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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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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小饼已被摆在了醉吟轩的桌上。
李红霏用银签挑起一块送进嘴里,笑道:“若虚师父,这是整个后宫最美味的栗子饼,想来你在甘露殿时也吃过。”
若虚微笑道:“小僧吃过。”
李红霏又挑起一块,道:“真的是很好吃呢,可惜许昭仪已经享受不到了。其实有的时候,拥有这后宫最好的东西也并非好事,因为太容易遭人嫉妒,下一刻就可能失去。如果我渴望拥有这栗子饼到了一定程度,说不定我也会想着害许昭仪呢。”
若虚温和道:“阿弥陀佛,公主说笑了。不过,这世间的事本就都有两面性,就像栗子虽然味美,能养胃健脾,吃多了也会造成腹胀和消化不良。”
李红霏点头道:“嗯,说的是。我近来就总觉得食物都塞在肚子里,消化不掉。听说小师父医术精湛,不知可否为我请上一脉?”
若虚微笑道:“请公主伸出手。”
于是李红霏把手放在桌上,若虚轻轻地把手指搭在她手腕。
李红霏仔细地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秀美,指甲莹润光洁,修剪得很整齐。这显然是一双很难得,很完美的手。可是她看得越久,心里就越惊惧,以至于她的脸色渐渐发白,脉搏跳得动荡不安。
若虚困惑地抬起头:“公主,你怎么了?”
“是你!”李红霏低声道。
若虚困惑了一下,继而微笑道:“什么是我?”
李红霏牙齿打战地对两边道:“你们都下去。”
殿内只剩两个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道:“许昭仪,是你杀的。”
若虚闻言,把脉的手缩了回去。他轻松地笑道:“公主的想象力有点丰富。”
李红霏盯着他道:“不是想象。因为刚才我看见你中指的指缝里带着淡淡的红,胭脂红。你一定是把毒.药藏在指甲里对许昭仪下的毒,但你的指甲剪得较短,没有长过指头,因此把毒.药塞进甲缝里需塞入得较深,缝隙之中染料一时难以清洗完全是有可能的。我也是看了很久,很仔细才看了出来。而且若虚,一个和尚是不会用胭脂的。”
若虚道:“哦?”
李红霏道:“你故意把毒.药做成胭脂的模样,是为了把众人怀疑的对象引到女子身上,因为女子最好藏匿胭脂,别人不会怀疑女孩手中普通的胭脂竟是毒.药。正因这是最适合女子下的毒,所以皇后从青萝那里发现证据后,立即定罪,根本没想到去怀疑你这个男人。”
若虚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害许昭仪呢?”
李红霏看着他那秀美出尘的脸,道:“因为她怀了你的孩子。你怕皇上发现,所以杀她灭口。”
若虚再次挑眉道:“哦,真的么?”
他看着李红霏,目光那么平静,就像一个超然从容的高僧,在听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李红霏又犹豫了。
如果事情这么解释,那苏扶白跟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她苦苦地思索,却找不到半点思路。
若虚问道:“公主怎么会突然来怀疑小僧?”
李红霏道:“因为苏扶白。我那天在甘露殿里看到他,他的表现很奇怪。他离开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你。”
若虚轻笑道:“就因为这个?”
李红霏道:“莫要小看这个,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准得可怕。”
若虚长叹了口气,然后道:“小僧再也不敢小看了。”
李红霏还要说话,门口忽被猛地推开,闯进来了两个侍卫。
“公主,我等奉命请若虚师父到刑部问话。”
问话,其实就是审讯。
李红霏连忙站起来道:“怎么忽然请若虚师父?”
侍卫道:“皇后娘娘查了所有可疑的人,还是没有半点线索。现与许昭仪接触过的男人中,只剩若虚师父了。娘娘说,虽然师父乃宝源寺高僧,不可能是案犯,但为了师父的清白,还请随属下走一趟。”
若虚站起来,看着还是那么平静,仿佛和平日一样只是去给宫里的人讲解佛经。
李红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被侍卫带离……
不一会儿,苏扶白就出现在了醉吟轩。
他已看不到往日那文质彬彬,淡定自若的样子,反而神色有些慌乱,步子也走得很急。
李红霏刚刚让下人退下,他就猛地跪下来,跪在了她面前。
瞬间,李红霏似已猜到了他为什么而来。
“公主,微臣斗胆求您,救救若虚!”
李红霏闻言,长叹了口气:“真的是他。”
苏扶白低着头嗫嚅道:“不,不是。”
李红霏道:“到了现在你还要骗我?若他真的清白,你又何须来求我?”
苏扶白的头垂得更低。李红霏叹道:“真是可惜,若虚谪仙般的一个人,谁也想不到会做出这种事。看来人实不可貌相,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在若虚的影响下,现在她也能说几句禅语了。
苏扶白把头磕到了地上,急切道:“求公主救救他!微臣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
李红霏对他道:“你起来吧,我的确有法子,不过你要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无论事情关不关乎我,我都不喜欢被瞒着。”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又从桌上端起一杯茶,看着他道:“你可以开始了。”
苏扶白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了口:“若虚,他不是别人。他,他其实是微臣的亲弟弟……”
李红霏吃了一惊,喃喃道:“怪不得,他长得与你有几分相似,怪不得我看着你的身形和背影会想起他……不过你若不说,当真谁也想不到。你们,是和许家有仇吗?”
