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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5) ...
听到问数目,段运昌放下手里的紫砂壶,平伸两指,指尖向上,朝席上轻点了点。席上登时静了下来。自然,他表示的不会是二十万两,亦不可能是两千万两。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数目一旦入注利丰,除了恒茂和福茗堂以外,其余四家包括今晚缺席的富通都会大受其制,实力较弱的荟春楼和林记完全有可能被强挤出局。陆凤禹还算镇静,林祥如的瘦脸立刻就白了,惶恐的眼神飘向主人左首,看到的是季家大少东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主人倒显得好整以暇,重新捧壶在手,凑到唇边呷了一口,另一只手上来掀去盖子,眼睛盯着里面,不知在找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慢慢补充道:“人家说了,这是头一笔,年底前陆续还有两笔过来,合计共是这个数。”他盖上绿泥陶壶,闲下来的手拇指弯扣掌心,余下四指冲四位客人晃了晃,
一句话外带这个动作,有如平地惊雷,当即炸响在众人眼前。林祥如手里的酒杯一下子斜倒,酒溢了一桌;陆凤禹的牙筷连同刚夹起的一块玫瑰烧鹅,“唰”地掉在了地上。
万通声干脆直喊了出来:“什么?四百万两?!”
顾承禄乃朝廷遣下的一省税监使,打回原形就是个净身入宫的太监,其义父顾焕庭就算执掌司礼监,品级不过等同于本朝正四品文官,年俸区区一百四十四两,按惯例因无家小子嗣之累,法定只得些日常用品及衣装,折合成银两尚不及四品官俸的十分之一。就是这样一对父子,一出手竟是如此豪阔,且全无避讳,不能不令人乍舌。
季华珉口齿都有些钝了:“誉兴,你,你没弄错吧?”
“开盘口的事,我错过一分吗?”答语清清楚楚,言毕一笑。
这笑容,在座诸人熟悉无比。那是少年执印的段记当家每遇大事时洞悉乾坤一言九鼎的自负与坦然,共渡难关时曾给人以无限信心和鼓舞。然而此刻,却令大家冷汗淋漓手足麻软。连季华珉都倒出一口长气,瘫坐在红木圈椅宽大的靠背里。
利丰的资产对外号称一千万两白银,实则不到八百万。恒茂福茗堂两家实力最厚,各占两百万两,下余的是那四家的份。富通独占一百二十万,林记最少,只有七十万两。如今顾氏父子投一个过半的数目进来,这已不是合作,而是连根铲了。无怪乎几位东家慌了神,狼狈之间连做客的礼仪都要顾不得了。但很快,他们不约而同注意到主人的一份平静。谁都知道,利丰旦有风吹草动,首当其冲就是恒茂,易帜之难临头,身为当家的令主,何以能把持常态?莫非已有了破解的妙招?
“誉兴,”率先耐不住的仍是绰号“万大头”的庆远东家,“你怎么个打算?”
出乎意外,答语轻松:“‘见招拆招’,不是你老兄刚说的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在圈里,万通声一向直爽乐观,如今示以沮丧之态,最易感染人。
陆凤禹叹了一口气:“果真人家有四百万的底子,别说我们几个,神仙又能有什么招数?”
林祥如突然开口:“人家明明是势在必得,又有那么硬的靠山,凭谁有天大的本事,又怎么斗得过这一回?”其本意是想对自家人予以安慰,但因中气不足,说得极显软弱,倒像是在劝主帅降旗缴械。
万通声以为值此危难之际,士气可鼓尤不可泄,听了这话大起反感:“老林,明日你直接去税监署递降表算了,一了百了,多干脆!”
如此当众责讽,饶是再好的脾气也难承受,林祥如反击了:“老弟这是什么话?我岂能有这个意思?”
季华珉不愿助起纷争,抹了把稀泥:“哪里就说到这一步了?”
“别吵啊,你们要吵,我头一个站起来就走!”陆凤禹半真半假地插言,同时丢给主家一个眼风。
就没他的提醒,段运昌也必须尽东道之礼了,他先高声喊了一句:“来人!”
