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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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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父亲唤我十四。
我是父亲的第十四个孩子,而我只见到过三个哥哥和四个姐姐,其他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夭折了,七哥也在一个冬日溺死在冰冷的池塘里。可想象这是一个多么复杂的家庭。
幼时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被父亲抱坐在膝上,听他夸奖一句:“朕的十四是朕最聪明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九哥也坐在那个我以为只属于我的位置,而父亲夸他:“小九是朕最聪明的孩子!”他还慈祥地摸了摸九哥的头,像一个真正的父亲。
从此,我学会毕恭毕敬地唤他“父皇”,不再要求被他抱着,也不再因为他的一句夸奖而欣喜一天。
我只是十四,他众多孩子中的一个而已。
母后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四岁时我在门后听到一个太监对别人说:“十四皇子是一个卑贱的宫女生的。”我没有生气,我走到他的面前要求他带我去找我的亲身母亲。
那个太监见到我却是瑟瑟发抖地跪下不肯说话。
我佯怒道:“你竟然不听本皇子的命令!”
太监仍跪着,颤如抖筛。我觉得无趣,看了他一眼就走了。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太监,我的身边也再没有人敢议论我的身世。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母后做的。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头颅永远是高昂着的,眼神平静却给人无形的压力。她从不夸奖我,更不提亲近我。每日只在请安时见到她,“参见母后。”“乖,退下吧。”重复着如此枯燥的对话。
我将刘子雯视为母后的爪牙。她们都是大氏族刘家的人,刘子雯除了比母后温和一点,其余简直跟母后一模一样。
她能在我面前温婉地笑着:“子雯参见十四皇子。”又能转身冷冰冰地命令将弄污她裙子的婢女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我不喜欢她们。
我喜欢卓衣。
那是十岁那年的一个阴天,乌云沉沉压得很低,仿佛转瞬就要吞噬朱色的宫墙。
我在书房临字,慢悠悠一笔一划临着颜真卿的字。心里却烦躁地想把面前这张白宣撕个粉碎。
卓衣就在这时出现。
太监郭喜在门外用尖细的嗓子通报着:“皇后赐兰花一盆。”
母后偶尔会赐我一点小玩意,我搁下笔,见到一个宫女捧着一盆兰花走了进来。
她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齐额刘海下一双聪慧灵动的杏眼,樱色嘴唇抿着一抹淡淡的笑。宫里的人也会笑,但那笑或奉承,或虚伪,或得意,全不似她这般的安宁美好。
她小心的捧着兰花,花盆中墨白双色的兰花开得很好,如美玉般萦绕着温润的光华。花这样美,人却一点没被比下去,与花一起像是一幅精美绝伦的图画。
“参见十四皇子。”她向我行礼,声音轻轻柔柔的。
我走到她身边,低眸看着花,道:“这花叫什么名字?”
“白月墨玉。”
“很好听的名字。”
“是啊。”卓衣是个容易开心的人,听我这么说,她笑得眉眼弯弯的,“这是撷芳园今年育出的新品,师傅亲自取的名字呢。”
撷芳园是宫中专供赏玩花品的地方,她说的师父应是那的总管秦雾。
我吩咐她将花盆摆在窗台上。
“等等。”我唤住她欲退出房间的脚步。
“你得告诉我怎么养,不然,它会死的。”我望着她说,其实我知道殿内有专司此项的太监,但我想留下她,多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卓衣果然折回耐心地给我讲解着。
待她讲完,我问:“这么漂亮的花,为什么要装在花盆里作为装饰给人赏玩呢?”
卓衣依旧笑着:“这是它的职责啊。”
“什么职责?难道天生就注定了它的命运?”
“十四皇子,奴婢认为,每一件物,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的位置和职责。可当他一旦脱离了这个位置或放弃了他的职责,那他便不再是他了。白月墨玉纵使再美丽,种在田间也只会被老农当做野花拔了吧。所以,既然已经这样,那就快快乐乐地生长吧。”卓衣这样答着,真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说出的话。
我看着她的笑容,一瞬间不知她是在说花,还是在说我。
“你叫什么名字?”
“卓衣。”
“哪两个字?”
