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春秋》谭真邦

4、0004章 张俭受屈

　　这何潜光虽然是朝廷派下来巡察的官员，按理其有审察督促之权，可谁都知道他在朝中也不过侍笔的小官员，到下面来指手画脚的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下面那些官员一次听着，二次忍着，三次以后就没人听他的。

　　这何潜光倒觉得这是个机会，回来便找萧禹诉苦，说自己人微言轻，根本就驾驭不了下面那些官员，萧禹心想也是，下面的府尹是四品官，这何潜光虽在朝中，可只是个记事小官，没有实权，至多也只算从七品，下面那些人官阶比他高，自然不买他的帐。

　　遂又想道：“便给他个四品官衔，与下面府尹平起平坐，看还能不能驾驭。”

　　遂找了李世民说事，那李世民既然让萧禹主理新宫建造这事情，自然全力支持，看萧禹要求提拔这何潜光，虽然对这人没啥印象，但向来也信得过萧禹办事，遂想了想，说道：“便任他个从四品按巡察之职吧。”

　　萧禹得旨，不几天遂以尚书省下文，任了何潜光四品按巡察之职。

　　那何潜光真是一步登了天，再到下面巡察已是威风八面，连府尹都畏了他三分。

　　这何潜光虽初尝了当官的滋味，却早对当官之道暗韵于心，其人对朝廷政纲要律能倒背如流，凡事以纲条套对，稍有不符便抓死不放，实务之事无半分对策。

　　早在他没任四品按巡察之职前，长安府尹以暗令属下招标营建新城区之事，那时何潜光想插手也无从入手，这回他有了这官衔，又戴着朝廷下巡官员的帽子，府尹便没啥事满得住他，只由他到处指手画脚，这也不行，那也违规，捣鼓了一段时间，本来新城区招标势头很看好，让这何潜光捣鼓得大多竞标项目都中途夭折，搞得个新城区气氛冷冷清清，怨声四起。

　　府尹也被弄的焦头烂额，每天躲那些已经投资进来又办不成事的外省商户都唯恐不及。何潜光看到这新城区搞成了个烂摊子，便把责任一股脑的推给长安府尹，来个恶人先告状，给朝廷上了奏章，弹劾长安府尹渎职妄为，挪用府银，贿事晦暗。

　　这长安府尹本是出身豪绅之家，其父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仅商行便有七、八家，家财数百万。府尹为官，本来给这豪绅之家添了光彩，这回府尹涉事，全家人都恐受牵连，终日忐忑不安。

　　却说这何潜光既上了奏表，朝廷自然不能草率了事，遂派专案人员核查，领头之人自然还是何潜光，这何潜光手段也恁毒，查那长安府尹渎职妄为，仅新城区成了烂摊子一项便证据确凿。

　　更兼为填补城北迁民拆迁银两，确实先从府库垫支，这也成了实据，至于府尹受贿之事，倒查无实据，可何潜光记起当日未受四品官衔之前所受的冷遇，早对府尹怀恨在心，这次有了权柄，非要置府尹于死地而后快。

　　遂令属下，抄查府尹全家，核实财产数百万之巨，一并上报朝廷。

　　那时李世民看了财产清单，想不到一个府尹竟有如此巨额家财，以为必是贪墨之徒，遂令革职，交由刑部讯查。那府尹自是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栽在小人手里，看这官场险恶，倒是灰了心了，但相信自己身正不怕影斜，入了刑部牢中，啥话不说，就写了一份自嘲书，那书曰：

　　小人不才，武德六年中头名进士，受皇恩任长安府尹一职，至今八年有余。八年间先是国家战事，旷日持久，匹夫之责，长安府邸召领京城百姓，责无旁贷。募集数万之众，携粮载械，远涉西线征途，间而北征，尘烟蔽日，不曾为垢脸焦眉怨悔过。

