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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割肉 ...

  •   叶蓁再睁开眼时,蜡烛已经熄灭,室内没有一丝光。他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知道他昏迷了多久?叶世安和叶扶苏有没有来过?发生过什么事?
      叶蓁的神智逐渐恢复,疼痛再次来袭。他探手去抚摸伤口,刚碰触到那些翻裂的肉,那种尖锐的疼痛就几乎让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好疼……”叶蓁低吟一声,继而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嗓子干涸沙哑,他一定很长时间没有喝水了,加之被顾庭芝打的时候,他又是乱骂乱叫一通,伤了嗓子。叶蓁舔了舔嘴唇,接着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
      叶蓁想顾庭芝不会真的想让他死,顶多是吓吓他,他不可能一上任就来杀人。再说了,以叶家在扬州的势力,顾庭芝还不敢这么做,他怎么也会顾忌几分的。这是一场心理战,他一定要挺下来,挺到顾庭芝坚持不住为止。

      等待异常难熬,尤其是不知道时间的等待,尤为难熬。叶蓁觉得他已经等一天了,而实际上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维持一种姿势极其疲累,叶蓁每稍动一下,就是一身冷汗。不多久,肚子也开始咕咕抗议起来,这都不是最难捱的,最难的是,他很渴,渴的要命。

      渴到忍不下去的时候,叶蓁开始叫顾庭芝。一遍遍地叫,大声的,尖锐的,急促的,悠长的,愤恨的,乞求的,低缓的,哭诉的,呢喃的……直到叶蓁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叶蓁觉得他这一生,从没这样叫过一个人的名字,用尽了他以为能用的所有语气。也从没有这么多遍的叫一个人的名字,不想见到,却又恨不得他下一秒就出现。
      伤口也许已经开始化脓,或者腐烂……有三四天了吧?顾庭芝是铁了心让他死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绝望像是冬眠的蛇,在叶蓁心头缓缓苏醒,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坚持不下去了。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苟延残喘,除了疼痛和绝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其实,他还可以做一件事——哭。
      叶蓁把头埋在双臂间,隐忍的低声哭起来。若有似无的哭泣声在寂静而又漆黑的房里显得格外的渗人。叶蓁以为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习惯这里的一切,但他习惯的却仅仅只有叶家。
      嗓子像火烧的一样疼,双唇干裂出一道道口子,可他竟然还有眼泪,还能流出眼泪。泪水滑落在唇间,咸涩的,滋润了双唇,却也带来了丝丝疼痛。就在叶蓁几乎以为他就会这样死去,叫着害死他的人的名字,含恨而终时,脑中却有一个声音清楚、分明地告诉他:等一下,再等一下。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叶世安果然如顾庭芝所言,在苏州扑了个空。罗为民一听他的来意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连周旋都省了。叶世安虽说有钱,但到底只是一介平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一个朝廷命官,更妄论这朝廷命官背后还牵扯到朝堂上几位有权有势的人物,罗为民即便有心也无力可使。
      罗为民为叶世安指了一条难于登天的路,京师的纵多官员中,与顾庭芝有交情的不在少数,尤其是吏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如果叶世安能找到比他们还大的官,说不定能救叶蓁。
      这对叶世安来说,确实是一条比登天还难的路。他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些人?

      在苏州碰了壁之后,叶世安没了法子,只能再一次来到了府衙。
      顾庭芝听说叶世安求见,叫人把他拦在了门外。差人传话:若想见叶蓁,四天之后再来。若想救叶蓁,绝无可能。
      叶世安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

      待叶世安离开后,顾庭芝想起已有三天没去过暗室了。他趁着月色,闲庭兴步地来到书房,扭开暗门后,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腐烂味。
      叶蓁死了?
      顾庭芝点了蜡烛,挪到床边。
      发臭的腐烂味是从叶蓁身上传来的。屁股上被打的地方已经发炎、流脓,有了大块大块的腐肉,看得令人作呕。
      顾庭芝把蜡烛移到叶蓁的上身,叶蓁趴在床沿上,看不到他的脸,顾庭芝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还是热的。
      只是,有些不同寻常的烫。他在发烧。
      顾庭芝在墙上摸了一通,正对着书房暗门的那面墙竟也打开了一条缝。顾庭芝朝外推了一把,回来扶起叶蓁,朝里走去。再往里,竟然是知府衙门的地牢。这间地牢在整个牢房的最里面,跟其他牢房相距有一段距离,而且是个连狱卒都看不到的死角。
      顾庭芝把人扔在地上,又差人去找大夫。

      来的王大夫一看那些伤,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儿:“大人这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
      “何出此言?”
      “大人若让他生,就不该放任他自己自生自灭。若是想让他死,又何必找我来救?如今这光景,怕是凶多吉少,还是早作打算吧。”王大夫摇头道。
      “你的意思是他没救了?”
      王大夫点点头:“这双股都烂成这样,整个人也烧的跟碳似的,估摸着这几天也是滴水未进,还如何能活?”

