薄,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伴在身旁,幸有祖母待络娘关怀备至,事事紧着络娘,隔三差五的让孙嬷嬷来我蕖缨阁走上一遭。每思及此,络娘都觉感激涕零,蒙恩背德。”

      姚氏对温络的话很受用,微微扬起了嘴角,连带着今天看温络都觉得顺眼了很多。

      温络见准时机,忙墩身行礼,柔声道:“祖母待孙女亲近,络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孙女也明白,祖母替络娘挑选的丫环定然是极好不过的,只是玉姻、玉芙是母亲生前指给孙女,打小就跟在络娘身边伺候着的,络娘实在是舍不得她们。今儿个她们惹得祖母不快,祖母打得罚得也是应该的。只是一想到母亲当初的一番苦心,孙女心里着实难耐烧心!”

      “祖母心善,素不会为了丁点小事就责罚下人,这一次定是玉姻、玉芙做了越矩之事失了奴才的本分,才会令祖母震怒。……总归是我屋里的丫环,还请祖母看在孙女的份上,给个明示,告诉络娘她们错在了哪儿,也好让其他奴才引以为戒,断不敢再犯。”

      温络声音清澈,双眸盈盈,竟让人听不出一丝岔来。孙嬷嬷立在姚氏身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先是捧着姚氏,再将过错化小,如此一来,就算老太太有意赶走玉姻,也断然不好肆意决断,否则岂不是打了自个儿祥和心善的美名?

      姚氏抿了抿唇,半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孙嬷嬷先开了口,咧着嘴笑道:“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五小姐说这么多话,真没想到,五小姐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老太太您瞧,五小姐这张小嘴儿多会说话,跟抹了蜜糖似的。不过五小姐,恕奴才多言,老太太是打心底儿疼惜着小姐,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也都是为了您好,所以老太太才会挑了连翘去顶玉姻的缺。”

      “嬷嬷说的极是,络娘也是这么认为的。”

      孙嬷嬷扫了眼温络,却只见到她幽深清亮的双眸,不知怎的,心绪越发不安了起来。

      一旁沉寂的姚氏忽的开口:“五姐儿可还记得那日落水的情景?”

      温络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姚氏会问的这么突然。虽说自个儿穿到这北宸府已有大半个月,但是对于前主儿为何无故落水,却是一无所知。温络也曾试探过几个丫环的口风,得到的答案却是差强人意。

      “那日络娘支开玉姻,偷偷地跑到四叔居住的晖研堂,却不想经过晖研湖的时候一脚踩滑,落进了水里。”

      “好端端的,去晖研堂做什么?”姚氏皱眉,对温络话里的遮掩有些不满。

      四老爷温青钰乃庶出,是老太爷同妾室佟姨娘所生,姚氏不喜佟姨娘,自然也不会去待见一个庶出的温青钰。听温络提到了他,姚氏拉着脸有些不高兴。

      “是……”温络顿了顿,似有些犹豫,“听府上的嬷嬷说,父亲在世时,与四叔最为交好。络娘去找四叔,是想……是想从他口里,多打听些关于父亲的事迹。”

      温络一簧两舌,话才落下,眼泪便‘啪嗒’‘啪嗒’地滴了下来。

      姚氏闻言却是怔仲在原地,神色一凛。

      温络小声的啜泣着,捏着帕子拭了拭眼睛,肩膀微不可闻的上下抖动,竟有一种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温络的长相跟生母苏氏有七分相似,唯独一双弯曲细长的双眉,隐隐透着温青庭的模样。

      姚氏大悸,眼前的人儿小心翼翼的模样跟记忆中的人影相重叠,似乎那时,他们也曾在她面前苦苦哀求。

      姚氏悲恸,闭上眼似有不忍,记忆中最不愿回首的往事历历在目好似昨天,睁开眼却是见到温络站立在不远处我见犹怜。姚氏叹了口气,冲温络罢了罢手:“罢了罢了,此事就此掀过,往后好生管好自己屋里的奴才。至于晖研堂那边,以后还是少去那边走动为好。”