翠儿应声而出,听到极为不满的责怨:“怎么搞的?菜没了,酒冷了,陆大官人的筷子掉了都没人管,这当的什么差?”
虽躲在暗处半天没露面,却一直声息与闻,此刻见主人放了脸严词以叱,翠儿心里明白,是要拿她撑场面了。大户人家的心腹丫头原是做惯这类把戏的,当即显出畏色,屈膝一福:
“是!官人责备的是,奴婢疏忽了。”
她躬身而退,开门招呼上菜,返回席前时手里已握了一双干净的牙筷,笑吟吟递送到陆凤禹座前,致礼求谅。对方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本来也无怪罪之心,此刻反倒过来好语安慰她。刚才词锋相对的几个人势头受挫,再不好意思扯动干戈。
门外小厮鱼贯而入,撤碟换盏。翠儿把早已坐在滚水中的酒壶拎出来,用一块雪白的手巾托着,为客人一一斟布。段府的馔食一向精致出色,主人又盛情相劝,怎奈大家心头沉重胃口不开,都只做样子点缀几口,就又停下了杯箸。
段运昌心里雪亮,知道大家是在等自己表态。
刚才不开口并非迟疑不决。从与顾氏特使谈判的酒桌上一下来,他就径直奔了文府。岳家的财势虽不抵季氏福茗堂,但连理同枝休戚与共,总好过两姓旁人。再则老岳丈几十年的阅世经历,人情熟透,是自己逢变遇险的唯一倚仗。如今眼看浪起千尺,求策问计舍其又谁?是这样先有了翁婿之间的彻夜长谈,才有了今日四散飞帖急召聚议。因为大计已定,且最先对变故克化了一日有余,段运昌才能在众家同道面前一直不动声色。季华珉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今晚的文家驸马并非只主半个富通,而是实实在在一肩挑着两副身家。现在他已大致摸清各家的底,接下来就该亮自己的牌了。
“税监大人挥挥袖子就是这么大的手笔,胃口不小啊。”他把壶放在了桌上,以掌覆盖其上,摩挲着细致的陶器表面,眼光扫过在座诸人,“当初利丰起灶时立过规矩,逢大事必六家合议,所以我今日一定要听各位亲口说一声,顾氏的银子,我们到底能不能吸纳?”
四人皆明确表示不可,他又问:“与数目多少,可有关碍?”
顾承禄挟巨资加盟利丰,对原有股东必成胁迫之势,这一点不言而喻,所以无人敢予赞同,但如果并非一个天大的数字,换之一笔无关痛痒的私房钱存进来生息或发财,是否仍需坚持推拒的态度?对此席上分了两派,季华珉以为只要不碍根本,徒然开罪权宦只会自讨麻烦,完全没有必要。林祥如自然随声附议,荟春楼也在思忖片刻之后偏倒过来;万通声反对得倒很坚决,却成了孤军。四个人只好又把目光投向东道主,季华珉猜到段运昌很可能会站在庆远一边。正像林记一贯惟自家马首是瞻一样,万通声向来与恒茂心存默契,只不过依赖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果然,段记家主一开口就证实了他的预感:“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列位好不容易‘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个祖宗来供?”
言语伧俗,意思却很明白,万通声高兴了。陆林两位则暗自忧心,每逢聚合议事,出现分歧在所难免,但最怕见的就是这种局面,两大巨头意见相左,余者会很难做,因为无论帮谁都得违拗另一个。季华珉也有些焦躁,表面看段记实力与自家旗鼓相当,都是二百万两的底子,但若再加上富通的一百二十万,段家在利丰便没有对手可言。他必须和恒茂同进同退。
“誉兴,你说的没错。可既是祖宗,不供着也得行啊。”
“是,珉哥!供上可以,那以后呢?往来周旋本是应该的,点缀年关岁末应酬大小三节,也都没什么。可眼看着人家要来刨根,就不能不拿个态度出来,更何况……”
更何况对方是一介阉宦!为人操守行事举止不堪至极,如果不是顶着当朝品级口衔天宪,段运昌根本懒得搭理他。想是这么想,话不能这么说,他深悉世谊之家的性情,别看声势极盛,其实父子两代骨子里与林祥如颇有几分相像,都是狭路相逢气短退缩的一路。生意场上咄咄逼人固然有欠德量,但一味顺应妥协却也失之孱弱。尤其此事涉及六家生存,厉害极大,他不能不劝。
“珉哥,利丰不是一单生意,不是一件玩器,更不是一个心仪的姑娘,由不得你知难而退,做什么识时务的俊杰!”
