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素心着墨

2、始2

　　关城醒来的时间比杨清要晚。等他睁开眼的时候，杨清已经端了一个碗坐在床边。见自己醒过来他舒了一口气，放了碗就来探自己的额头。关城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了厚厚的三层棉被，头上还搭着毛巾。嗯……看来是昨天清完伤的事了。关城对医理是一窍不通，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任着杨清折腾。

　　检查了一通反复确定关城没事以后杨清就扶了他起来喝粥。杨清一边看着他喝粥一边声音柔和的询问:“还疼么？”关城嘴角微抽，差点被粥哽到。怎么一晚上过去对方的态度变化那么大？他睡着的时候错过什么了？想不出缘由他默了一瞬，然后琢磨怎么回答杨清的问题。其实这伤并不是疼得难以忍受，当初什么伤没受过，关城只是觉得自己身上多了几个小口子而已。但是看到杨清一脸关切的模样，鬼使神差的，他说:

　　“疼。”

　　杨清抿了抿唇，手已经搭上了被角:“哪里疼？我看看？”关城怔愣了几秒，神情复杂的说:“你这么一说我又不疼了。”杨清皱了皱眉，依然捏着被角:“可是你刚刚说疼。不闹，给我看看。”关城之前就隐隐觉得他语气不对，现在他倒是听出来了，这语气明显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切，俗称哄小孩。

　　“……你几岁。”关城咳了一下转移话题，因为不知道对方名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干脆就直接用了“你”。杨清想了想，朝他露出了个温柔的(哥哥一般的)笑容:“一直忘了说，我叫李无清，今年二十有九。”

　　“……”关城差点把粥喷出去，二十九？？！！就这天策这张脸二十九了？！！！这样的话他都三十几了啊……

　　“你呢？”杨清看着他错愕的神情不由得想笑，抬手帮他拭去嘴角的粥液和米粒，问他。

　　“关城，二十一。”关城显然是被打击到了，回话也有点恹恹的。

　　“你该叫我哥。”杨清笑了笑，伸手去揉了揉关城的一头卷毛。

　　“你干嘛突然那么殷勤啊……”关城随口问道。杨清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关怀的神情，关城瞬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昨天晚上被你吵醒了。你就一直往我这边凑喊我哥哥，一晚上都不撒手……你就这点像我阿弟，可惜我阿弟已经不在了。表面上那么老成背地里还不就是个孩子。”杨清说着一边伸手去扯了扯关城的脸颊，“才多大就板着这张脸啊，年轻人就该多笑笑。”

　　敢情这人是想到自己阿弟才对自己态度好起来的？！而且这种被长辈教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关城觉得肯定没那么简单，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杨清见他又开始陷入沉默，就知道这死孩子又开始想多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走了关城手上的碗重新去盛了粥，坐在桌边大口的喝起来。他也懒得去管关城在想什么了，反正多思考有益处。不过目前来看，他特别特别喜欢想太多。照着这样什么事非得想一想的性子，不嫌脑仁疼？

　　杨清只是笑着喝茶，乐得看关城自己纠结。待到关城明显是因为想不通而烦躁时，他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走到床边。关城立马警惕的看着他，惹得杨清忍不住想笑。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青年的头顶，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着窗外。

　　关城顺着他的手指往窗外看去，外面似乎很热闹，入眼尽是大喜大庆的红色。关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今天的杨清不太对。

　　“腊八了。”杨清轻声说，“平日里都是与家人过。但是现在这般情景，归家已经是遥远的奢望了。你想你的家人，我也想我的家人，既然都有同样的思念那就和平点吧，一起过。”

　　“……嗯。”关城低低地回他，心中有些触动。

　　家……啊。所有人在踏入这个纷乱的江湖的时候就已经被拉入了无限的爱恨纠葛，直到越行越远，才发现自己曾经所希望拥有的东西已经拥有了，而以前的那些再也回不去。

　　比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比如天真无邪豪情飒爽。他才二十一岁，明明是精力充沛的年纪，却时常觉得有些累。幼年的经历逼着他早熟，逼着他学会思考，学会笑里藏刀，学会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渐渐地他与少时的自己背道而驰，不相信每一个对他施予援手的人。

　　直到他有一天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一个陌生的对手把他救了回来，帮他治伤，替他抚平梦魇。这个叫李无清的天策身上有些他羡慕的东西，虽然能想象他也是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人，但是杨清身上依然保留了他的初心。哪怕在这片到处充满人心险恶的江湖，也能保持着自己最初的善心。

　　关城突然就觉得这个人可以做兄弟。

　　杨清看他神游的样子也没有打断他，而是挽起袖子入了厨房。待关城神游回来，他的面前已经摆了一碗热乎乎的腊八粥，主用山药和小米熬成的。杨清笑着给他摆了筷子，说:“你伤还没好，虽然不怎么严重，但是还是得忌口。好好吃。”

　　突然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说:“我在粥里放了个铜板，图个彩头。如果谁吃到了，会有好运的。”

　　关城一脸认真的看着手里的腊八粥，“你竟然也会信鬼神？我还以为这种东西只能糊弄小孩子。”杨清抿了抿唇，在面前这个青年还以为他会说不信的时候，才缓缓开口:“信的。因为它也是一种很好的希望。有了希望就什么都不怕了。”

　　“……真的？”关城慢慢的舀起一口粥放进嘴里。入口的味道极其熟悉，像极了之前最疼爱自己的姐姐煮的那种给她的病人吃的腊八粥。

　　杨清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着他静默的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没有任何动静。杨清觉得有点不对，“怎么了……关城？”

　　“……”关城突然起身一把拉过他，用力的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勒入怀中。杨清听见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落地的声音。

　　“无清，我想家了。”关城闷闷的把头埋在他肩头嘟囔，“我想姐姐了，想哥哥。”杨清叹了口气，到底再怎么装的稳重老成，还是个孩子啊。

　　杨清也抱住了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像是很多年前他也这么哄着他阿弟一般，用轻柔的口吻说:“腊八快乐。”

　　关城抱了他很久才松开手，比他略高的青年眼中闪着异常闪亮的光芒。

　　“无清，我伤估计要半个多月才好。”

　　杨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微微笑起来。

　　“难得清闲，一起过大年吧。”

作者有话说

　　(:3▓然而并没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