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月光》汀水幽兰

3、宿命的邂逅

　　白洁印象中的宠物店，多是腥臊吵闹的屋子，一群动物在笼子里水缸里扭来爬去，甚至有些恶心。女儿小桐很早便想养一只猫狗，她觉得小孩子爱好兴趣没定性，就很干脆的拒绝了，其实她骨子里是嫌弃动物又脏又臭还掉毛发。这不仅是一个医生的职业病，也是一个家庭主妇的深度洁癖。白洁知道孙昂也不怎么喜欢动物，一旦小桐热度减退，打理猫狗的工作还要由自己被迫承受，养出了感情又不舍得抛弃，干脆就不养好了。可是BoBo宠物店却让她眼前一亮，外厅干净整洁，内室更像一个儿童活动室或者幼儿园教室，米黄淡粉相间的墙面上贴着萌态十足的动物墙贴，一只大块头的拉布拉多犬慵懒的躺在方毯上，见人进来也不过是微抬起头摇了几下尾巴，便又昏昏欲睡起来。几个贴着防撞条的笼子里养着短耳猫，波斯猫，吉娃娃，比熊犬，笼子大的超乎她想象，算是动物界的别墅了。一架带木梯的双层床占了很大一片空间，下层床铺着柔软的床垫，一套哆啦A梦的蓝色床品整洁干净，上层居然从床面到墙壁做出了一个巨大的仓鼠城堡，十几个小房间由通道滑梯巧妙相连，还做了一个充斥着道具的微型运动场。听见有人进屋，房间洞口霎时伸出十几个毛茸茸的头居高临下的张望着，又在下一刻纷纷缩回各自的窝里，让白洁感觉自己好像惊扰了童话里的仓鼠王国。

　　“叹息，你又在睡懒觉！！”韩春城单膝着地蹲在大狗旁，撩了撩它的耳朵又揉揉肚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你早就忘记你作为一只狗的尊严和职责了吧？啧啧，看看这肥肉，这肚子，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明明是只狗却肥成牛犊子，你的脸是不是吃狗粮时掉进饭盆被你吃了啊？”恶意的拉扯揉捏只换来大狗略抬了抬眼皮，最后索性翻过身来肚皮朝上任君“采撷”。姜海波把仓鼠“粽子”放在肩上，肥硕的小家伙立刻找好位置乖乖趴着看热闹，瞧见白洁诧异的眼神，他解释道：“叹息是因为年龄大了又得了白内障，被主人遗弃了。它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救回来时瘦成一把骨头，浑身满是伤疤破皮，对人只会敌视和攻击。好不容易做了手术养到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被我惯得懒了些。”

　　“你要不说，我还真看不出它受过那么多罪，可见你之前付出了多么大的心血！它跟了你，算是享福了。”白洁边说边看看四周赞美道“这屋子，温馨明亮，一点异味都没有，而且装饰的好特别。像是……孩子的房间，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必须的！！不但是老姜设计的，还是他亲手装出来的！”杨子聪快速接过话头，笑着对白洁说道：“这墙壁，老姜亲自刷的；这鼠堡，老姜自己做的；这床，老姜亲自买来装的；这墙贴壁画，是他楞压着我们三个一边贴一边画用了整整三天才弄完的。你能想象四个大老爷们对着墙壁一片一片贴花瓣、贴小兔子□□熊长颈鹿的样子吗？Oh my God !想起来我都快吐了~”

　　“四个？”白洁看了看面前表情各异的三个男人疑惑道。

　　“对啊！还有那边逗狗的你的‘男朋友‘韩先生啊！”杨子聪双手插兜走到一人一狗前，用鞋尖轻踢了踢狗的臀部喊道：“喂！老家伙！快起来接客，哦~不，迎-接-贵-客！！再装睡看我把你炖成一锅狗肉！！”杨子聪话音刚落，大狗嘴里立刻传来一声低低长长的呜咽，细听还真像一个老人在叹气。

　　“聪聪！！”姜海波沉声喝斥道。

　　“得得得！我不过是逗逗它，瞧你那心疼劲儿！我要真炖了它你还不得拿我给它配菜？”杨子聪作势撇撇嘴“还有你别叫我聪聪行不行？每次你这么叫我都觉得像我爸在喊我和他回家吃饭！瘆的慌~”

