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的碎碎念》姬宫湦

6、黑猫（三）

　　“咔！”

　　还挂着水珠的手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他从门外走进来，金色的眸子在安静地几乎没有生气的房间内寻找着，直到在黑暗中找到了那缕绵长的呼吸，他才露出纯粹干净的笑容，屏住了呼吸，然后迈开步子走进去。

　　即使变成了人的模样，他的动作依旧像猫一样轻盈优雅，猫尾轻轻甩开，走到床边趴下上半身，腰臀的起伏是画家笔下最令人惊艳的曲线。

　　黑暗的卧室，洛兮的面容苍白而幽静，粘在锁骨处的几缕黑发如同缠绕上她脖颈的致命的水藻，他将头靠在枕头上，与洛兮面对着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洛兮的面容，像凝视着世界上最美的景色，眼中弥漫着无限的眷恋。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捧起洛兮露在被子外的手，放到自己柔软的头发上，慢慢地蹭着，就好像洛兮正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一样。

　　这只手并不温暖，甚至放在他头发上时温度也是微凉的，他却仿佛一无所觉地仰着头，眯起眼，露出满足的表情。

　　洛兮不知是被他的动作惊动了，还是做了什么噩梦，极不安稳地皱了皱眉，他不知道熟睡的洛兮是多么危险，凑上去用温软的舌头撒娇一样舔着她的脸颊，只希望这样可以让她松开眉，露出和往常一样的温柔笑容。

　　就在这时，洛兮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脖颈。这双手，在雨中将他抱起，将他带回家，给他洗澡，给他做饭吃，这双手执着黑白棋子时从容淡定，摸着他脑袋时温柔宠溺……是的，就如此时一样温柔，温柔又坚定地扼着他的脖颈，收紧手掌。

　　若是普通的猫被这样威胁到要害，就算对方是亲近的主人也早就揭下柔弱无害的面貌露出尖利的爪子了，只因扼着他脖子的是洛兮，他竟连挣扎都没有，任由洛兮的手在他脖子上越收越紧，也只是用漂亮的金色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委屈又难过地轻唤她的名字，“洛……”

　　洛兮在梦境的迷雾中徘徊着，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附骨的冷意在梦境中竟也如此鲜明，她环紧了手臂，跟着前面七八岁模样的自己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到有很轻很轻的声音在叫她，执拗又依恋，却一声比一声细弱。

　　这时，白茫茫的雾散开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她现在居住的老宅，古朴老旧的门黑洞洞地大开着，血一般的残阳在檐上拖出哀艳的余晖，前面那个年幼的“她”头也不回地从那黑洞洞的大门走了进去，她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脚一踩下去，原木的地板就发出“嘎吱”的声音她边走边打量着四周，虽然她不清楚现实中老宅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但她此时经过的每一条走道，格局都与现实中一模一样。

　　又一次走过一个转角，年幼的“她 ”径直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她却愣住了，因为那扇门后应该是她的卧室。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会不会……她现在推开门走进去便会看到一个躺在床上熟睡的自己？这样想着，她走了进去，抬眼时看到的却不是她以为的画面。

　　小窗口中洒进来的夕阳，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红色的光块，一只黑猫的尸体卧在地板上，面朝着她的方向，黑色的毛发黯淡无光，看起来就像要消融在血色余晖里了一样。

　　年幼的“她”在黑猫尸体前蹲了一会儿，垂着头，伸出手将它抱起来，然后站起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洛兮。

　　当洛兮对上那个自己的眼睛时，大脑中狠狠震了一下，一直若有若无的呼唤突然清晰起来，她也终于听清了那呼唤的内容。

　　洛……

　　到底，是谁在一直一直呼唤着她，仿佛不知疲倦？

　　洛兮睁开眼，视觉中依旧是一片熟悉的黑色，外面有雨水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房间中则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显得此间很静很静。

　　她按着胀痛的太阳穴坐起来，有些发麻的指尖突然触到小小软软的一团，柔顺的毛发钻进她的指缝调皮地搔着痒，她动了动手指，迟疑地叫了一声：“小九？”

　　将脑袋枕在她掌心的小家伙没有任何反应，卧在她手侧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洛兮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直到感觉到她指腹处有如棉絮一般轻柔微弱的呼吸，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小心地把猫抱起来，入手那高得吓人的温度让她又是一惊。

　　好烫……是发烧了吗？

　　她皱了皱眉，拉开床边柜子上的抽屉，伸手进去摸索着，却没有摸到要找的东西，这时她才想起家里的消炎药前两天就已经用完了。

　　小九现在这个情况，要怎么办才好？

　　对了，最近的宠物医院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门了。

　　洛兮决定之后立刻下床披上挂在床头的大衣，然后套上长裤鞋子，把猫往怀里一拢就要出门，走到门口时感受到扑在脸上的细碎雨珠，又转身拿上了伞。

　　这个时候还很早，街上却已经有了些行人，洛兮将伞倾斜着尽量不让雨落在自己的怀里，全然不知道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多么奇怪。

　　她将手抬起圈在身前的动作，就好像小心地抱着什么又小又脆弱东西，但在别人眼中，她怀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洛兮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快步向宠物医院走去，边走边注意着怀里小家伙的情况，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混杂在雨声里的细微的脚步声。

　　一辆大卡车从十字路口快速驶来，呼啸的风声带起斜飞的雨水，洛兮听到声音堪堪停住了脚步，等着大卡车开过去，紧贴在她怀里的灼热温度让她难得地有些焦急，她把沾了些雨水的手覆在它头上，也不知是在安慰它还是在安慰自己：“别怕，快到了，过了马路就到了……”

　　大卡车发动机如雷声一样的运转的声音越来越近，过不了几秒就可以从她面前驶过，她眉间正稍微松了一点，背后却猛得传来一阵大力，她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冲出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