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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幻情 ...


  •   因着那日起得迟了,武思芳终是哪儿都没去,照常开了小酒店的门,招呼来客。她自打做了那个梦,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哪里出了问题。比如会想,为什么会梦到潘毓?梦到潘毓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梦到那样的事情?既然梦到了那样的事情,为什么要不停地系上已经解开的衣带?

      傻不傻呀,…….这多好的机会啊!武思芳懊恼之余,又惊愕不已,这姓潘的什么时候成了她的春闺梦里人?……..这怎么好意思…..会不会是一个人太过孤独了,她的夜晚也需要一个男子来陪在身边了呢?

      武思芳的家教甚严,十三岁上稍稍开了窍,便和几个同窗兼狐朋狗友从金流书院逃了学,专门跑去勾栏院里“见世面”。还没怎么着呢,不知她爹从哪儿得了消息,派了几个掌事将人捆回了家,一顿好打,在她当时还算幼小的心里留下了严重的阴影,此后对这种男女之事便稍有点排斥,虽谈不上什么性寡情冷,但也算洁身自好,到了后来又常和她爹赌气,连家中安排的通房近侍一并都发卖了,成天嚷嚷非.非冉不娶,就算是要纳侍,也要非冉看中的才行之类的,气得她爹直跳脚,不要通房无所谓,反正是坚决不许她勾搭那些倚门唱笑行事下贱的男人。这父女两你来我往地斗了好几个回合,倒把武思芳的“成人”大事给撇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武思芳也是一个普通女郎,有着再正常不过的七情六欲,这些年也都是孤身一人,在这样的年纪去勾栏院里寻芳问柳也算平常,只不过她能忍则忍,后来一门心思放在非冉身上,别个的想法也就淡了。在她看来,今天x张三,明天x李四也没多大意思,比起一夜风流,她更愿意娶夫常伴。

      从家里跑了出来,这两年拼了命地想要在京都站稳脚跟,就更没那些活泛的心思了,可是又有谁知辛苦劳作的时候,她也需要一个人能站在她身边,累了,可以让她靠一下,跌倒了,也会扶她一把,….只是,她从年少时期就认定的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人——她未来的夫郎非冉,究竟上哪儿去了呢?…….

      那个前头香艳后面恐怖的恶梦纠缠了她好几日,什么意思呢?不要她去祈愿么?那就不去了吧。不要她去找潘毓么?她也没那个胆呢!她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地问了个善于解梦的酒客,那人常来光顾,呵呵一笑,答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见她脸色不愉,又道:“娘子宽心,梦总是反的,若是梦了不好的事情,那好事择日必达!”

      武思芳稍稍安了心,依旧去烧香,但也没替谁祈愿,不过是抚慰一下自己受惊的心罢了。她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潘毓若是注定的皇后命,又何须她在这里费神。而自己,如今也过了二十,却依旧孤身一人。想她家乡那些从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哪个不是娶夫纳侍,怕是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吧,她又何必执着呢。非要自欺欺人,千里迢迢地跑到京都来,却找不到要找的人,不好好立业,不认真成家,白白让父亲担心,再这么拖下去,长眠地下的母亲也该跳出来收拾她了!
      宫城里的御选和京都的言论一样,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武思芳也不跟风头,一场梦魇倒刺醒了她,让她静下心来,思索自己今后的人生。因为自打那晚梦到潘毓以后,她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就蹦出些旖旎的画面来。

      在那些画面里,姓潘的并不着急解她的衣带,倒是先解了自己的,他一件一件慢慢地脱了衣衫,末了便斜斜倚在绘金雕花的床榻上,红绡轻纱飘了过来,裹住他修长挺拔的身躯,光洁匀称的肌体若隐若现,墨玉般的长发散在胸前身后,说不出的风流俊雅。潘毓朝她倾城一笑,眼波流转,清朗的声音里充满了慵懒和暧昧:“好姐姐,过来疼疼奴吧……”

      …….

      “武思芳!!……我去你大爷的!”她掐着自己的脸颊,迅速回神并暗恼自己的无耻。她当然觉得自己是需要男人的,向她这样大的女郎身边没个男人,时间长了一定不会太正常,所以才会寂寞难耐,心生幻象……只是她肖想谁都可以,但肖想帝王的男人,千刀万剐必死无疑!…….再不能这样下去了!武思芳暗暗下了决心,就算心有牵挂,不想娶夫,先买两房近侍暖暖被窝总是好的,也免得胡思乱想,淫.心惶惶。

      不过几日,天气便有了凉意,一些赌注很大,呼声很高的郎君不负众望,终于走到最后的关头,只等着陛下亲自出马了。武思芳心无旁骛,除了卖酒,则一心盘横着纳侍的事情,不期凌心带了冬哥儿等几个宫人又来找她。

      “这回你想要什么酒呢?”武思芳问道。

      凌心不说话,伸出五指比划了一下,直教武思芳瞪圆了眼,还不忘挖苦一句:“为什么?那‘五步倒’太过浓烈,在京都这地方基本上卖不出去,全在窖里搁着呢,这宫里头的人又抽什么风了?”