“卓然的卓,衣物的衣。”
“退下吧。”
“是。”
待卓衣离开,我缓缓踱回案前,拾起毛笔在纸上重重写了两个字:卓、衣。
我又抬头望向窗台上静静绽放的兰花,心想,我记住你的笑容了,卓衣。
二、
这一日请安完,母后将我单独留了下来。
“坐到母后身边来。”母后微微抬手招我坐到了她身边的软榻上。
一旁的紫金炉里燃着瑞脑香,整间房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瑞脑香气,母后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雨前龙井,才徐徐开口道:“承桓,你从小跟子雯青梅竹马,你觉得子雯这丫头怎样?”
我淡淡答道:“温婉贤淑。”
“那,子雯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不如就此订下吧。”
“母后,儿臣不想过早成亲,况且子雯也不一定中意儿臣。”
“呵呵,子雯丫头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欣喜嫁与你的。你虽只有十七岁,可子雯已经十九,先订下来吧。”
母后这是势必让我娶一个刘家人了,我心中不悦,面上却仍显出一副犹豫的表情:“请容儿臣回去好好想想。”
母后了然地笑了笑:“想想也好,尽快给母后一个答复。”
即使我说不,母后也还是会让我娶一个刘氏女子吧。无所谓我的王妃是谁,但她一定要姓刘。
离开母后的凤仪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撷芳园。自从认识了卓衣,撷芳园便成了我常去的去处。
撷芳园里屋舍极少,大部分地方都是用于种植的花圃和温室。我站在花圃入口望了一圈,花丛中一些劳作的身影都不是卓衣,就来到了温室。
这一间温室是专门用来培育兰花的,各色各样的兰花充满着这里,阳光透过墙膜照射在花朵上,温度刚刚好,是春天的感觉。
卓衣便在这片春天里浇着兰花。她弯着腰,浅紫色的衣袖卷至手肘上,绸缎般的长发用紫色发带系着披在腰后,刘海遮住了眉毛,给好看的脸部打上了一层阴影,长睫在阴影中如蝶翼般轻轻颤着,神情认真而专注。
“卓衣。”
“嗯?十四皇子。”习惯了我的突然造访,卓衣只偏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就又转回去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我走到她身畔,温柔地将她一缕散落的鬓发挽至脑后:“卓衣,当我的王妃可好?”
卓衣一怔,垂着头不敢看我,良久才说道:“我……”
“先听我说。”我急忙打断她的话,似是怕从她的口中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我知道我们的身份有些悬殊,但等我成年去了封地便没人管得到我了,现在你才十八岁,可以等我几年吗?”
说完,我又不禁觉得有些羞窘,偏过头去刻意不看卓衣。
卓衣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
我感觉心像被谁揪住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看了一眼卓衣垂着头的样子,我微微叹了口气离开。走出温室时,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他有极俊美的容貌,气质却淡如风,给人以很薄弱的存在感,是秦雾。
“师傅。”听到温室里传来卓衣欣喜的声音,我再不停留,急步离去。
三、
那天之后,我食言了,很久没有去撷芳园。
我觉得是我太忙了,真的。朝中素有党派之争,随着父皇日渐年迈,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母后娘家为首的刘党,极力拥立我为太子;另一派则是五皇子李承楚的母妃容氏为首的容党,自是支持他。朝中两派斗争已成水火之势,父皇的态度却仍不明确。
刘家催的很紧,望我尽快娶刘子雯为王妃,我一直压着这件事。
这一年的春郊狩猎,我力拔头筹,父皇当着众人的面赞赏我:“十四很有几分朕当年的样子啊!”
