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者生存》火凤尊

2、【02·帕斯金德（二）】

　　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马尔科离开了汉斯的房间，他越走越快，最后形如奔跑。

　　马尔科承认，他感觉到害怕了，在识人方面或许他的确是有一些天赋和才能的，这和他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经历有联系，因此他才能够一眼就瞧出，在汉斯身体里，在他那美好的皮囊下，隐藏着怎样可怖的恶魔。汉斯的笑容，隐藏在那美好唇形后的细密洁白的牙齿，都让他感到恐惧。马尔科一点都不想要探究汉斯背后隐瞒的秘密，他现在只想要离这个人越远越好，尽管他受到了对方的吸引，但他也不想因此而丧命。

　　马尔科一路跑回学生居住的宿舍，才渐渐停下来，汉斯的办公室离这儿并不远，马尔科站在平台上往下望去，在一片昏暗的天色之中，仍能够分辨汉斯房间窗帘的颜色。

　　仅仅是这短短的一段路程，他苍白的脸上就已浮现出病态的红晕，满头虚汗，视线模糊，身体摇摇欲坠。马尔科喘着气，直到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才推开宿舍的门扉。他的房间在一楼。

　　出乎马尔科意料的是，傍晚时空无一人的宿舍，此刻却有一个男孩坐在床上，正皱着眉望着马尔科。他的手中捧着一本书，想必是对马尔科打断自己的阅读有些不悦，男孩不喜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一下子让敏感的马尔科忐忑不安起来。

　　马尔科尝试释放自己的友好，他向男孩做了自我介绍，但对方却连丢下一个名字都不肯——虽然随后马尔科从门牌那儿了解到他叫费恩。最终，马尔科只能够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所幸宿舍并不小，摩擦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在马尔科坐下后，费恩拿起书继续阅读，没有搭理马尔科的意思，这才让马尔科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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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马尔科并不知道，这仅仅是灾难的开始。

　　在帕斯金德学院，有三分之二的学生都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他们或许出自显赫的贵族家庭，又或是家财万贯的商贾之家，著名影星的后代，若是不能够往上数出三代有名的人，在帕斯金德也很难够抬头来。而剩下的，便是成绩优秀，兼之体能超常的学生。然而不管你有怎样的身份，要入读帕斯金德，也是经过了一番严格考核的，因此，可以想象，一个突如其来的、平凡无奇的转学生，是有多么不受欢迎，甚至招人厌恶了。

　　相安无事地与费恩在宿舍度过了在帕斯金德的第一个夜晚，马尔科罕见地没有失眠，而是沉沉地睡到天亮。

　　在第二日，马尔科来到课室的时候，发现课室里并没有自己的座位。

　　“滚回你的家，找妈妈喝奶去吧！”课室后排，一个高大的男生对着马尔科说，引起了课堂一阵欢快的哄笑。这些男孩女孩的目光，无论是善意的嘲讽，亦或是恶意的讥笑，都让马尔科浑身颤抖。马尔科在人群中看见了费恩，但对方仿佛不认识自己的一般，漠不关心地转开了头。

　　眼前课室的景象渐渐远去，马尔科的耳边轰隆一片，他闭上眼睛，又缓缓张开。在熙熙攘攘的声音之中，幻象蒙蔽了他的双眼，马尔科仿佛又置身于那个人来人往的车站，他惊慌地环顾四周，看见报站牌上显示来自奥威尔的列车即将进站，他想要离开，然而闸门开了，人群一下子涌了上来，瘦弱的马尔科只能身不由己地被推来推去，就算是一个抱着狗的矮小妇女也能一下子就把他撞倒。他不由自主，只能眼看着自己离出口越来越远。

　　一个抽着卷烟的男人从背后猛地撞击了一下马尔科。马尔科措不及防地跪在了地上，他抬起头，看见男人手中的烟灰恰好落在他的眼前，如同冬天里灰色的初雪缓缓飘洒。

　　他看得有些痴了。

　　然而在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醒醒，马尔科！快离开这里！但他却无法动弹，只能惨然地闭上眼睛。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只能深陷在其中无法抽身。

　　他知道，很快，不远处的一声枪响，就会拉开车站大屠杀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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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这做什么？”一双温暖的手搭上了马尔科的肩膀。

　　马尔科被一声叫唤召回了神智，他惊恐地回过神，睁开眼睛，他害怕又回到了那个噩梦一般的车站，然而没有，眼前是坐满了人的教室，一道道陌生的视线正打量着自己。

　　过了片刻，马尔科才意识到，一个女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认真而又疑惑地凝视着他。她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那双手仿佛有着沉重的力量，一下子把马尔科脱壳的灵魂拽了回来，牢牢地锁在他的身体里。马尔科感受到，这是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香气，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入侵他的感官。

　　而手的主人，她拥有一张明媚的脸庞，似乎所有的赞誉都可以堆砌在她的身上也不显得夸张，她的眼睛让人联想到贝加尔湖的冬天，嘴唇如同刚刚亲吻过一朵春日的鲜花，就连笑容都是如此的动人。她好像温暖的阳光，轻易地灼伤了马尔科的眼睛。