　　“行啦，你爸都没两年了，你往海波身上套算几个意思？”孙晓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所以才瘆的慌啊！”杨子聪往后一靠，瘦削的身子才到孙晓肩部偏上一点点，这一瘦一壮二人站在那里，居然被白洁看出些许和谐的味道来。嗯，嗯，兄弟情！兄弟情！白洁不断在心里这样提醒着自己。

　　“怎么样？还不错吧？”和叹息闹够了，韩春城直起身走到水池旁边洗手边问道。

　　“很不错，干净整洁，动物们都精神又活泼，一看就得到了悉心照料。”白洁点点头，春城接道：“老姜对这些动物好的就差供起来了，每次被领走一只他都好几天吃不下饭。真爱啊！”几个人闻言对面而笑，春城见白洁笑的放松，扬扬手说道：“老姜，我跟你借个地方，和白洁单独聊聊。”“葱姜蒜”三人组闻言忙一起退了出去。

　　“咖啡？茶？”韩春城拉过一把椅子，示意白洁坐下。

　　“白水就好，谢谢！”白洁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快四十岁的人居然还有些小紧张，神色间不知不觉带了一丝防备。春城给自己倒了一杯速溶咖啡，又递了一杯水给白洁，咖啡袅袅的香气四散而开，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一种闲适的味道。白洁下意识转着手里的纸杯，抬头看见春城正盯着自己看，笑了笑说道：“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诶，昨天是谁让你流泪的？丈夫？孩子？父母？今天看见你时，精神还是不太好。那个小盒子，应该是很珍贵的礼物吧？你就把它那么扔了，珍贵的礼物多半是要送给最重要的人，是这个人让你伤心了吗？”年轻人做事毫无避讳，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白洁拢了拢头发，犹豫着说道：“也没有，就是……一点和家人的小摩擦而已。”

　　“不想说吗？”春城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也对，我们不过才见两次，还算是大半个陌生人。不过你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又在街上和我闲逛这么久，是……没有回家吧？”

　　白洁沉默了，低着头半天没有出声。韩春城见状继续问道：“是……老公？看你年纪不过三十几岁，应该早就和老公过了磨合期，怎么还会闹到离家出走？是他出轨了？还是他打了你？”问到最后，春城的声音有些严肃起来，白洁摇摇头说道：“没有。你说的都没发生，也许是我太矫情了。”她把眼神放在一旁上蹿下跳的短耳猫身上：“我们俩结婚十几年，我觉得我应该算是非常了解他了。可就在昨天，我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看到了一些不恰当的事情，让我觉得眼前的那个人好陌生，甚至有些厌恶。”

　　白洁回过眼神，盯着春城闪烁的眸子说道：“女人有时可能比较容易情绪化，尤其是感情丰富的女子。我以为我已经被生活打磨的刀枪不入、足够坚强，却恰恰忽略了内心柔软的渴望。现实和希望……也许是我想要的太多了。”

　　韩春城见她慢慢喝了一口水便不再言语，索性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道：“你们俩，是因为爱情结合到一起的吗？”见白洁点点头，她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和他现在，是左手握右手的无感，还是左手握右手的踏实？”不过短短一句话，问的白洁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外间店铺里，孙晓看着姜海波给小动物们喂完水，又开始挨个清理笼箱，百无聊赖的踹了一脚斜躺在沙发上的杨子聪，踹得昏昏欲睡的子聪烦躁扔下脸上的杂志吼道：“你干嘛！我这困着呢！”

　　“睡什么睡，起来嗨一会儿。”孙晓不亏是双子座的杰出代表，在白洁面前那么一本正经，现下歪在靠背上又流露出一丝邪魅慵懒。杨子聪撇撇嘴唇，不感兴趣的继续闷头打盹道：“你要是个美女，不踹我我都上赶着，胡子拉碴的老爷们，老子没兴趣~”

　　孙晓又蹬了他一下：“睡睡睡！你是树懒吗？为什么你每天睡那么多都不够？”杨子聪勉强“嗯”了一声： “嗯~没办法啊！本少爷情商太高，身体消化不了，所以常常为情所‘困’啊！”

　　孙晓闻言挑挑眉头：“哦！怪不得智商这么低，原来脑容有限！装得了这个装不下那个啊。那你这智商，也就剩米粒儿那么一点了吧？”