苏扶白的神情很痛苦,他道:“微臣原不姓苏,而是姓崔。许将军与家父同时在朝为官,还是多年的好友,家父很信任他,在官场上从没提防过他。可后来,他却与奸人同谋,为了名利而诬陷家父谋反,以致太后下令斩杀家父,崔家其余人等发配边疆!当时我五岁,弟弟四岁,我的母亲在事发后自尽,是父亲的忠仆陈伯将我养大。公主自小父母俱全,锦衣玉食,自是体会不到在荒蛮之地成长,没有父母呵护的辛酸!那时,弟弟连鞋子都没有穿,成日赤着脚走在砂石上,磨得脚底血迹斑斑,却还是要替当地的人家挖木薯,不然我们就没饭吃……”
李红霏听得心里酸楚,喃喃道:“没有父母呵护的辛酸,我怎么没体会过?”
苏扶白没有听她在说什么,继续道:“我是长子,复仇的重任自然落在了我身上。我们都知道只要除了许昭仪,皇后就会渐渐的不那么信任许家,我们就有机会把许家扳倒。我的任务就是除掉许昭仪,可我……”
李红霏柔声道:“可你下不了手,因为许昭仪毕竟是无辜的。苏太医,七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就已说过,你不是一个做坏事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又背负着多少责任甚至仇恨,只要是你认为不好的事,你就一定不会去做。对于家族,你也不必愧疚,因为大丈夫除了该有所为之外,更重要也更难做的是有所不为,这不仅是你的原则更是你的操守。我理解你。”
苏扶白抬头望着她,眼里带着感动。她的确理解他。
可下一刻,他的神情又痛苦起来,自责道:“正因为我做不到,所以若虚要替我做。他现在被关在刑部,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做一个好哥哥……”
李红霏看向门外,喃喃道:“让他来做,不仅杀了许昭仪,还在几日之内让许氏三族被诛,看来他真的很有手段。不过许将军死在他的族人之前,这又是为何?”
苏扶白道:“若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模仿许将军的笔迹,写了一封信塞进青萝的卧房,信上是许将军指使青萝毒杀许昭仪的话。皇后搜出信后,以为许将军对她有反心,所以寻个罪名杀了他。公主,若虚这么做虽心狠,可他……”
李红霏打断道:“我明白。”
她站起来,走到苏扶白面前,给他递了条手绢。说到若虚时,他再怎么坚强,眼睛还是控制不住湿润起来。
她柔声道:“你不要自责,你背负的已经够多了,也许若虚肯出面,本就是为了保护你。”
苏扶白紧紧地抓着她的裙摆,恳求道:“公主,只要你能救他,我愿独自承担一切罪责!”
李红霏看着他,道:“你先松开我。”
苏扶白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松开。
李红霏又在原来那张椅子上坐下来。一坐下,脸上已瞬间没有了刚才的怜悯,只有冷静。因为她知道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不能感情用事。
“我发现若虚是凶手,是因为他指缝间有很淡很淡的胭脂红。”她道,“可如今下毒的风波已经过去,刑部的官员应该不会像我一样去观察他的手。再说,刑部常年阴暗,是看不出那极浅的红色的。皇后要查的是许昭仪肚里孩子的父亲,也许会搜查若虚住的地方,看有没有什么信物,同时也会询问昔日甘露殿里的人,看许昭仪和若虚有没有过异常行为,比如独处一室。本来青萝是最清楚的人,可是皇后命人打死了青萝。”
苏扶白道:“公主,如果他们到若虚住的地方搜查,也许会搜到他制的那种胭脂毒.药!”
这的确是个很麻烦的问题,李红霏的眉毛皱了起来。
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叹了口气道:“他们很可能已经去搜了……”
苏扶白看她的样子,知道事情难办,叹了口气道:“还是臣去自首吧,只要臣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父亲,事情就能平息了。”
他说完就要从地上站起来,李红霏按着他的肩冷冷道:“我说过,苏太医总有一天会是长宁公主的人。你死了,难道还要我费心思物色别人?”
苏扶白抬头看着她,他第一次敢这么直视这个尊贵的皇家公主。她的话语气虽冷,好像很私自,可无论谁都能听出那其实是为了他好。直视之中,他的眼里就渐渐有了一种微不可查的感情。
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温柔起来,温柔中带着安慰。他胸口热血上涌,对着她伏下身道:“公主,只要你能救若虚,今后微臣愿为公主一人效劳!”
李红霏看着他,眼里忽也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但下一刻她已把眼睛闭上。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把一个人当做另一个人的替身。这种有意的情感伤害,不但不公而且是罪过。无论她怎样思念那个人,都是她自己的事,由她自己忍受。
“你回去吧,我答应你,不会让若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