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有毒》姑苏乔

28、第28章

　　李红霏不经意地转过身，就又看到了他。
　　一身官服，神采飞扬，潇洒倜傥。看到她的刹那，眼里含着无法想象的惊喜，仿佛为了找一个人而跨过千山万水却始终不得，今夕何夕蓦然回首却发现她就在那灯火阑珊处。
　　这一刹那身周所有怒放的红梅和满地白雪都化作虚幻，只有她的面孔是唯一的清晰，与那天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秋波。

　　她望着他盈盈一笑。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找得你好苦。”
　　说完就很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句话他怎么有资格说。他们只不过见了一面，一起吃了一顿饭，他连她名字都不晓得，何况她还嫁了人了。
　　他在心里感慨，自己平时对付女人游刃有余，为何一见了她就完全傻掉？

　　李红霏眼珠一转，把他的上一句当做玩笑，直接忽略。
　　她摸了摸李弘安的头，道：“安安，问哥哥好。”
　　沈逸辰这才发现，她身旁还站着个可爱的孩子。这是不是她的孩子？他心里忽觉一阵惆怅，似乎园子里的三千梅花同时失去了颜色。
　　那孩子见到生人似乎很害羞，躲到她身后拽住她的裙子悄悄地看他。她的眼神变得很柔和，柔声道：“安安不要怕，哥哥也喜欢小孩子，安安问一声哥哥嘛。”
　　他看着孩子，很酸涩地蹲下来，酸涩地把嘴角牵成一个笑容。

　　孩子见他微笑，终于望着李红霏低声道：“这个哥哥乖不乖？”
　　李红霏柔声道：“哥哥也很乖。”
　　孩子终于从她背后走出来，走到他面前，又回头张望李红霏：“哥哥乖，那安安可不可以香香脸？”
　　李红霏点点头，李弘安走到沈逸辰面前，用肉嘟嘟的小嘴香了香他的脸。
　　沈逸辰对他温和地笑，当然笑得很勉强。
　　李红霏道：“好了，安安，先去自己玩吧。”

　　李弘安走后，他才站起来，苦涩地对她道：“孩子，很可爱。”
　　李红霏笑了：“我要看着他好好长大，用世间最温柔的一切对待他。”
　　她早已把李弘安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在另一个世界时，她也是这么疼爱着弟弟，用所有爱和温暖来呵护他，为了救他不惜牺牲一切。
　　沈逸辰低下头：“你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李红霏听着觉得这话有点奇怪，遂问他：“什么母亲？”
　　他道：“你啊，你对孩子这么好，安安真幸运。”

　　李红霏又愣了一下，忽然回过神来。她看着沈逸辰那黯然神伤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好笑又气恼：“喂，谁跟你说我是安安的娘？你敢这样坏我清白，就不怕父皇拿你兴师问罪？”
　　沈逸辰忽然一个闪电般明白过来。
　　姓李……父皇……长宁公主！
　　眼前这个国色天香，宫鬓堆云的丽人，就是大殷唯一的帝女，受尽万千宠爱的长宁公主！
　　刹那间，关于公主的传言在他心里划过千千万万，有人说她倾城绝色，有人说她心机深沉，有人说她命带祥瑞还有人说她妖胎祸国……所有的这些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反复想着的不过是那个最重要也是路人皆知的消息——公主未婚！

　　他忽然感觉全身都注入希望，充满力量，就似获得新生。
　　她依旧又嗔又恼地看着他，他嘴角一翘，又是那番神采奕奕，潇洒非凡。
　　“全都因姑奶奶，是姑奶奶骗小鬼说自己已经嫁人了。”
　　李红霏噗嗤一笑，道：“姑奶奶只是骗了小鬼，又没要求小鬼一定相信。小鬼自己要信，姑奶奶也没办法。”
　　沈逸辰也笑道：“姑奶奶现在就这么会耍赖，等到真的成了姑奶奶时可怎么得了。”

　　李红霏哼哼道：“这恐怕就无需沈公子担心了。”
　　沈逸辰望着她，目光忽然很暧昧。李红霏咬唇看他，他又走近了一步，眨着眼睛轻轻道：“怎么不需我担心？你可知我为什么会到这园子来？是圣上让我来的。你又怎么会碰巧在这里？”
　　李红霏的心砰砰地跳起来，有点羞涩又有点喜悦。原来一切都是父皇的安排，父皇什么都知道啊。
　　沈逸辰看着她的脸慢慢地变成粉红色，在阳光温暖的照耀下，可爱得像一个熟透了的桃子。他看得真想轻轻咬一口。

　　李红霏忽然转过身去，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这几日来，我听父皇的话在这园子里见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带着浑身的经验来到这个世界，她当然懂得该怎样拴住一个男人。那就是让他感觉若即若离，若冷若热，好像这一刻是得到的，下一刻又已经失去。
　　你不要让他太安逸，而是应先告知敌情，好让他时刻准备，时刻紧张集中，一副心思都放在你身上。

　　果然，沈逸辰的脸色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装作不在意道：“哦，还有谁？”
　　李红霏眨了眨眼，道：“偏不告诉你。你若有胆子，尽管去问我父皇。”
　　就算真的在园子里见了很多人，也一个不要告诉他，让他猜，让他紧张，让他坐立不安。他越猜不到越要再猜，到那时自然会反反复复地想着她，一天想上好几十遍。
　　这种伎俩他也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碰过，但就是那样毫无抵抗能力地步步走进她的圈套。因为他心里在乎她，所以就算心知肚明，也还是控制不住掉下去。