　　“去你的！你一个胸大无脑的健身教练，还有脸和我比智商？”杨子聪挪开脸上的杂志，一只眼看向孙晓：“你从退伍之后就当起了健身教练，现在也就算你们那场里的头牌了吧？要是那些辣妈大婶们看见‘温柔腼腆’的晓哥嘴这么损，那小心肝大身板可要碎一地了哦。”

　　“头牌？晓晓，你这算升职了吧？”姜海波关上鹦鹉笼子大步走过来，像是一座移动的沙丘，孙晓白了杨子聪一眼不屑说道：“别听他胡说，海波。他从骨子里都刻着龌龊两个字，跟他多说一会儿都怕怀孕。”

　　“你也得有这个功能啊！”子聪见睡不成了，索性坐起身来笑着说道：“我真要把你整怀孕了，那只能说咱男性魅力太足，都影响的你染色体变异了。不过波波——”他看看忙碌的胖子，又扫了眼紧闭的里屋门：“ 你能不能别这么‘叠叠’叫我们啊？职业病了吧？你怎么从来不叫韩春城‘春春’呢？”

　　“春城啊~她不让我叫，说我要是这么叫就揍我。”憨憨的胖子麻利的摘下胶皮手套，边说边笑。

　　“不是，唉，我说你真怂啊！哦，她说揍你你就不喊她？我还说揍你呢，你怎么一点不怕啊？”杨子聪捉住木凳上大吃特吃的仓鼠粽子，捏住它的两腮不撒手。

　　“我当然不怕，你打不过我。”姜海波见状急忙心疼的从子聪手里抢过粽子，皱眉说道：“好难不跟女斗，我怎么也不能和小春动手。对了，晚上孙晓过生日，我定了膳悦居的包间，吃完饭一起唱个K 去。”

　　“哎呀，那么麻烦做什么，吃碗面就行了。”孙晓不以为意的拜拜手，姜海波瞪大眼睛说道：“那怎么行！你离家那么远，我们不过谁给你过？一起坐坐呗！就这么说定了啊！”

　　三个人正在闲聊，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白洁和韩春城走了出来。杨子聪见白洁眼眶微红，春城一脸严肃，忙打哈哈说道：“嗬，可把你俩盼出来了！美女大姐，晚上赏脸我们一起吃个饭呗？”

　　春城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孙晓生日，她刚要开口，白洁抢先说道：“谢谢大家邀请，不过我晚上有事，改天姐做东请你们吧！今天很高兴认识大家，我们以后相聚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忙你们的，我先走了。”众人见挽留不住，就一起将她送出了宠物店大门。

　　华灯初上，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四个人一起来到KTV包房。韩春城坐在角落里慢慢喝着啤酒，实在听不下去杨子聪的撕心裂肺和孙晓的精忠报国，把啤酒往大理石桌面上一顿，起身去了洗手间。

　　充满后现代风格的洗手间，满墙光怪陆离的线条，处处流淌着暗红色和浅紫色的光线。听着门外楼道里群魔乱舞般的吼叫，春城在水管下慢慢洗着手指，昏暗的镜子里映出她上扬的嘴角。

　　“砰——”一个摇晃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推开大门，看到春城马上转身走向门外“对——对不起，我，我走错房间——了。”喝醉的女子踉跄而出，韩春城还未及出声，只听见门外瞬间响起女子惊诧的喊声：“我艹，怎么有两个男厕所？这——这TM是什么地方？服务员？服务员！你们这里有两个男——男厕，你们经理是逗比吗？女——厕在哪儿？”春城闻言只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跳，刚走向大门要拉回女子，门外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呦呵~这是哪里来的妹子，真水灵诶！妹子，你是失恋了还是失业了？一个人来的？走，哥哥那边包房大，吃的喝的应有尽有，跟哥走一趟！来来来，别客气！”楼道里传来一阵推搡声，刚才那个踉跄的女子烦躁的嚷道：“你谁啊？拉——拉我手干什么？走开，神经病！”春城急忙推开洗手间大门，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短裘上衣的长发女子背对着自己，被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拉住手腕，正在奋力挣扎。男子身上传来令人作呕的浓烈香水味，那一双充满血丝的细眼亢奋又贪婪，像是饿了很久突然看见鲜美猎物的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