      “有钱挣还不开心?”凌心将武思芳拉到后院里,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千万别说出去,…….可千万记住了!这酒是陛下要的,你有多少就给多少,剩下的我去别处寻!”

      凌心照顾她的生意她自然感激,可是喝“五步倒”做什么,还没品出味道来,人就已经糊涂了。她这酒自然是好的,但也没叫人痴迷到这份儿上吧?这回她望着凌心,不光睁圆了眼,还长大了嘴:“…..为什么?”

      “嘘——你小声点!”凌心小剜了她一眼,又四处看看,低声道:“我信你,才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武思芳频频点头,凌心越这样说,她心里越急,“放心吧,我是谁你还不知道么,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她捅了捅了凌心的胳膊,连连催促。

      “御选最后一关,陛下要…..斗酒!喝多了还能认得清陛下,与陛下交谈的郎君才会入陛下的眼!”

      武思芳怔了半响,才眼睛发亮,无比崇拜地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啊!”如此一来,倒或许可以试出郎君们的心意来。

      要知道,所谓的御选,其实通常指的是最后一关,帝王亲自挑选,至于怎么选,除了她本人,谁说了都不算,谁也都别想干涉,这可是当初太.祖皇帝定下的老规矩了。犹记本朝初年,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入主中原,崇尚汉人文化,更喜爱汉族男子,当着皇帝却为族制所累:不得娶纳汉人,以免混淆血统。坐拥了天下,却与心爱的汉族郎君不能长相厮守,让太祖皇帝抑郁不已,当场爆发,几番争夺,改了祖制,下诏以后郎君御选,国土之内,不拘民族,最后一关需自行做主,谁都不能插手。

      执掌天下的人,未必事事顺意,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在御选的最后一关把着,至少在诸多郎君里面选出入了眼缘的,就算是对自己私人情事上唯一的一点安慰了。所以在这一点上,自太/祖以后,即便是他国因和亲或其他原因进献的郎君,虽不必这么繁琐,但要是赶上了,也很乐意参加最后这一关,落选了,发回去或是赐婚宗室也是很常见的。

      在大燕国百姓的心目当中,历来帝王的这最后一道御选,其实是最有嚼头的,更是有人将这些趣事变成了书评杂剧到处传播,成了市里坊间最受欢迎的消遣。

      比如说太.宗皇帝,称帝时年岁已大,在位期间下旨只办了一次御选,她本人好音律,因此到最后一关时,选出来的内命夫皆弹得好琴或做得好曲。而高宗皇帝则好美髯,一时宫里宫外到处都是胡须飘飘仙气十足的郎君。到了宣宗皇帝在位时,选过两次,这一位奶奶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顽主,从前在藩时常混迹于市里坊间,登位御极后也没闲着,她那后宫整个儿就是一杂耍班子,内命夫们各有绝活,有口中喷火的,赤脚走刀刃的,还有擅长胸口碎大石的……

      到了圣宗,帝王为绵延后嗣,多次御选,一心想生出个女儿来,坊间传闻她选出来的据说都是腰瘦臀翘且尺寸相当可观的健硕郎君,…..可惜最后还是未能如愿。

      等到了武宗,那可了不得了。她是世宗的妹妹,容貌俊俏,风采无双。在藩时后院里已经收了十三位貌美郎君,不大想选了,又禁不住言官大臣们的苦苦相劝,无奈下旨办了一回。先前也没放出话来,到了御选那一日,将郎君们赶到了御知堂后面的大校场,顺手一指:“看见那把弓了吗?朕当年游历她国,拉开此弓,得了美人芳心。如今亦然,诸位郎君若有谁能拉开射日神弓,朕必不薄待!”

      果不其然,这世间除了武宗皇帝,似乎再也没人能动得了这上古神兵了。如今圣人已去,弓却还在,威风八面地架在出云台上。今上最尊崇的就是祖母武宗皇帝,原以为她也会如祖母一般,至少选出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来,而郎君们私下里揣摩圣意,个个摩拳擦掌,平日里也没少练习弓马骑射,……谁料到居然整了这么一出。

      武思芳听了凌心之言,转过神来就想到了潘毓,若论起武艺来,旁人未必能胜过他,即便是要去拉开那射日神弓,也能试它一试。…..若论斗酒…..基本上就没什么指望了。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某天晚上,姓潘的当着明晃晃的月亮义正言辞地告诉她:我一喝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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