      温络磕头谢过,盯着双红肿的双眼退出了儒心院。

      --

      孙嬷嬷哪肯甘心如意算盘被温络打乱,温络前脚刚走,后脚便在老太太跟前说起了刺头。

      “老太太,奴才瞧着五小姐今日的话似乎有些越了规矩……”

      “行了!”姚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左右不过是个九岁的女娃,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往后也别在提起。络姐儿的人就让她自个儿处理,你也别跟着瞎掺和了。”

      “那连翘……”

      “既然络姐儿不喜欢,那便打发她去别出,左右不过是个奴才。”

      孙嬷嬷咬牙,面上却是赔着笑,口里说着“老太太英明”之类的奉承话,心里头却是嘀咕:这老太太的心思,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可捉摸?方才的那番话,哪里是一个九岁孩童口里能出说来的?

      而孙嬷嬷不知道的是,姚氏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松了口,改了主意,是因为方才温络楚楚可怜的模样,令她想到了天启二年隆冬,大寒。

      那日,黄历载:宜嫁娶,求嗣,开光,除服,挂匾,启攒;忌掘井,词讼。

      也是那日,是北宸府三公子温青庭迎娶安国公府六小姐,苏锦云。十里红妆,良田百亩,好不热闹,甚至在之后的数年里,那场浩大的婚礼仍旧是琅琊郡平头百姓饭后磕茶时,津津乐道的场景。

      可也是在那一日,温青庭一身玄端礼服,跪在姚氏面前,星目斥肿、神情厉竭,凄声长叹:“娘,难道你真的要逼死儿子吗?”

      姚氏双手掩面,顷刻滂沱。

      若是当初,你能像今日这般……像温络一样,尊我、敬我;又或者那日,你能稍稍退让一步,示好与我……或许,事情也不会演变至今。

      --

      就在姚氏沉寂在哀伤之中,孙嬷嬷早已约了连翘,定在德元堂的耳房里碰面。

      “五小姐当真是这么说的?”连翘蹙眉,对孙嬷嬷复述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孙嬷嬷点了点头。

      “以前倒是我小瞧了她。”连翘抿了抿唇,“竟不知道府上还有位巧言令色,知进退的五小姐。”

      “也不一定是她自个儿想的,被人唆使了也不无可能。”孙嬷嬷大意道。

      连翘哂笑:“姑妈觉得,谁会去教唆一个不受老太太宠爱,又没了双亲的五小姐?”

      “唔……”孙嬷嬷埋头想了会,“如此说来,以前是我小觑了她。本来以为是最好拿捏的,却没想也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委屈了你,要去别院里呆上一年半载,老太太最近的脾气忒捉摸不定了些。”

      孙嬷嬷朝着蕖缨阁的方向剐了眼,咬咬牙,无声的呸了一嘴。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温络出了院子,径直回了蕖缨阁。将老太太的话告知了几个丫环,玉姻、玉琼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冲温络直磕头。

      21世纪人人生而平等,李西西也从不觉得玉姻对她好是应当的,相反她很感激有玉琼、玉姻的陪伴,因为只有她们,是这座冰冷、死寂、腐朽的大宅里,最在意她的人。

      所以才会在孙嬷嬷造访时,选择站出来,挡在她们面前。

      温络心知,若是换做其他丫环伺候着自己,离了心的主仆关系,恐怕将是她未来日子里,最致命的一击。

      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最亲密的人会在什么时候背叛你。

      温络去儒心院前,还特意做了些功课,包括老太太的性格、喜好以及这北宸府的后院,那些嘴碎丫环口里不得不说的故事。

      譬如姚氏和温青庭之间尴尬的母子关系,也因此,温络才会在姚氏质问时,假装犹豫着告知那日落水是因思念亡父而起。主打感情牌,便是温络走的第一步棋,所幸的事,效果比她预期的要好很多。

      至于那日为何无故落水,二房的季氏恰巧也在同一天滑胎……温络峨眉倒蹙,总觉得两件事情关联起来蹊跷万分,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唉!别怪温络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谁叫这后宅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个院落里住着各个不同的牛鬼蛇神。

      这北宸府啊,水深着呢!温络在心底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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