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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始及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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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日,天空阴沉,空气粘腻,只叫人觉得闷热和烦躁。
一对男女站在离婚登记处的柜台前。
这两个人一看上去就十分不相配,看到他们的人都会认为他们要离婚是正确的选择。
女人很瘦弱,而且没有一点精神,她的皮肤十分白|皙,然而因为太瘦显得很没营养。脸上的皮肤已经松弛,鼻翼两边出现了深深的法令纹,鼻翼下的嘴唇干瘪且干裂,两侧的嘴角微微下垂,总让人觉得她在生气。仅这两点,已让人很难再想多看她几眼,何况,她还穿着一身老气不已的墨绿连衣裙。
其实她五官本来算是好看的,她的眼睛很圆,眼角微挑,当是笑惹桃花。她最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是小巧的鼻子,直挺而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去刮一下鼻尖。年轻时她更漂亮一些,眼眸明亮,嘴唇丰满,和现在的她,判若两人。
而她身边的男人,却是英姿挺拔,俊逸非凡。一双温和狭长的眼,短而密的睫毛让墨黑的双眸显得深邃。鼻线很直,仿佛用玉石打磨。五官明朗清晰,显得干净、温和而饱|满。
他穿着浅灰色烫得笔直挺括的衬衫,没有打领带,领口微敞,显得随性,却又不失风度。一头齐整精神的短发,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很注意自己形象的成功人士。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任何人都会觉得,男人要比女人小上五、六岁的样子。但是两人身份证上清楚明白的显示,两人是同岁。
离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仔仔细细看了半天两人的身份证,然后没耐性的递上几张纸,“填好签字就行了。”
顾夏看了看身边挺拔儒雅的男人,只见他动作利落地拿起柜台上的签字笔,毫不犹豫的签下三个苍劲有力的字:萧竹鹤。
她看着萧竹鹤捏着笔、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的修长手指,微微有些失了神,他在公司里也是这样签署文件的吧?
不过可惜的是,她竟没去看过他工作时的样子,那是她无权踏入的世界。
她只知道是这双手,为她打开了一扇充满了梦幻的爱情世界的大门,然后又残忍的,毫不留情的当着她的面,绝绝地关上了。
“哐!”“哐!”
接连的两声刺耳的声响,让顾夏回过了神。离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将盖好钢印的两本离婚证分别递给了他们。
“谢谢。”萧竹鹤接过其中的一本,有些尴尬地冲工作人员笑了笑,即使是这样尴尬的时刻,他仍能保持风度翩翩,优雅迷人。
顾夏接过她的那一本,看到离婚证上自己的大头照,觉得厌恶。照片上的自己两眼无神,眼圈发黑,一看就是个生活平淡无趣,已显老态的女人。这样一张丑陋的死气沉沉的照片,放在这离婚证上,显得真是凄凉。
从这张照片上,完全看不出她其实刚满二十九岁。
是的,昨天,就是她二十九岁生日,而她在二十九岁零一天这日,和她痴痴爱了十五年的男人,离婚了。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她竟然耗费了十五年的青春,才悟出了这么个道理:强求的爱情,更是苦涩不已。
她高中时就暗恋他,不因为他明眸皓齿,成绩优秀、体育万能,更因为他那温润如白玉又明媚如春光的笑容。
“他不过是长得秀气点,成绩排名靠前点,体育算是过关点,你就这么惊为天人,眼睛长后脑勺了啊?”死党方芳每次看到顾夏以一种痴傻的目光望着萧竹鹤时,就恨不得能一棍子把她打醒。
无奈的是,一个女人生命里总会出现这么个男人,哪怕他偶尔闪现出一丝优点,也会莫名的无限放大,然后将他送到神一般的位置。
萧竹鹤就是被顾夏视为天神的男人,十五年来一直如此,即使是今天,即使是现在。
办完离婚手续,两人默默无言的一前一后走出了民政局大楼。七月的太阳灼热而强势,让萧竹鹤微微眯起了眼。
顾夏看着他微眯起眼的神态,竟然想起了他在床上的样子。
“小夏,我爱你!”他总是在释放的那一刻,眯起眼睛,双目微湿地看着她。
曾经相拥相吻,曾经抵死缠绵。只要他要,她从不拒绝他,只因为她迷恋那种被他疯狂爱恋的感觉。
“要不要吃个散伙饭?”萧竹鹤眯着眼睛看着她,嘴角噙着浅笑。那笑容有一种天生的魔力,仿佛绽放的罂粟花,让人在惊艳之后卸下心防,被美丽所迷惑。
顾夏在来民政局的路上,还想着一定不要给这个男人好脸色看,然而此时,她却微微笑着,对他言辞温柔:“不用了,我妈说等我回去吃饭的。”
“那就算了。”克制理性的萧竹鹤从不勉强她,这是顾夏所痛恨的,有时候她多么期待他会勉强她一下,比如现在!