于是形势渐渐明了,父皇仿佛一夜之间忆起了我全部的好,册封我为太子。
我搬往东宫,择日娶刘氏子雯为太子妃。
其实这一切,我并没有出多少力,自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忙碌着,这一局棋,早已经不是我想不想下的问题了。
大婚的前一夜,我还是去了撷芳园。
卓衣住的院落里种的兰花开了,在淡淡的月光里下,它们仿佛笼罩在朦胧的烟雾里中,美好却叫人看不真切。
我扣了扣卓衣房间的窗户。
“谁?”久违的声音传来,卓衣走到了窗边。
“不要开窗,卓衣,是我。”我抚摸着腰间携带的碧玉箫,有点害怕看见卓衣的脸,“我给你吹首曲子就走。”
卓衣闻言没有开窗,我能感受到她就站在窗边,与我仅仅一墙之隔。
我取下玉箫,放在唇边,诉说着我的思念。
这首曲子是我自己编的,乐音潺潺流动在小院里,与兰花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在风中轻轻地飘着,送进窗内,送给窗内的那个姑娘,
我以羽声结尾,余音袅袅,宛若叹息。
一曲终了,该是人散。将碧玉箫放在窗台上,我说:“以后若是有事,凭这管玉箫寻我即可。”
卓衣没有说话,
离开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笼罩在心头,但我没有回头。
迎娶刘子雯的婚礼盛大而空洞。
我喝的很醉,我想我终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婚房里刘子雯对我说:“臣妾知道殿下不喜欢臣妾,但事已至此,臣妾和殿下所代表的都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望殿下明白自己的职责。”
又是职责,我想起了卓衣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心里微微的痛。我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但我真的不快乐。
再看向刘子雯,她的脸上仿佛挂着自嘲的笑。
我也笑了,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
四、
婚后,我和刘子雯相敬如宾。
我越来越忙,好像忘记了我曾真诚地希望一个女孩能够成为我的王妃。
直到有一天,太监郭喜禀报有一个宫女持我的玉箫有事求见。
是卓衣。
她憔悴不少,下巴显得愈发的尖,嘴角常挂的那抹笑也消失不见了。
我顿觉怜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卓衣却“扑”得一声跪在了我面前:“望太子殿下救救撷芳园总管秦雾。”她低着头没有看我,我却知道她定是咬着牙说完这些话。她是个多么骄傲的女孩啊,见到最尊贵的人时眼中也从不露一丝卑怯,此时却为了秦雾,久久的跪在地方求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出奇的冷淡:“怎么回事?”
卓衣跪在地上把事情的经过粗略地讲了一遍。原来是五皇子看上了卓衣,几次向秦雾求卓衣去他宫里当差却没被答应,恼羞成怒下说秦雾曾奉给父皇的一盆血色牡丹有诅咒之意。父皇最恨宫中行巫蛊之术,当即便下令收押秦雾,七日后处斩,这已经是第六日了。
我默默地握紧了拳,李承楚,这笔账我记下了。
“我可以帮你,但,我要一件东西来换。”
卓衣有了希望一般抬头看着我:“什么东西?”
我缓缓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我要你。”
醒来时,已是深夜了。
我看着乖乖蜷缩在我怀中的卓衣,感到莫大的满足。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睡得最安
心的一个晚上。
我凝视卓衣安静的睡颜,心想待她醒来的第一眼,就告诉她要娶她做我的侧妃。
月光透过窗棂散落一地的碎银。在一片月光中,我看见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她已经醒了?亦或是她根本没有睡着?
我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卓衣睁开了眼睛,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仍有些迷茫。
“殿下……”她轻轻地唤了声,便没有下文。
我懂了她的意思:“现在秦雾应该已出宫了。”
也许是我的声音太冷,卓衣颤了颤眼睫没有说话,在我看来,她的眼睛好像弥漫着一层薄雾。
沉默在我们之间横亘出来,房外天色熹微,一点天光泄露云层,预示着这又是晴朗的一天。
我想起也是一个晴天,桂花香甜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我和卓衣一起在桂树下收集花朵,准备酿造花蜜。
她笑着:“等花蜜酿好一定要送给十四皇子一罐。”
我也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桂花的香气盈满双袖,我突然问:“卓衣,你有后打算怎么样呢?”
“以后?”
“我是指,你会一直留在撷芳园吗?”
“应该不会。”卓衣抬起头,遥遥望了一眼宫墙外的蓝天,嘴角的笑意深了些,“等我二十岁就可以出宫了,我想回到家乡开一家花铺。”
“你的家乡在哪?”当时我想我可以向父皇讨那里的封地。
“宁州城,很漂亮的地方,春天时回绽放满城的樱花。不过,说故乡也算不上吧,原本我是孤儿,在宁州城被师傅收养。”卓衣笑着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很少听卓衣说过去的事,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她原来是孤儿,但她活得这样坚强而美好。
秋日扶疏的花影中卓衣的笑脸渐渐淡去,黑暗蔓延开来,在将亮未亮的天色里,卓衣正躺在我的怀中,如幼兽蜷缩于洞穴。
她就在我的怀中,这么近,又这么远。
我以为事两个人相偎着取暖,她的心却还在宫墙外的云端。
天终于破晓。
我狠下心来,将怀中的人圈得更紧了些:“卓衣,留下来陪我。”
既然我无法飞离这里,那就请你,陪我留在这个富丽堂皇的笼子里。我们,还会有很漫长的时间吧。
五、
梅雨时节。
连绵的雨丝不紧不慢敲击在屋檐上,宛若宫廷乐师奏出的千年不变的寂寞旋律。
我不喜欢雨天,它使这座宫殿显得更加潮湿、阴暗,像蛰伏在暗处的巨兽,一点一点把人吞噬腹中。
母后曾夸我沉稳,但我想,我其实是在任性的人。我不喜欢的东西很多,只是我无从拒绝;我喜欢的东西那么少,却无法得到。
望着窗外潇潇的雨丝,我抚摸着窗台上的兰花,这些来年一直被我照料得很好的白月墨玉。
有多久没去看卓衣了?
