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绝雁

4、转身

　　第四章

　　葛微带着顾小梦在偌大的学校拐了好几个弯，顾小梦惊讶地发现原来在教学楼的后面还藏着一栋低矮的二层小楼，显然废弃许久，铁门已然锈迹斑斑，上着锁，锁已经褪去了原先的黑漆，生着暗黄的锈渍。葛微轻车熟路一把扯开了那扇铁门，那锁便晃晃歪歪几下，险些要掉下来的样子。
　　走进去后，整个房子灰扑扑的，霉味呛得顾小梦连连咳嗽了几下，葛微像是在为顾小梦介绍，但更像自言自语般说道：“这里原先是艺术楼，有绘画室，钢琴室，舞蹈室等等，后来盖了新楼，这里就废弃了。”
　　葛微在钢琴室门口停下，推开了掩住的门，整个房间像暗黄的画框，画里着墨着幽深的蓝，直蓝到那半垂在地上的窗帘上，房间的中央摆着一架古钢琴，而陆霏霏，并不坐在钢琴前，而是背对着他们，坐在一架古筝前，那古筝21弦，落满了尘埃。
　　锦弦乍破，尘埃卷起，陆霏霏端坐在那里，秀气的眼睛里流出一种执着的悲苦的神气，那种悲哀不止在眼睛里，也在琴音里。葛微想开口说些什么，顾小梦默声地摇摇头，她走到那架古钢琴旁，坐下。琴筝和鸣，在那五音已然不全的琴键上，顾小梦、陆霏霏各自诉说着心事，终在一曲终了，顾小梦抬头，陆霏霏依旧背对着自己，她听到了陆霏霏暗暗地啜泣。
　　顾小梦走向她，然而并不待自己走近，陆霏霏将那琴狠狠地推向一边，那琴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弦音自发的错落响起，陆霏霏恨恨地转过身，顾小梦终于看到了她，那双眼睛，像是切开了一只八月熟透的仙桃，翻着红红粉粉的肉，清泪如水般涌了出来。
　　“你以为，一首合奏，就算了解我了吗？”陆霏霏的声音是冷的，冷得顾小梦手足都冰冷起来。
　　顾小梦无措地捏紧了拳头，却如同鱼儿被钩封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小梦，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不需要装得有多么怜悯我，我不是叫花子，我不用你走进来施舍给我你那高高在上的爱。”陆霏霏用力过猛地吼着每个音节，她没有放声哭，可是泪却纷纷落下。
　　“我没想来，是葛微要我来的。”顾小梦的心像是一匹绸缎，撕拉一声划开了，残破不堪起来：“你果然如同她们所说，是个神经病。”
　　出乎顾小梦所预料，陆霏霏没有歇斯底里的恼怒，她攒着眉，悲哀地笑了笑，笑出了泪：“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个神经病，那也麻烦顾老师离我远远的。“
　　“好。”顾小梦嗤嗤一笑，像是卸下一个重大包袱似的，转身便要离开。
　　而立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地葛微，旋风般冲到陆霏霏身旁，举手就是一个耳光，破口骂道：“陆霏霏，你要倔强到什么时候，你那么需要爱，你为什么要她走，你明明不要她走，你明明告诉我，你要她懂你，喜欢你，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陆霏霏兀自不动，任泪肆虐地吻着脸，有风吹来，陆霏霏快要透不过气来，她觉得脸上一阵凉，一阵热，她不说话，只是淌着眼泪。
　　见陆霏霏像个死人似的，葛微慌了，狠狠推了她一把，她一个不防，重重跌坐撞到了灰粉的墙上，那薄纱的裙子沾了大块的灰。
　　顾小梦停了脚步，她很想再回头看陆霏霏一眼，可是，她全身的筋骨，连同牙根都疲惫起来，她最终走了。
　　陆霏霏失了魂似的，那红了的眼圈直红到颧骨上，像染了极厚的胭脂，怎么都匀不开，走了吗，走了，走了啊，终于走了。她想着想着，松了一口气似的，这样多好呢，这就是自己要的，不需要被疼爱，爱让她无措，让她不懂如何回应才能留得长久，所幸，不要也罢。

　　顾小梦从琴房出来，太阳正一寸寸地西斜而下，暮色是一层黄一层青，天要黑了。顾小梦被风拥着，她确实能感知陆霏霏的痛苦与渴望，然而，这一生，她也最听不得的便是：“你走，你给我走。”明明她懂，这样的话大部分都是要她留下，而她，总是怕，怕极了自己想要给予的热情，对他人是一种多余，或者负担，这也是她从不敢问董培，你会来吗？你什么时候来？她怕透了结局凄凉，宁愿先离开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