然而萧竹鹤抬起手腕看了看在日光下炫目刺眼的手表,接着满脸歉意地说:“我还有事,要回公司,我们改天再聚好了。”
“嗯。”顾夏淡淡笑着,看着他带着那让人无法拒绝的微笑,转身离她而去,那身影在她视线中越来越模糊,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随着那身影的模糊,在一点点崩塌……
她的世界里,只有萧竹鹤,除了这个男人,她一无所有。
没有工作,没有孩子,甚至没有尊严……
在她二十九岁零一天时,顾夏茫然地走到马路边,站在大太阳下发呆。
她手中握着象征她和萧竹鹤从此陌路的红本本——离婚证现在也变红的了,因为离婚应该也算喜事?
被车流拦住的她,遥望着路的另一边。总觉得另一边会有什么等着她,总觉得到了另一边她就会想出自己可以去什么地方。
然而,忙碌的车流根本不会在乎是不是有一个快要到三十、刚离婚、踌躇无望的女人想要过马路。
忽然,她望见了路的另一边,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个她痴痴爱了十五年的身影,那身影急急地朝着一个地方奔去,接着,她看到他,投入了一个女人的怀抱。
那个她用了十五年的爱、十五年的痴心付出、十五年的默默忍耐,也无法从他心底除去一丝一毫的女人。
他一定等了十几年,所以才会这样亟不可待吧……
她看着那个刚才在她泪眼中模糊的身影,想起他几分钟之前还像平时一样温和地对她说,他要回公司……
顾夏不禁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连到最后,都要用他的温柔来欺骗她么?
记忆在脑海里翻滚,她想起过往的种种,她想起他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她想起他们结婚时,他那红光满面、一脸幸福的模样,她想起他曾拥着她,在床上疯狂缠绵……忽然,她觉得这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不可信,仿佛她用这逝去的青春,做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竹鹤……”
她轻唤着他的名字,迈开了脚,向他走去。
凄厉地刹车声响起,红着眼眶的萧竹鹤猛然回头,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了他的心头。
“好像那边出车祸了!”他身边的女人惊呼。
“小夏!!”萧竹鹤唤出心口那让他惦念让他不安的名字,猛地甩开女人企图拉住他的手,疯狂地朝路中间奔了过去。
血泊里,躺了一个瘦弱的女人。
她安详地睡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仿佛得到了永久的安宁。
呆若木鸡的男人缓缓走到血泊之中,跪到女人身边,双手颤抖着将女人浑身是血的身体抱入怀中,口中反复地唤着:“小夏……小夏……!”
曾经信誓旦旦,曾经海誓山盟。
他以为自己能为她建一座幸福的城堡,然而却发现自己所修建的,不过是囚禁她的牢笼。
她在这见不到阳光的婚姻牢笼里,日渐消沉,郁郁寡欢,曾经让他无法抵抗的可爱明朗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
生活的琐碎在他们之间筑起了高高的墙,让彼此渐渐疏离,他的心,寂寞而孤独。
所以,当逝去的旧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犹豫了,糊涂了,迷茫了,只带给她更多的痛苦……
无奈,他决定放了纤弱敏感的她,既然已经堕落的自己,无法再给她幸福……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离开得这么绝绝,让他连一丝念想都不能再有……!
“小夏……不要离开我……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好不好……”
男人泣不成声,吻着女人没有温度的唇。
两本红色的离婚证掉落在血泊里,被女人的血,一点一点地浸透。
可惜,这个一直痴痴爱着他的傻女人,已经听不到他迟来的呼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