我记不清。
我只记得她一日日憔悴下来,御医说是心病。
她仍会对我笑,未达眼底的笑。
她对我说:“殿下,卓衣想回撷芳园住。”
我握住她的手:“叫我承桓。”
她垂下眼,不再说话,这是她一贯的逃避方式。
于是,我为她建造撷芳苑,一景一物都按照她在撷芳园的住处所建。我亲手种下一园的兰花,期待她惊喜的表情。
她却只淡淡扫了一眼,依旧笑着:“谢谢殿下。”
我突然恨起这不浅不深的笑来。我宁愿她是那引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褒姒,至少有所求,若无所求,我怎么给?
她病了,我也病了。我们在宫殿的两端默默对峙着,像一对不服输的小孩。
昨日郭喜呈上一封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卓衣,我在宁州等你。
俊逸的行书,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是秦雾。我把信收了起来。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在一座我从未去过的城镇,那里夹道樱花如云,风动便似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樱瓣竟有吹至我袖中的。本无一人的街道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巧笑倩兮,是卓衣。
她向我走来,浅紫的裙裾在风中飘扬,她的笑容,恍若初见。
她说:承桓,再也不见好吗?
梦醒了,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袖中却仿佛还盈着樱花的清新香气。
我忆及,与卓衣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总是花香馥郁的。而如今,徒留一室空清。
傍晚时雨势渐收,乌云散去,绚丽的晚霞布满天空。
我唤郭喜进来,把昨日收起的信又拿了出来:“送卓衣姑娘出宫,这封信你也交给她。”
郭喜是知道一些事的,当即领了信离去。
我握紧拳缓缓走回书案,忽又转身喝道:“等等!”
郭喜恭敬地回首躬身:“殿下,有些决定一旦下了还是不要更改,为人为己都好。”
时光在这一刻静默了一瞬,我握紧的拳终是松了开来,我伸手指向窗台上的白月墨玉:“把那盆花还给卓衣姑娘。”
待郭喜捧着花盆离开,我脱力般瘫在了椅子上。
是时候放手了不是吗?这一局,我输了。
我走上高高的城楼,举目望去,夕阳如燃烧般勾勒出都城庄严而肃穆的轮廓。
不久,一人一骑出现在视野里,隔着不太远,我却也只能看见她浅紫色的背影。
我解下腰间的玉箫,第二次吹响了那个旋律。
我仿佛看见那浅紫色的背影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就如同,从未出现。
晚风荡漾在高高的城墙上,另一道背影,一步一步回到了巨兽的口中。一管碧玉箫静静躺在地上,再也无人知晓它曾见证了一段怎样的时光。
六、
若干年后。
“皇上,今日献上的这盆兰花真是奇特呢,竟有墨白两种颜色。”刘子雯最近爱收集花草,常常寻到些奇怪的花送给我看。
我的目光扫过那盆花,忽的一滞。
刘子雯看出我的异样,问:“皇上可曾知道这花?”
我缓过神来,把目光又投向案上的奏折,摇了摇头:“不曾。”
刘子雯不再多问,临走前说:“不如皇上为这花取个名字?”
我低头沉吟良久,久到刘子雯以为我不会回答欲告退回宫。
“白月墨玉。”在她走出殿门的前一刻,我道。
这一天晚上,我来到了东宫。虽已有了孩子,但我还未封太子。
东宫的摆设一如当年,因每日有人打扫干净的像是仍有人住。我却不记得有多久没回过这里了。
待我停在一园兰花里,我才发现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撷芳苑,这座我曾为卓衣仿建的院落。
卓衣,这个名字也好久好久没有念出过了吧。卓然的卓,衣物的衣。两个字拼在一起已经还原不了那人的音容笑貌。
我苦笑着走出这座小院,最后回望一眼,但见月光下兰花轻绽,庭院深深。
我想起了那首只吹过两次的曲,原来,我始终忘了告诉那人,这首曲子叫,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