旁人不知他俩在开席前单独相处时的一段戏语,自有些困惑,但主人的态度十分明朗。季华珉熟知段运昌性格,见其语气郑重为平素少有,知道是铁了心。他忽然想,有些话不如私下里找机会谈,定好得过面对面争执,于是决定暂退一步。
“到底是利丰的总舵,有气魄,有胆量!愚兄惭愧。说吧,你有什么鲜招?但得大局有益,我无不从命。”
“珉哥谬赞。刚才林兄说了,凭有天大的本事也斗不过这一回。小弟的本事原有限,所以我的招数就是——没有招数。”
“没有招数?”这一回万通声和林祥如倒是齐心,几乎异口同声。
陆凤禹脑子一转,很不以为然:“这恐怕不是一个‘拖’字能了的吧?”
季华珉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愿闻其详。”
“很简单,几百万巨资,完全可以另起炉灶,何必非要进利丰这口锅?”
原来根本不打算伺候,这可未免太不识抬举了。
季华珉不敢苟同,提醒道:“老弟,罚酒的滋味不尝也罢。”
“断头酒的味道更糟!”段运昌语出惊人,“大明例律,以官从商斩无赦,民有妄助者同罪。今日仅赖几句口舌就想入主利丰,赢赚自不待说,若他日有亏变了脸,你我空口无凭,是能见官还是能私了?一记翻天印下来,立时就送了我们六家的忤逆。”
为宦者禁商,几乎历朝通律。虽尽有暗渡陈仓中饱私囊者,那也多在得势之时。一旦上遇不佳,摆到堂上去翻检例书,条条都是死罪。慢说无人能保顾氏父子恩宠永固,即使有,倘或遇到个书呆子给事中跳出来,硬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给参上一本,利丰纳官银营利,怎么说都是万无可赦的罪名。老顾小顾为私利当然会保这个钱柜,但等保不住的时候,也自当把脖子一缩,替死的又还会是谁?顾承禄自来安庆,日常供给皆由知府承担,两年来一应差事不说滴水不漏,也是谨小慎微诚惶诚恐。只有明和街血案算是百密一疏,却也尽了全力,不想受到惊吓的税监使翻脸无情,在省司纠察此案时硬是不肯为安庆知府说一个字的好话,最后如果不是众家商户聚资五万两银子上下疏通,姚宗林的一顶乌纱帽丢了不算,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此事足证顾氏为人,让人根本不用想可以和他同船共度。
季华珉不得不承认主人的话在理,但想得更深一些。他知道如此一来无异于破脸,税监署是个无事尚要生非的衙门,顾承禄一口气被堵岂能善罢甘休?想想真是一步大大的霉运,世间最苦的,莫过于事难两全而又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今日偏偏就遇上了。
“唉,既如此还能怎样?只是拒绝的话要尽力婉转,总得为以后留个退身的余地。”
福茗堂大少东讲过这句话,席上陷入一片久久的沉寂。
酒宴直到夜深才散,几辆马车驶离段府时,空净无人的街上正响起四声孤冷的梆子声。
利丰钱庄的六巨头连夜商讨对策,段运昌一锤定音。第二日午后,恒茂当家和税监署的副使再一次坐到酒桌上。段运昌笑言,六家错蒙眷顾,感恩戴德诚惶诚恐,只怕行差踏错辜负了老内相一番厚爱,一致认为应该用这笔银子另起盘口,由六家轮流署理联手经营,方为上策。话未完副使的脸就变了,什么另起盘口?这分明就是变相的辞谢。
想了想,他笑问:“这是大家的意思呢,还是段少东的高见?”