　　战事初定，长安流民拥塞，肌颜遍布街巷，小人散家财开赈粥，不负朝廷之命，率官邸百众，沿街疏导，晓理明义，筹措盘缠，千里遣送，辅成田耕，务不使一流民怀怨不满也。

　　战后数年，京城重于治安，小人昼行夜思，殚精竭虑，千方百计，谨成行则，致使一方百姓得以平安乐业，市面渐见繁荣。

　　可小人胆大妄为，自不量力，本计长远，为京城兴盛着想，不等朝纲先成，越雷池以疲命，广招外省豪商，设标揽资，竟择浩大。

　　不想新城未竟，折腰待罪，实无颜面对朝廷责问也！

　　然小人出身豪商之家，非得瑟之徒，嗜财如命。金钱实非我所欲也，陷言贪墨之事，一笑以置之。

　　小人虽入士为官，亦非嗜权如命之徒，方想为百姓造一隅之福，事竟天择不为人愿，实为憾事哉！

　　小人所涉渎职妄为，挪用府银，贿事晦暗之罪，望查实之。扪心自问，若能使城北拆迁民户乐业安居，朝廷策措顺行无阻者，小人有罪，当自甘领受也！

　　那张亮自府尹入了狱中，只作厚待，未作审讯，早知一二，核实渎职妄为，挪用府银及贿事晦暗之事，作了侦讯纪要，并那份自嘲书上奏给李世民，那侦讯纪要曰：

　　查长安府尹，渎职妄为、挪用府银及贿事晦暗非属实情。城北拆迁，朝廷具实补偿，以慰民心，长安府下属城建监司及街巷里正八人，瞒上欺下，以茅房之补偿充瓦房之补偿欺诈迁民，致使民怨骤生，府尹下视民情，穿街过巷，逐门上户，核准欺诈之实，府尹怒不可遏，为平民怨，不误朝廷拆迁之期，作出三个决定：

　　一、当众杖责失手致死人命官差；二、从府库调出银两，补足拆迁户该补银两；三、立案侦查贪污或挪用拆迁户银两官员，并绳之以法。并于城北区大榕树下当众公开兑补银两。

　　此行使拆迁之事如期完善。此诚安民之举，果断行事，昭彰朝廷之形象也，安能以渎职论之。
　　况且所查贪墨挪用之官员，皆以绳之具律法办，调出库银皆如数填充，府尹本人于私无一文挪用及贪墨之实，于公应以实情论之，不足为罪也！

　　查东城新区营建之事，确以广招外省豪商上百人之众，设标揽资，竟择浩大，然朝廷监察以擅越朝纲之由，百般阻挠，致使已竟标的商户抽资退标，城东建设，中道夭折，此非府尹之故也！

　　再查府尹确无贪贿之事。刑部以为，府尹无罪，不当刑罚。呈上圣阅，恭期批复。

　　李世民看那奏折，脸露尴尬之色，抬头问张亮道：“你都一一具查了？”

　　张亮说道：“微臣确已查实，府尹平常为官正直，口碑也好，其出身富豪之家，有花不完的银两，用不着贪贿，也实无贪贿之事。至于渎职之罪，臣以为，府尹所办之事，皆于国于民有利，至于‘擅越朝纲’之举，臣以为我朝百废待兴，举措于国于民有利，应为治国精神所允，不足以定罪。”

　　李世民想：“看来这长安府尹是冤枉了，其所行之事，有胆有识，实为可用之才，大唐兴盛，正需这等官员着力。”

　　又转想，“他的长安府尹之职已被免黜，既无罪，便得复他官职，可这长安府尹已有了补缺，就是四川府尹还是空缺，何不如让他到四川任府尹去，他应是个能耐之人才，到四川兴许能干出一番大事来。”

　　李世民有了主意，遂朝张亮道：“你便先把他放了再说。”

　　张亮听旨，礼叩告辞。

　　再说长安府尹自入了牢中，遂看透了官场，万念俱灰，张亮请旨后，把他从牢中放了回来。回到家中，看着抄了的家产都以如数退还，便想从今之后，与父亲打理生意，抛却烦恼，再不涉足官场，作个平凡商人，岂不悠哉乐乎！遂一时来了兴致，捉笔吟了一诗曰：

　　平生意志枉凌云，
　　误入士途染纤尘。
　　幸知官场凶险事，
　　何不及早快抽身。

　　府尹这些年为官，很少得有清闲，那时侯总想为百姓多做些实事，虽算不得是日理万机，可这官家之事，想做愿做便永远也有做不完的事，就是偶尔想偷闲，也是人闲了来心也闲不下来。

　　这些日子，从牢里出来后，心情也好，闲着看花赏草，吟诗作文，真是无官一身轻。想想这些年，自己为官一任，费心费力做了不少事，问心自无愧意，虽不妄想升迁之荣耀，可乍想也不该有这牢狱之灾。

　　官场往往小人当道，险恶之事诸多难料！想着这些，自觉家中殷富，一生都有花不完的银两，当初为何偏去钻这官道，自惹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