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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发什么神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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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巢窚范抵达墓园时,天已经大亮了。他到了没一会儿,父亲也来了,和他一起的,自然还有陈是远。
有时候巢窚范很困惑,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怎会忠诚到如此地步?比如陈是远对父亲。事无巨细,义胆忠肝。关于父亲和陈是远之间如此深厚的革命友谊,巢窚范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结缘于监狱,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出狱,后来陈是远就带着妻子投奔父亲,一直到现在。
不过这样也好,不管他在哪儿,至少不用担心父亲。
陈是远想得永远比他周道,这是事实,以至于这些年来压根就没有理会过父亲的冷热病痛。有陈是远夫妇在父亲身边,他压根派不上用场。
巢窚范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也许是最近自己一个人居住,有时候难免会落寂,想到这些年陈是远对父亲以及自己的种种好,他突然有些动容,主动迎了上去,笑得灿烂:“爸,陈叔。”
陈是远从车尾箱将祭品拿出,巢窚范一手拎了过来,陈是远大概是不习惯,连忙道:“我来。”
巢齐看了一眼陈是远,摆摆手,“你让他拿吧,该他拿。”顿了顿,又道,“是远,你先回去吧,也别呆家里,陪雪芳出去走走。中午不用做饭,你们俩也出去逛荡一下。我晚点和窚范一起吃,让他送我回去。”
陈是远犹豫,但他知道巢老爷子一定有话要对窚范说,也不忍打扰这对父子即伤感又温馨的独处时光,沉吟片刻,依言驱车离去。
巢家父子肩并肩朝陵园内走去。巢窚范突然嬉皮笑脸,“老爸,你是不是给陈叔下了什么盅啊?让他这样忠心耿耿。”
巢齐瞪了儿子一眼。患难困苦中结下来的情谊,岂是窚范这种没有经历过的人所能懂的?
绕了大半他陵园,终于到达目的地。眼前的墓碑上,范思静这三个字格外显眼。
巢窚范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下来。
母亲离世后,他一度觉得人生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再加上亲戚的岐视漫骂甚至毒打,他的叛逆也自此开始。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果不是父亲出狱将他接回了家,他无法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什么德行,或者,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父子俩默默地摆放拜祭用品。
巢齐一声长叹。他的事业有多么成功,内心就有多少遗憾。如果可以,他宁愿换一种活法,和妻儿守在拥挤的房子里,过着平凡普通的夫妻生活。只可惜老天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恩赐,他永远失去了他的思静。当时,身在监狱的他得知思静病世的消息,差点疯狂,甚至想过撞墙,了结自己的一生。
可是想到年少的儿子,他还是抑制住了那种冲动。出狱之后,他集合了以前的关系,加倍努力。如果不成功,怎能对得起等了他那么多年的妻子?怎么能为儿子创造出属于他的王国?
他曾经以为,成功以后,自己也许会释然。
然后,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年岁的增长,他内心的失落并没有少一丝一毫。总是在安静的夜里,回忆里过去的日子,和思静居住在小镇,在屋后的小土坡上种植瓜果疏菜,和她挽手走在脏乱不堪的农贸市场,是那样的平凡,却是那样的幸福。
巢窚范深深地朝着母亲长眠的地方鞠了三个躬。
敬过茶酒之后,父子俩席地而坐,聊了起来。巢齐望着一脸沉思的儿子,心中百味陈杂。他知道,思静是儿子心中的痛,有些话,在思静面前提,可能更有效果,因此,他让是远先一步回去,目的就是和窚范好好聊聊。
他先是问了儿子最近的生活,书店的经营状况,随即话峰一转:“窚范,你是时候回公司参与管理了。”
巢窚范一愣,没想到父亲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旧事重提。记得刚毕业的那会,父亲就提过让他去公司,职位部门由他挑选,也可以直接任职总经理。
他极力反抗。他从未涉足过商界,但却发自内心的厌倦,甚至是恐惧。这些年,他没少听到父亲和陈是远二人在书房窃窃私语,商量着如何打倒对手并让对方无翻身的机会,在作决定的时候,他们是那样的决绝。
这些他都知道。他不说,并不代表不介意。这也是他无法和父亲以及陈是远二人亲近的缘故,尽管他们对自己慈眉善目笑意盈盈,但他总是感觉在他们温和的外表下,蕴藏着一颗冷硬阴暗的心。
巢窚范措手不及,愣了半晌,道:“爸,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提这件事情了么?”
巢齐叹了一口气:“我和是远都老了,你不参与公司的管理,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我们的对手生吞活剥?”
巢窚范恍然大悟,怪不得支开陈叔,原来这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目的明确。他“嗖”一声站了起来:“我说了,我不喜欢掺和那些事儿。再说了,这年头只要有钱,还怕请人到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吗?”
对于儿子的反应,巢齐并不意外。这些年来,这了这件事,他和窚范没少吵架,当然,每次都以自己的妥协而告终。可是,他的妥协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公司目前运营得非常稳定,效益也十分可观。作为一个商人,无论是情和理,他都不可能选择结业。可是,企业一旦要运营下去,就必须要有一个靠谱的领路人。他和陈是远的年龄越来越大,精力也大不如从前,外人不可靠,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巢窚范了。
现在,他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说服窚范,而不是像过去一样逼迫。巢齐知道,说服的过程有点难,但他还是想要试一试。除此之外,他也别无选择不是吗?
巢窚范别过头,他心中气恼,但又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和父亲在母亲的坟前争吵。
巢齐也没有步步紧逼。他扶了扶镜眶,盯着墓碑上妻子的照片发楞。
父亲的低落,让巢窚范的气势逐渐减弱,他重新挨着父亲坐下。可是,话题一旦打开,即使适时收住了,氛围也改变了,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沉默。
面对长眠于地里的范思静,谁也不愿意先走,于是就这么僵持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场大雨突然毫无征兆地袭来,一时间,陵园四周都是仓皇飞奔的人们。陈是远倒是给巢老爷子准备了雨伞,就放在装祭品的袋子里。巢窚范将小伞撑开,可是,雨势相当大,根本不足以遮挡父子两人。
巢窚范主动将手搭在父亲的肩上,搂紧:“爸,我们先回车上吧。”
沿来路往陵园出口处走着,四周都是慌里慌张的人,巢窚范由衷地感叹,这陈叔考虑得还真是周道啊。走着走着,眼睛却瞥到了旁边的墓地,一个熟悉的身影,紧挨着墓碑,像尊雕塑似的。
巢窚范以为雨水砸花了自己的眼,不确定地叫了一声:“顾江淮?”
顾江淮先是一惊,下意识地以为曹越铭的家人来了。事实上,这些年,她和曹越铭的家人似乎达成了共识,每年的拜祭日,包括曹越铭的生日当天,早上的时间属于她,他们通常会下午过来。她抬起头,望着右前方唤喊自己名字的巢窚范,吃了一惊。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双手抹去自己脸上的雨水。巢窚范见真的是她,在心里暗骂,风大雨大的,她在那儿发什么神经?
真想冲过去问个究竟。可是,旁边父亲还在,大半个肩膀都湿了。他只得加快脚步将父亲护送到车上。看着父亲上了车,拿出一盒纸巾让父亲先擦拭着,自己头也不回再次冲回雨中。
这边,顾江淮已经换了一个姿势,由先前的半蹲到笔挺地站着,任由雨水拍打。巢窚范举着雨伞站在她身后。
墓碑上,年轻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烂。
巢窚范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管不顾,一把拽过顾江淮的手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