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惊风》熠九

6、第一卷 棋局迷影5

　　窗外树叶被风吹得来回摇晃，棋盘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动，一颗黑色棋子便在这些影影绰绰中落盘，输赢已定。
　　“我输了。”伏君认输认的干脆，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伸手将黑白棋子分开。
　　“楼主心不在棋局。”对面的少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着一袭月白色衣衫，柔顺的黑发披散着，眉眼弯弯，干净的让人心疼。然而，就是这样干净的少年坐上了奕阁阁主的位置。
　　伏君习惯性抬手揉了揉骨末苍柔软的发丝，仿佛对方还是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那时自己只是楼中一个倌，趁着大清早没人从后门溜了出去，照旧去茶馆坐了会，回楼时顺便买了几个肉包，却发现门口站着个孩童，一身粗布麻衣早已破烂不堪，在这深秋里显然无法御寒。那孩子一双眼盯着他手中的肉包，却抿紧嘴唇不肯开口。伏君便将手中肉包递给了对方转身就要回去，岂料衣角被人抓住。
　　“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公子收下我让我做个小厮也好…”
　　“你可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孩子极为窘迫的点了下头，伏君笑道，：“那你自然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还要跟着我？”
　　“…公子是好人。”孩童答的十分肯定，目光里满满的信任，伏君一愣，竟被这双眼睛所打动，牵着孩子的手步入楼中。
　　孩子说他已不记得父母是谁，更记不得自己名字，伏君便为他取名末苍。
　　精心教导，未曾让他沾染上一丝风尘气息。
　　如今，懵懂孩童已成少年，虽是十七八的年纪，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却样样不输于王公子弟。两人虽无父子之实，却有父子之情。
　　“楼主有心事？”骨末苍任着伏君把自己当做孩子看待，微微一歪头，露出无辜的神情。
　　伏君无奈一笑，曲指弹了下人额头，换来骨末苍一个不满眼神，“我想让你去趟陵安。”
　　“陵安啊……”
　　“陵安水患刚过，也不知道那边的云舒坊如何，你去帮林舒打理下。”
　　惊鸿楼十二坊分布在巫山以南地区，做些香料珠宝和水路运输生意，十二坊以船为载体分布在河面之上，每一坊则有四条大船，其中两条作为主仓库，另两条则作为会见贵客与交谈生意的地方，当然，偶尔也会成为当地富家子弟等势力举办歌舞宴会的地方，其中油水可想而知有多厚。
　　每一条大船配有十条小船用于水面上运输载客，可以说，惊鸿楼的十二坊几乎垄断祁国所有水路生意。
　　云舒坊则是其中之一，由林舒负责，这次陵安水患牵扯到两坊损失，其中又以云舒坊最为严重。
　　“如果真这么简单楼主就不会发愁了。”骨末苍看似天真的眸子里露出狡黠的神采，伏君点头承认。
　　“琉璃情报，三皇子再过几日会前去陵安探查水患情况，你试着接近他。”陵安水患已过，恒帝却又多此一举派三皇子前往，其中不知有何深意，伏君却想借机在此埋下另一步棋。
　　“那我现在就回房收拾东西。”
　　周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手中仍是那把破蒲扇一晃一晃的，“小骨你何必每次都这么听他的话？”
　　“原来是鸨爹爹，”骨末苍一眨眼睛顺手摸了摸周文脸蛋“等鸨爹爹被楼主嫁出去了，我也听你话。”还没等周文反应过来骨末苍便已溜出了房间，周文瞥了眼伏君凉嗖嗖的开口，“上梁不正，下梁歪！”
　　伏君吩咐三千将棋盘收好，看着门口骨末苍离去的身影笑着点头，“他跟我我在一起这么久，像我也是应该的，若是像阿文你那么风情万种可就出事了。”
　　“呸，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周文坐在塌边拨弄着蒲扇略带锋利的边缘，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忘记了。伏君倒也悠闲，脱掉外衫交给三千，往后坐坐放松的靠在软垫上，三千接过外衫挂在一边，不放心的拿来毯子给人盖在身上，伏君也不拒绝。这般享受惹得一旁的周文直翻白眼，再一细看，伏君竟然已撑着额头睡去，心中只觉得又气又好笑，三千看了眼周文，什么也没说自行退下了。
　　这是周文第一次仔细打量伏君，对方的面部轮廓并不温和，甚至有些棱角分明，却被这人用柔和的气质刻意掩盖，平日里窥不出当年半点的凌厉。楼中几年的修养令他皮肤也透出点苍白的感觉，撑着额的手指节分明，指腹似乎有一层薄茧，袖子掉落在肘部露出半截小臂，臂上几道伤疤触目惊心。
　　周文想起他曾见过的这人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明显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伏君从入楼起就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当初身受重伤楼中老鸨竟然肯用好药帮他养着，再比如虽说是倌，但只要伏君不肯接客，老鸨也从未强迫过，更未责罚。不过伏君不说，他便不问，如果这也算一种信任的话，那他便是信着伏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