“段某不才,忝居首位,竭力效责而已,岂敢独断?”段运昌依旧很恭敬。
副使笑不下去了,他知道眼前这一位,别看岁数不大,在安庆乃至两淮商界说话都极有分量,对利丰更是一言九鼎。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更改。
“然则少东家,让在下如何给我们公公回话?”
“照实回!”
“受教,告辞!”副使笑意全无,起身就走。
望着客人拂袖而去的背影,段洪皱了眉:“这么硬顶,怕不是办法。”
段运昌仰头干了余沥,摔下酒盅:“六门同心,他奈我何?”
“现在自然同心,可以后,”老管家不无忧心地道,“怎知各家不打各家的算盘?”
“嗯,我有数。”段运昌点头,表示接受了他的提醒。
当日晚,几家商号的掌家再次聚拢到段府,听主人讲完会谈经过,先报以短暂的沉默,跟着各抒己见。季平对副使的态度深感不安,劝说大家不妨稍作退让,以免不测。他的意思向来就是典当行的意思,林祥如当即出言附和;段运昌则力主原议,认为对方是狮子大开口,示以小惠根本难填其壑,反显得自己这边软弱可欺,更涨对方气焰。
万通声平生最恨以势压人,心里一气嘴上就没了顾忌:“他娘的,只有□□没有逼赌,吃花酒还讲个两厢情愿,做生意哪儿有硬往一起凑的?”
陆凤禹依旧代兄出席,开始还有些认同季平的说法,但越往后想越不是滋味,听了镖行老板的话,心里颇觉痛快,抓起面前的成窑盏灌了一大口酒,灌完一拍桌子:“去他的!我们规规矩矩做我们的买卖,该缴的税银一两不少,他说插一腿就插一腿?凭什么?干脆直接说吧,他想要多少?开个数过来,也省得整日蒙着片遮羞布,大家都费事。”
这一来,虽然文福生照旧缺席,但没人质疑文家的态度,段运昌明显占了上风。林记的支持是很无力的,季平不再说话,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做主人的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大声吩咐添酒上菜,并叫人去城里找唱徽调的顶尖班子,招来几个色艺出众的孩子堂前献技,一时席上笙箫并举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趁着众人专心听曲,段运昌使眼色叫出季平,请到偏厅密谈。他十分诚恳地向对方表示,如此坚持己见并不为故意和季氏过不去,纯然是因为税监使所欲过贪,如果这第一步不顶住了,以后势必得有求必应,就像江南一些商贾遭到盘剥一样,直至最后贴尽身家为止。为了消除季平心底的顾虑,段运昌向他透露了新近从省府官场得来的消息,由于各地矿税监大肆敛财勒索过苛,南北数省无不怨声载道,各地纵火械斗民变百出,地方官已是苦不堪言,几十名二品以上文武大员已经联名上书,要求朝廷予以裁制。
“老实说,就算他们当真没有几天日子过了,我也犯不上为几两银子和这种人结怨。”段运昌最后道,“不瞒你老兄,姓顾的托人给我不止一次递过话,他找利丰,实则为的找段记,只要我点头,从此淮南淮北的典当盐粮,丝茶瓷器,木料药材,包括皮棉文墨,所有的盘口通通归我恒茂独领。但是,我,不,干。”
话不可谓不大,但季平全信。他知道,段记自然有这份大小通吃的本事;段运昌,绝对够这份上下通理的斤两,而竟予以拒绝,他也一点儿不觉得奇怪。
果然,主人笑道:“不是小弟不想干,是不敢啊。我们老爷子临走的时候说了,独家财,好发,可发的是断头财;众家财,难发,却可以长久。这也叫一好百好吧,你说呢,珉哥?”
一顿酒又是喝到了四更天,几位掌家面红耳赤,摇着醉步被架上车,尽兴而归。
唉,果然喜欢商战的不多,连几个亲J热M都不出来了,叹气。可我怎么一写这些就那么来精神呢?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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