　　这时，小郭子走了上来，在李红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李红霏听后马上对沈逸辰道：“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说完直接离去，走出六步，又回眸朝他一笑。
　　一笑百媚生。红梅仿佛更艳，雪地也更纯更洁白。
　　他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他并不知她匆匆地离开是要去见另一个男人。

　　李红霏在小郭子的带领下，东拐西弯，走到了皇宫西角一个隐秘而不起眼的矮殿内。
　　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殿内光线昏暗，窗户紧闭，摆设和装饰虽简陋，小几上却早已准备好一杯热度刚好的茶。
　　小郭子办事向来很令人满意。

　　李红霏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捧起茶用了一口，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小郭子，沈逸辰的事是你告诉父皇的吧？”她淡淡道。
　　小郭子心里一跳，连忙躬身道：“是。但奴才也是问过公主同意后才这么做的。”
　　“我的确是同意……”李红霏忽然“砰”地放下杯子，精光四射的眼眸，直直盯着他道：“但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小郭子吓得马上跪倒，额头贴着地面：“奴才不知，求公主息怒，公主赐教！”

　　李红霏冷冷道：“父皇竟亲自制造我和他独处的机会，这是为什么？他肯定是对沈逸辰很满意。他为什么会对沈逸辰很满意？因为听了你对于我出宫那天的描述。你要向主子禀报一件事，只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清楚便好，不要加上自己的主观情感和判断，即使与事实相符也不行！因为那会影响听者的判断，你的任何添油加醋，实际都是在引导他的思想。你昨儿和父皇说的有关沈逸辰的话，有三分之一是你自己对他的感觉，什么对公主疼惜周到，体贴入微，父皇耳根子软，你这么个说法他当然会顺着你的思路也觉得沈逸辰是个非常不错的人。”

　　她接着严肃道：“这次是一件小事也就罢了，若是将来涉及宫里生死攸关的大事，判断出现丝毫偏倚便会是致命的错误。所以，我不希望今后在听你禀报时还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引导性语言，你懂了没有？”
　　小郭子伏在地上，不住地点头。
　　他对公主很害怕，同时又很佩服。一个真正成大事的人，须得避免任何可能造成失败的过失。就算一个很不起眼的错误，在紧要关头也可能是致命的导火索，让一切功亏于溃。任何细微的错误也轻视不得。

　　他对公主又敬了几分，同时也怕了几分，因为她竟在御前也安插有耳朵！她居然清楚地知道他昨天在圣上面前禀报了什么。
　　李红霏又喝一口茶，声音放缓了道：“起来吧，知错就好。你也许觉得我有些凶了，可我这是因为看重你，信任你，对你寄予厚望。你也知道，我得到的好处，从来都少不了你的。”
　　小郭子用最恭顺的声音道：“是，为公主办事是奴才的荣幸。奴才十分感谢公主教诲。”
　　他站起来，重新站回李红霏身旁。

　　李红霏又饮一口茶，刚放下茶杯，最偏僻的窗子忽然打开，风声入耳后，又忽然合上。
　　开合也就只有一瞬。整一瞬间也只有风声而已，可当风掠过时她前面已稳稳当当地跪了一个人。

　　苍白的肤色，漆黑的眼睛，薄唇紧抿着时，就像嘴角挂一个冷酷的笑。
　　他没有从门口走进来，因为人们盯梢时最易盯着的就是门口。他来之前已来来回回在附近兜了五个圈子，早已确定没有人尾随，但他还是没有走门口，为了谨慎。
　　他当然也是另一个李红霏觉得很满意的人。
　　因此她的声音听起来是柔和的：“刑部左侍郎，秦大人。找我何事？”

　　多日没见她，秦少荆很想抬起头看她一眼，看看她气色如何，这些天来过得好不好。但他只是低垂了头，道：“臣不敢听公主称大人。臣的一切都是公主所给，公主可以支配臣做任何事。”
　　李红霏点头，道：“好。你找我何事？”
　　秦少荆道：“是关于皇后。皇后她……她想将臣收为己用，臣特来听公主指示。”
　　李红霏脸色一沉，又马上恢复常态，展开一个笑颜道：“不错，皇后。皇后一直很欣赏你，很重用你，我一直都知道。”
　　秦少荆左手为掌右手抱拳，坚定道：“臣永远是公主的人。”

　　李红霏柔声道：“这我也知道。所以我要你做的事，就是假装成为她的人，听从她的一切命令。但哪些真正该做，哪些不该做，我想你也应该明白。”
　　秦少荆道：“臣明白。臣会将皇后的一切重要行动汇报给公主。等臣完全取得了皇后的信任，公主不想让她做的事，臣就保证她永远也做不成。”
　　李红霏叹了口气，道：“你太小觑她了。她这种人，是永远不会完全地信任一个人的。她也许会表面很信任你，实际上却暗中观察你考验你，甚至随时准备好取代你的人。你在她身边可千万莫要大意，切记。”
　　秦少荆又抱拳道：“臣谨记在心。”

作者有话说

　　所以一个重要的卧底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