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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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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精光一闪,越发衬得瞳仁极小,警觉地转动着,眼见过道上无人经过,他轻轻地敲了敲身后的床板,过了一小会儿,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从后面探出头来。
男人朝着邵小千的空床位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上铺的年轻人,女人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缩回了身子。
从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一句言语上的交流,若不是离得极近,根本无从知晓两人的动作,他们就如同火车上再普通不过的两个陌生人,只不过因为同坐了一趟火车,而碰巧分在了临近的卧铺。
“呼,火车上的水真是小。”
邵小千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渍,长长的睡了一觉,又清爽地洗了把脸,她顿时觉得精神百倍,邵小千把水杯递给对面的男人:“已经灌好了,不热不冷,应该正好可以喝。”
男人接过水杯,憨憨一笑:“真是麻烦了,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这么有礼貌。”
邵小千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我现在还不算什么大学生呢,等正式入了学才是。”
男人并没有喝杯子里的水,他拧好了盖子,稳妥的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那还不是这两天的事情,小妹妹,你考到那个学校了?”
“E大,是医学院。”
男人挑起眉毛,神情愉悦:“呦,不得了啊,医生可是个好职业,人哪有不生病的,进了医院,又稳定,环境又好,真不错。”
邵小千很难跟眼前的男人解释,就算是医学院,也不一定只有临床专业。
她回想起填志愿的那天晚上,妈妈坚持要她报临床专业,也是这样劝说,爸爸虽然坐在一边喝茶,并没说开口,可是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家人为了报考大学的事情,第一次发生如此大的分歧。可是她太明白自己了,平时看到死在路边的小猫小狗,她都要难过好久,如果真的要她拿起手术刀,对小动物开膛破肚,只是想想,她都觉得头皮发麻。
争论到最后,双方都做了退步,她放弃了父母眼中不切实际的新闻学,报考了医学院的药剂学,虽然与自己所愿差了十万八千里,总算只用四年时间。
“小妹妹?”
男人的问话把邵小千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微微一愣,对于自己的走神有些抱歉:“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
“哦,也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怎么自己去学校,这么远的路,多危险啊,遇到坏人怎么办?”
邵小千不以为然,支着头看向窗外的风景。火车正途经一大片旷野,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到边际。
天空灰蒙蒙的,显得格外低,好似一伸手,就能触到那些漂浮的云彩:“哪有那么多坏人,火车上这么热闹,又不止我一个人。”
邵小千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可还没等她接,铃声就戛然而止,车厢外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她侧头看了看外面,原来是过隧道了。
邵小千从包里摸出手机,居然有五个未接电话,无一例外都是母亲许棠打的,她暗道糟糕,从昨天中午开始,信号一直时断时续,她已经一天没有跟父母报平安了。
好不容易等到恢复信号,邵小千这才拨通了母亲的电话,自然少不了一番唠叨,等到结束通话,她的话费已经所剩不多,邵小千皱了皱眉毛,吐出一口气来,看来漫游还真是贵得离谱。
邵小千刚刚收起手机,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她下意识的去摸手机,却从上铺传来悦耳的男声:“爸爸,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实习的事情我会自己联系医院,公司的事务我真的没有兴趣,请您尊重我……”
大约是醒来不久,声音里还带着些慵懒的睡意,仿佛有磁性,听在耳中,令人一震。
邵小千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声音也可以这样好听,她不禁好奇起来,抬头朝着上铺看去,却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她的急忙低下头去,拿起桌上的水杯,拧开盖子,喝下几大口,似乎这样,就可以掩饰刚才的窘态。
一大早就接到父亲的电话,着实让齐筠很是懊恼。他坐起身子,揉了揉额角,虽然睡足了觉,可是旅途中毕竟不便,和衣而睡让他觉得依然疲惫。
头顶一阵轻响,大概是准备起床了,邵小千用余光瞥向一侧的床梯,入眼先是一双洁白的棉袜,淡蓝的牛仔裤,干净平整,白色短袖衫散开衣角,十分闲适。
领间的黑色纽扣只系了两颗,露出光滑的锁骨。她闪开目光,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双漆黑的眼睛。
“咚”的一声,邵小千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循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女人晕倒在车厢的过道上,正对着她的床铺。
车厢内顿时吵嚷起来,几个离得近的人全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快打120 啊,快叫人啊!”
