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食物》吴西北

3、阿一

　　时至今日我还不能完全遗忘阿一那晚的惨烈。
　　我将门反锁住，走至他的身边，脚步轻的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将包裹拆开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一般来说，人们都会火急火燎地直接撕开粘贴包裹的胶带，想看看实物与某包照片的区别。但是对于已经提前验货的我，拆包裹反而是对我美丽的食物的一种考验。

　　我喜欢慢慢地拆包裹。用尖利的小刀一点点沿着胶带黏贴的缝隙刺过，包裹渐渐打开，里面是繁华还是荒芜，总是会显露于我的眼前。这次却有些不同，包裹内部还有一个略微坚硬的箱子，四四方方被漆成了纯黑色，没有看出来是什么材质。我想了一想，从电视柜中抽出一个小手电，在箱子上照了一照——没有一丝光亮在箱子上出现。

　　啊呀，看来是涂了特殊染料的箱子呢。
　　吸光材料？

　　「帝国」之所以被称为「帝国」，不仅仅是由于它相似于古罗马帝国的装潢风格，更是由于其有一套独特的驯服奴隶之法。之前老板说我美丽的食物因为脾气倔强而被挑断了手脚筋，这全然不是「帝国」的做派。连我这样的厨师都知道，一个人的手脚筋一旦被挑断，行动能力渐渐失去，肌肉会逐渐萎缩，最终失去一个奴隶应有的美感。

　　蓝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正当我这样想着时，我放于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短信提示跃然于眼。
　　「包裹收到了？给你加了一个特制的箱子，会有用的。」
　　「谢啦!!☆⌒(*＾-゜)v么么哒。」
　　我回蓝的短信时一般不用卖萌的颜文字，因为他会觉得恶心。蓝曾经说过：“不用这样道谢，你内心明明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这样做作的回复只会让我作呕。”但是这次我是真正感到他将我当做了朋友，虽然查了查我在「天堂」行程的作法会让我心生不满，但是这一切在他真心意切的关心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蓝没有回复我，我猜他一定是手抖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将箱子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股清晰地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想我的心情应该是紧张的，否则我不会如此迅速地打开客厅的灯光。但是我又有些后悔，如果我当时能冷静下来，以一个对待真正食物的态度来处理他，或许我未来就不会做出让我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来。
　　他伤得不重，只是手心中有被指尖戳破的密密麻麻的月牙痕迹，有血流出，大概是断断续续戳破手心避免自己在黑暗中陷入一种无可挽救的状态。
　　从我买下它到现在一共过去了5个多小时的时间。
　　正常的精神力并不坚强的人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并不能坚持如此之久。

　　我该庆幸我买下了一个不错的食物吗？
　　并不，我美丽的食物啊，他没有一点身为食物的自觉，我无法容忍我的食材出现一丝一毫的瑕疵！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会爆发出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比我那晚和食物相比简直显得瘦弱的我竟然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拖了出来。他仅仅是闷吭了一声便不做声响，我拖着他从客厅走进厨房，一路上冲冲撞撞，等到进入厨房后我才发现他的身上又多了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一些指甲盖戳出的伤口根本不配称之为伤口，既然他如此喜欢伤害自己，不如我帮他一把。
　　我将用绳子他绑在冰箱上，冰箱的一侧略烫，不一会儿他身上就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我像对待曾经的每一位情人一样为他拭去汗水，看他眉头紧蹙也会替他揉去眉宇间的难过。
　　然后……我拿起了我的刀，这是一把极其轻巧的刀，刀刃锋利刀身薄韧。
　　这把刀曾经陪过我身为厨师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曾用它在家中的厨房里研究新菜式，用一种无比虔诚的姿态切割下每一片我珍爱的食材。
　　今晚，我将用它，来祭奠我美丽的食物。

　　古代十大酷刑之一凌迟，施刀者将囚犯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是一种肢解的惩罚，即包含身体四肢的切割、分离。属于“八刀刑”处决之一。历史上典型的是X朝作恶多端的太监X瑾被割了三天，共四千七百刀，据说第一天割完后，X瑾还喝了一点粥，第二天继续。
　　我没有那般施刀的功底，也不想让我的食物死去。我只想将我的刀轻轻地划在他的身上略施惩戒罢了。

　　在我的刀即将触碰到他的脸颊时，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轻飘飘的一眼。
　　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的名字，于是我问他：“你叫什么？”
　　他垂下脑袋，不再看我。
　　我蛮横地用手托住他的下颌，强迫他与我对视。他的瞳孔像黑曜石，深沉却又带有闪闪的光亮，就像是……散落于夜空的碎钻。
　　太美了，这双眼睛。
　　我想要亲吻他的眼睛，想要触碰他的眼神，想要吃掉他……这一刻我想要吃掉他的欲念无法抑制地增长起来，如藤曼一般静静地束缚着我的理智。我可以看见我的刀尖一点点靠近他的脖颈，一点点贴近他的大动脉。
　　理智告诉我停手，因为我从不吃有瑕疵的食物。
　　但我觉得我的大脑甚至无法控制我的手！

　　“阿一。”他突然出声。
　　嗯？什么？！
　　我突然惊醒，小心翼翼地将刀尖撤离了他的脖颈，此时我才发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并不像他的面色那般沉静。
　　他缓缓阖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额角有汗流下。我用手接住，尝了一下。
　　咸的。
　　“你可以叫我阿一。”他说。
　　这一次我是真真切切听见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无损于他低沉的音色，反而让他多了一些成熟男人的沉稳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