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祖母（二） ...
-
进了花厅，凭着前身记忆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向禾景谣施了个平辈礼，再依着老太太的话坐在了禾景谣对面，禾景因这才仔细看二人。
老太太着了万字福雪缎，外加了猩红的褙子，额间是镶了南珠子的抹额，一头花白的头发向后箍着，止插了累丝赤金喜鹊登梅簪和一对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手上也单一只羊脂玉的镯子，却是明眼人一看这抛光成色，都知道是极品的好玉。整浑身透着华贵气派。
下首坐着禾景谣，斜眉入鬓，凤眼上挑，樱粉小口，端的是一番好姿色。嘴角一直微微上扬，露出个好相与的模样。
偏禾景因瞧了她一眼后，就觉得违和得紧。面上却也没现出来，也扯了扯嘴角。因着还不是很了解二人，话也不能如刚才那般和个把丫头说得随意，故禾景因也只是端了刚上来的茶盏，喝起茶来。
一时没人开口，仨人间越是有些尴尬，可她们却像不知觉般，该喝茶的喝茶，就这么着也过上了一刻。
老太太拿过锦帕按了嘴角，才开口道，
“春里人倦得紧，我这老婆子这儿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你们也多歇会儿。”
禾景谣却像是等着这句话般，老太太话落，她就紧着一句，“看老太太说的。这本就是我们做晚辈该做的，我们心里敬着老太太，定是不能睡过老太太去。”
说完，就像是说了多大的笑话一样，抿着嘴嗤嗤地笑了起来，眼风却是有意无意扫过禾景因，禾景因心里冷笑，只作不见。
这话可不深不浅得毒了。明里规规矩矩说是心里敬着老太太的，定是那种日日晨昏定省来得早的人，这反着来，不就是没来的、来迟的，那不仅明面上不尊老太太，心里定也不敬着。
好一个话缝子，落下的东西可不少。禾王氏不就是那没来的，禾景因也是身体已经好了几日，今儿个才来。
禾景因暗道，禾景谣原来不是蠢的。那日能端了点心来逼着自个儿吃，绝对是有后招的。可这后招就不知道是单只把她自个儿摘得干净，还是除了把自己摘开，又能给禾王氏下个绊子的那种。
这般想着，她也开了话，“劳老太太挂心，总念着我们小辈的。”然后眼眸微低，羞郝般继续说道，“我一直念着老太太这儿的糕点哩。前日身子虽好了，可还没全利索。这不，等着身上病气一过，我就巴巴地来老太太这儿讨些点心吃，可巧的是正碰上芝黄姐姐得了您的谴去我那儿，还偏了我吃个饱。”
说完，倒又像是犯了错的小娃子，偷偷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又忙着低下头。可这全头全尾的，老太太正看个全。
老太太心里虽是讶异今日禾景因的反常，不过面上却也不显，只顺着笑道，
“像是我亏了你似的，等会儿叫你芝黄姐姐再给你做点你喜欢的带回去。”
禾景因赶紧道，“看老太太说的，谁不知道老太太疼我们这些小辈疼得紧，我又不是那猪油蒙了心的。”说完，还俏皮地嘟嘴，上前挽了老太太的手。
“好好好，看把我家二姑娘给逗的。以后祖母也不拿话逗你了，你这不尽逗的。”
一边道，老太太一边刮了下禾景因的鼻子，然后又拍了拍她的手，再后却没有放开。
禾景因心底可是把自己给唾了几口，怎么就学上王姐了，连撒娇都能信手拈来，钟意暖，你够了。
她想着还是把手伸回来，结果刚朝怀里支了一丁点儿，老太太就转过来盯着她，弄得她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了。
“现在才晓得羞。”老太太见她没再动，又看了眼禾景谣，笑道，“你们是姑娘家，在家里撒撒娇是可以的，没偏得养成个老正经，再虎着张脸也不能去大门口不是。”
前面那半句话是实打实的明处说，不过后面这半句，禾景因还真是没明白个什么意思，也不好搭腔，只好跟着扯了扯嘴。
禾景谣却是听了个清楚，也上前挽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这般说，我可是得叫屈了，怎能把我和二妹妹说成那两墩石狮子去，没得您这般打趣孙女的。”说完，又放开老太太的手，低着头不说话了。
禾景因这才大彻大悟啊，老太太你也真是，连自家孙女都能这般说，也不晓得是真逗趣呢还是其他。不过想想前身的记忆和这几日下来的交往，她还是觉得打趣应是多了些。