　　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让他如此印象深刻的人，但马尔科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

　　马尔科愣愣地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或许是这话语中的搭讪意味太过明显，他的话音刚落，课室里面就传来了嗤笑的声音。不自量力，马尔科听见有人说。

　　女人的脸上浮现了片刻的诧异，她微微笑了一下，道：“或许吧。”她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马尔科的头发，这安抚很好地让他冒个不停的冷汗停了下来。

　　“伯克老师，你大可不必理会那个臭小子。他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呢。”后座那个对马尔科出言不逊的男生道。

　　“我是安·伯克。”安对马尔科说，“欢迎来到帕斯金德。”然后她亲昵地搭上马尔科的肩膀，搂着他往课室里走去，如同张开羽翼保护着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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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尔科低下头，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安的鞋子，那是一双宝蓝色的高跟鞋，鞋跟至少有八厘米高。但很奇怪的是，安穿着这双鞋子走路发出的声音并不大，显得非常轻盈，她纤细的脚踝仿佛能够调动全身的力量，如同跳跃一般地行走着。

　　安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弄懂了课室里的状况。她不轻不重地责备了带头捉弄马尔科的施莫林——就是那个出声赶走马尔科的男孩，让他心甘情愿地把马尔科的座椅弄了回来，虽然他在搬桌子时，恶狠狠地瞪了马尔科一眼。

　　马尔科的座位被安排在最后，几乎是远离人群。在马尔科坐下之后，安就开始了上课，她教的是数学分析，因为课程紧张，安只能抓紧时间讲课，她甚至没有留意到马尔科没有课本。又可能她是看到了的，不过却没有在意，因为课堂上总有一些不听课的学生，或许马尔科也是其中一员呢。

　　马尔科发现，在安走进课室之后，便非常成功地控制了这里的氛围，她甚至能够让那些自大又调皮的男孩安静下来，至少是在她面前显得不那么放肆。这对于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在安的讲课声之中，马尔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趴在课桌上，注视着这个有点不同寻常的数学老师，看着她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中逐渐模糊。

　　马尔科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有多么的虚弱，仅仅是受到刺激，陷入了回忆一刻钟，便让他感觉到疲惫不堪。刚刚实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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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斯金德的课时安排十分自由，同A区大部分的高中不同，学生无需早起，能够掌握自己的时间，只不过在严格的管理下，活动却是十分有限的。而帕斯金德最大的特点，便是每周两日的军事化训练，风雨不改。创始人相信，通过严格的管理和训练，能够有效提高学习效率，帕斯金德的升学率便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安·伯克在经历一小时的讲课与一小时的课堂作业时间后，便结束了自己早上的课程。午休之后的下午，她需要回到位于学生宿舍下的心理咨询室轮值，除了数学老师，她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心理咨询师。她同汉斯·艾克是同事，两人的办公室相邻，平时学生们也总能见到两人成双成对出现在校园的光景，亲密如同情侣。只不过马尔科都不知道这些。

　　然而今天，在下课之后，安却停下了往休息室赶的脚步。她看见，平日在下课后总是会很快清空的课室，在今日却仍有一个男孩趴在课桌上。

　　安走到马尔科的身边，轻声唤醒了他。

　　“我很抱歉……”马尔科抬起头，脸色发红，“对不起，伯克老师，我不是故意要睡着的。”

　　安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马尔科的额头，异于常人的敏感让她很快发现男孩体温的不正常。“你有些低烧，马尔科。”在刚刚上课的时候，她便已经看过了这名转学生的资料，此刻已经能熟悉地叫出男孩的名字。马尔科·贝海姆，一名来自阿摩尔的转学生。

　　马尔科道：“我很好，伯克老师。”他知道自己，他经常会反反复复地低烧，但是很快就会过去，就算什么都不做自己也会转好。

　　安有些严肃地说：“你需要去医务室。”

　　“真的不需要，老师。”马尔科摇摇头，他又低下了脑袋。虽然语气怯懦，但是话语中的拒绝却是真真切切。

　　“好吧。”面对固执的男孩，安叹了口气。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香气又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马尔科恍惚觉得自己是《香水》里的恶魔格雷诺耶，在远隔几公里的地方外就能捕捉到这股馨香的气味，这味道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弦，似乎能隐约勾起某些遗忘的记忆。随后他陡然一惊，觉得自己真是越发不正常了，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驱散了这些想法。

　　安又道：“或许，我们可以谈谈。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凭着出色的专业素养，她能够看出马尔科的精神状态有一些不正常了。

　　闻言，马尔科却显得惶恐，他并不想亲近任何的人，哪怕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他脱口而出道：“不需要，老师。我的心理医生是汉斯·艾克先生。”他忍不住搬出了汉斯的名字来做挡箭牌。

　　安的脸上闪现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她笑道：“好吧，那确实不需要我多做什么。”

　　她抱着书，和马尔科道别，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