      顾庭芝哪管那些?淡淡道:“我要你救活他。”
      “我开些药,眼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王大夫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去,就听叶蓁哼哼唧唧的在说些什么。两人皆回头,盯着叶蓁看。顾庭芝俯下身,附在叶蓁唇边,好半天才听清楚他的话。王大夫见顾庭芝目瞪口呆,神色凝重,不由得好奇道:“他说了什么?”
      半响,顾庭芝才开口:“他让你帮他剜去腐肉。”
      “什么?”王大夫大惊失色。他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这样诊治过,“这万万不可。”
      “他说,如果不这样做,伤口是不会愈合的,再这样下去,他会死。”顾庭芝瞥了眼叶蓁,言语间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可是,这样生生割肉,疼痛实在难以忍受……”下面的话,王大夫说不下去了。因为叶蓁抓住他了他衣服,他几乎是用最后一丝力气,来拽住王大夫的衣角,他要活下去,他不能就这样死了。就是这样的信念,让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在伤口发炎,整个人烧的不知东南西北的时候,在三天米粒未进的情况下,撑了过来。
      他不能放弃。
      “水……”叶蓁双唇哆嗦道。
      顾庭芝吩咐下人去端了碗水过来。
      叶蓁费力地喝了半碗水,又把衣袖塞进嘴里,呜咽道:“开始吧。”
      王大夫沉吟了一番,打开药箱去取出一把银质小刀。
      “消毒……用酒……”叶蓁努力撑着眼皮,头重的几乎抬不起来。
      王大夫听到他提到酒,就知道要做什么用,反而是顾庭芝,听到消毒二字,疑惑地看了眼叶蓁。
      在王大夫的嘱咐下,顾庭芝差人送了一坛酒过来。王大夫把刀子放在酒里浸泡了一下,又撕开叶蓁的裤子,有些地方已经和血肉粘连在一起。每撕扯一次,叶蓁都觉得痛彻心扉,无法忍受。这种疼痛不是那种伤筋动骨的剧痛,却如刀割肉,密密麻麻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几欲发狂。他使劲咬着牙,额上仍然沁出了密集的汗珠。呻|吟从鼻腔溢出来,如蚊蝇般,钻进顾庭芝的大脑。

      待到裤子除去,叶蓁的后背已经汗湿一片。鲜血和着化脓的伤口,惨不忍睹。
      王大夫取了干净的手巾沾了酒水,敷在叶蓁的臀上。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
      叶蓁从来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痛,如千万根针同时刺在了骨头上,痛的他恨不得一刀削掉那个地方,来结束这种折磨。剧烈的痛楚让叶蓁的心头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只片刻就失去了意识。
      顾庭芝听到他的叫声,眉目里有些微的动容,“他晕过去了。”
      “疼的。”
      王大夫拿起刀子,选着腐烂的地方,一刀刀地割着,仿佛不是在割着一个人,仅仅是切掉一块腐烂的白菜梆子。

      约莫割了一半,叶蓁疼醒了。他用力的咬住袖子,袖子却很快被他咬破,他又把手塞进嘴里,咬了下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分散一些疼痛。鲜血顺着手掌流了下来,滴在床单上,猩红一片。
      顾庭芝呵斥道:“你在做甚么?”
      王大夫举刀叹息道:“随他吧,太疼了。”
      白骨森森。
      每下去一刀,都是一声尖叫。
      晕过去,又痛醒,反复数次,叶蓁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掌心里,浑身因为疼痛不断抽搐着。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原本灵动的双眸如一潭死水,唇间反反复复吐出一个字:“疼……疼……”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就这样死掉算了。这种刮骨割肉的剧痛他实在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朦胧模糊中,叶蓁觉得自己好像从高空中急剧下跌,一直跌到地狱。那里一片刀山火海,割裂他的骨骼,煎烤着他的血肉……

      “好了。”王大夫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莫说叶蓁了,就是他,也是汗流浃背。
      而叶蓁已经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王大夫清理了叶蓁的伤口,又敷上些草药,随即用软布包好伤口。
      等一切忙完之后,顾庭芝问道:“他怎样了?”
      “听天由命吧。我隔天会来给他换一次药。”仿佛知道顾庭芝要问什么,王大夫答道。
      “今天的事情,请大夫守口如瓶。”
      “草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人放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庭芝心软了…对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零点更文,原是想大家早上醒来就有文看的~晚上看文的亲们要早点休息哦~
    顺便打滚卖萌撒娇求收藏!!!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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