“这是火车上,哪有120,快去叫列车长!”
“对对,快叫列车长,这边有人晕倒了!”
“车厢里有医生吗?大家快帮帮忙,后面的,快去别的车厢问问,看有没有医生。”
一时间车厢里乱成一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邵小千虽然离得最近,却因为“行动迟缓”,被一大群人隔在了外层。
眼见看热闹的人比真正的热心人还多,把晕倒的女人围得水泄不通,邵小千暗自着急,只好在人群外焦急叫道:“大家让让,别围着了,这样对病人不好。”
悦耳的男声同时响起,邵小千一愣,转头就看到了站在床梯旁的“上铺”。
“哎,让让,列车长来了。”车厢的另一边一阵骚动,人群中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列车长侧身挤了过来,还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两颊滑过下颌,皱着眉头喊道:“都别挤了,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去。”
车厢内的广播已开始寻找医生,女人仍然昏迷不醒,蜡黄的脸上没有丝毫光彩,整个人瘦得厉害,口唇苍白,看来十分虚弱。
邵小千皱了皱眉头,对列车长说道:“您看会不会是急性病发作,可能身上本来就带的有药。”
列车长稍一沉吟,点了点头:“小姑娘,还是你来吧,毕竟都是女同志,比较方便。”
邵小千自然乐意帮忙,她答应一声,伸手在女人的上衣和裤子口袋摸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什么药瓶,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恐怕只有等医生来了。”
“可能是低血糖。”
说不清是薄荷还是绿茶,邵小千只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像是父亲时常摆弄的那盒好茶,打开来,总是盈满一室清香,好久都散不去。
她的心微微一悸,如同幼时偷喝外婆酿的梅子酒,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窥见。邵小千微一侧目,顿时撞入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女孩子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卷须,在空气中微微颤动,齐筠微微一愣,方觉得自己离得太近,不由转开了头,目光移向地上昏迷的女人,沉声说:“要是别的病发作,总会有别的症状,目前来看,可能是低血糖,不过这里没办法做检查,我也不能肯定。”
列车长看向齐筠:“你是医生?”
齐筠微微一笑:“我是医学生。”
广播里依旧重复着3号车厢的紧急事件,显然还未在乘客中找到医生,列车长紧皱着眉头:“那好,先给她喂些糖水吧。”
“糖水……”邵小千低声念叨了一遍,猛然想起母亲临行前塞在她书包里的东西,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红糖水可以吗?”
齐筠点头:“当然可以。”
“好,我这就去拿。”
邵小千站起身来,几步来到铺位前,拉过书包就开始翻找,终于从书包的隔层内拽出一袋红糖,她不禁欣慰起母亲的贴心,正要起身,却看见对铺的男人淡定的坐在床上嗑瓜子。
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生了出来,然而只是一个闪念,像是兔子的尾巴,转瞬已溜得不见……
喂下了红糖水,女人总算清醒过来,众人松了口气,列车长特意通知了餐车上的工作人员,给女人送了盒饭过来。
邵小千也放下心来,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说起吃的,不由觉得胃里空荡荡的,像被人掏空似的难受,她揉了揉肚子,决定先吃桶泡面垫一垫。
一抬眼正看到对面的男人,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怔仲,话也少了。
邵小千有些奇怪,却又不太好问,于是说:“快中午了,你还不去吃饭吗?”
男人微一愣神,才反应过来是和自己说话,笑道:“哦,我不饿,下一站我就下车了,等到了站里再吃吧。”
邵小千点了点头:“嗯。”
她刚刚起身,正好碰到洗刷回来的“上铺”,大概是忘了拿毛巾,他的脸上还挂着水珠,一眨眼睛,睫毛上的水珠就弹了下来,顺着颧骨一路滑下,聚在光洁的下巴,摇摇欲坠。
她低头站在他身前,还不到他的胸口,鼻间尽是那抹清新的气息,然而一错身,两个人便各自移开,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