老太太也没放开禾景因的手，吩咐身旁的茭白，“还没看见大姑娘开始怄气了么，快快帮我哄哄，我家大姑娘等会儿哭鼻子了，看我不收拾你。”
“祖母。”禾景谣这次却没喊老太太，“我才不是那般小气的人。”然后，又是上前挽了老太太，笑道，“我知祖母定是打趣我们俩姐妹呢，不过心里还是不舒服，我才不做那硬邦邦的石狮子，傻愣愣的。”
说完，趁着老太太没注意，她那眼风可是飞了禾景因好几次。禾景因再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就真是蠢得要命了。这可不就是直接到她面前明说，她刚没听懂老太太的话，简直就和那大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傻不愣登的。
怎么禾景谣看着年岁不大，这嘴皮子也和她心思一样，绕绕弯弯的，烦得紧。禾景因晓得今天自己做事说话和前身出入有点大，也懒得和她对嘴皮子，只拿了茶盏再没吭声。
老太太眯了眯眼，她哪里是没注意，不过只作不见罢了，她细细看了看喝着茶的嫡孙女，又看了眼捂嘴笑的禾景谣，笑道，
“看你这嘴皮子利的。这次是祖母不好，你们不是硬邦邦的石狮子，都是那俏丽丽的解语花。好了好了，让芝黄做了那枣泥山药糕，封住你的嘴，也省的你这解语花喳喳喳的。”
身后的芝黄闻言，欠欠身子，出了花厅，朝小厨房去了。
“祖母最好了。”禾景谣摇了摇老太太的手，又说道，“妹妹这几日病了，祖母还叫我们别去扰妹妹，我却是心里念得紧，正好让芝黄姐姐做些好的来，也让我得个便宜送给妹妹呢。”
禾景因心里可是笑得厉害，你这心念的估计还真紧，就念我嗝屁更好呢，要真心能还不使个丫鬟来。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禾景谣的手，不过眼角却扫了扫禾景因，说道，“你这小抠门，祖母的东西还整日念着做人情，还不快快拿了你欢喜的送与妹妹，要不以后妹妹定要恼了你，说你连个丫鬟都不使个去。”
哟喂，老太太你真是火眼金睛呀，就这么点儿心思都被你瞧个全。
禾景谣闻言脸一紧，嘴边的笑意都僵了，马上低下头，不知作何想法。只那么会儿，没让人感觉到她的失态，她就正了色，连祖母也不敢喊了道，“是我错了，老太太您罚我吧。”
反应竟是如此之快。禾景因心里都要给她鼓掌了，对这个小姑娘，她是真心佩服得很。识时务，脸皮够厚，认错极快，偏就因着是个姑娘家，还是如此靓丽的姑娘家，让人反倒难生厌恶之情。
“你们俩姐妹的事，我这老婆子还是不要干涉吧，没得到后头都得怨我。”老太太虽是这样笑道，不过连禾景因都觉得这不可能就那字面意思的，要不老太太是吃多了提这件事干嘛。
她也不是蠢的，上辈子不肯像王姐那样，也是她觉得实在是没脸没皮没志气，虽说她也还是为了那份不高的工资时常被骂，被挤兑，但是往往还是不愿舍下脸去讨好别人。话说回来，禾景因细想这老太太说话的前前后后，再着又琢磨了会儿，终是明了。
这老太太是在给禾景谣敲警钟咧。这禾景谣遣没遣丫头，她是心知肚明的，估计连着上次那碟点心的事，也是一清二楚。这般道出来，不是在敲警钟难不成还是夸来着。
禾景谣早前就听明白了，所以听着这会儿，知道老太太又是再给禾景因撑腰，心里即便是恨得咬牙，可面上却不敢带出来丁点儿，生怕毁了在老太太面前以往的形象，可她也不想想自己做的事内里有多恶毒。
可就这么着，禾景谣还能在眨眼间，硬生生地噙满眼泪，可怜地盯着禾景因，身子都已经颤颤巍巍，连声都带了哭腔，“妹妹原谅姐姐吧，是姐姐不好，是姐姐错了，是姐姐不好······”好像被欺负的是她一样，那样子，怕是对方不应，她都能晕倒过去。
禾景因觉得自己是不是自己应该表现的宽容点儿，人家都是这般“可怜”了，她再不应可不就是心思毒辣咧。可这大姐也是厉害的了，这求人原谅也不能模模糊糊的原因都不给个清楚，你是求我原谅甚啊。是你没来看我呢，还是就势拿药害我咧。这还是要说清楚的吧，可不能这么马马虎虎的，被人害命，其实感觉还是挺不好的。就她醒来连着喝了那么几日的药，和每日清汤寡水的粥，现在光想想都胃疼，这都是还没说头上那块开始结痂的口子。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祖母（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