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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七章 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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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梦里看到了血一样的海,真可怕。”若狭躺在烛台切光忠的臂弯里,双眼望向远方,而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的抚摸让她觉得很舒服,她听到了自己和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的喃喃自语恍如梦呓:“已经过去多久了,还剩下多少呢,我还能做些什么……”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她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似乎还沉浸在恐惧中——一个人的时候并不觉得。而在对他复述时,那些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强制扼杀的东西就一一复苏了。将她完整包裹住的硬壳开始碎裂,后知后觉的感情从缝隙里渗透了进来,肆意挤压和蹂躏着她的心。若狭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她将自己的那些糅杂了暴力与混乱的经历、深藏在心底的软弱和胆怯对自己的爱人和盘托出。
那些疯狂,那些痛苦,那些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她全部都讲了出来,一个人的沙哑声音在旷野里回响。烛台切光忠小声地安慰她,鼓励她,引导她,直到听完了一切。
“这些事情装在我心里就像是有毒的刺一样,让我疼得无法安宁,”她躺在他的腿上如是说道,“说给你听就等于是把它拔出来,不仅我这里留下流血的口子,也把毒传染到了你身上。不值得,太不值得了……难道不应该让我一个人锁死在嘴里,直到我死去吗?”
“总有一天它们会愈合。”他亲吻着她的额角。
若狭移开了目光:“不会,它永远都长不好了。在我的想象里,你听完以后是会动摇的……你会产生芥蒂,即便我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裂痕就是裂痕。”
“然后呢?”他望着不安的她,“你说出来了而我没有动摇,我依旧是你的刀,我会一直保护你。”
“不。”她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不想让这一切发生。”
在她面前凋零的鲜活的生命,以及化作枯骨和血肉的无数不曾谋面的人,他们的血泪和死亡铸成的枷锁将她和整个世界都拖入了深渊。若狭凝视着烛台切光忠的眼睛,他看上去并不惊讶,倒不如说早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如果有一个方法可以提早结束我对时间的干扰,减少空洞,将一切尽早拉回正轨……但是,代价是将你我的相遇和相处彻底扼杀,”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伸向他的脸颊,在指尖触到前眼泪便掉了下来,“还有,必须让‘现在’的你离开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呢?”
为了世界。
为了秩序。
为了正义。
为了人类。
空洞的口号被她踩得支离破碎,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无私到能抛弃烛台切光忠去践行这些东西的人。可是,在走过这些碎片时,她发现自己的脚被割得鲜血淋漓,而且慢慢地,她自己已经不再往前走了。
明明闭上眼睛无视这些就可以忍过疼痛奔向守候在终点的他,只要回忆起自己得到的不公正的迫害和苦难就可以再度坚定抛弃一切的信心。可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的手指触到了他,若狭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她希望自己可以改变主意,但是——
“我现在还不是检非违使,灵力还可以逾越时间洪流,能将你送到指定的历史战场上,”她的心跳和语速契合,然而声音却越来越颤抖,“你去代替你,然后和我相遇……就算只有1级,想要击杀和重创毫无防备的我也是绰绰有余的,只要让我受到致死的伤害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烛台切光忠不说话,将她的手拢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他指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结实有力,此刻的力道却又那么轻柔。
“就算你没办法立刻做到,也可以回到本丸以后再寻找机会,”她低下了头,眼泪掉到了腿间,“我不会对你设防的,从第一看看到你的时候就有了好感。你一定能成功……”
击败历史修正主义者后第一次碰到烛台切光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瞬间的悲从中来让若狭哭得泣不成声,几乎没法继续说下去。比起重复直到他们结婚那天才有机会实施的几乎毫无意义的修正,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这是你真心希望我做的事情吗?”他抱着他的新娘。
抽泣声慢慢减弱,她贪恋着最后的温暖,为依偎在一起的他们做了不下于死刑的判决:“是的。”
如果未来被真正覆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话……她还没想象出来那样的景象就被烛台切光忠吻住了。她顺从地回应着他的亲吻,趁脑子变热前断断续续想到了许多:阳光,鲜花,欢笑,幸福……
还有爱。心里的一个小声音委屈而深沉地提醒着她,还有爱。她摇摇头,回答它说,她的爱在这一刻已经死了,成为了实现以上种种的代价跟牺牲,作为这个不该存在的世界的陪葬品。
可是这样不公平,太残忍了。它不满地尖叫着,她呆然地看着发脾气的它,然后坐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又困又累,似乎很快就要睡着了。但是它偏偏不允许她放弃思考,而是推搡着她,鼓动她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要烦我,若狭吼道,不要再逼我啦……它却喊得比她还要大声,几乎将她震聋。因为声音太响,她压根听不到它在说什么。她感到烦躁,也很焦虑,她决定要说得比它更大声。于是汇集的所有心意聚到唇边,她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旁轻轻说着最甜美和悲伤的情话:
“我爱你。”
我的爱情将融化在我的血液里,变成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变成我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没有任何东西能将我打倒,除非是来自我内心的祈求,允许我们放弃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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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声终于变成了不再令人感到厌烦的背景音,07101974174检查了一次运行数值。她捏着那张相片,脸上钻心的麻痒和疼痛让她很难集中注意力。
这时,他走进门内:“4个死了,6个疯了,3个半死半活。剩下的人想走的都已去上面集合,这两个愿意试一试。”
她回过头,面黄肌瘦的一男一女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种呆滞感,所幸眼神还没有完全僵化。她问道:“你们做了多久审神者?”
“一年半。”
“一年。”
能听明白她的话并作出清晰的反馈,看来没什么问题。她挥挥手,让他把他们带到传送舱旁边。
“往西走不一定能逃出去,”她在他能听得到的范围里说道,“燃料够吗?”
“我从不等死,你是知道的。”他说完后就离开了。07101974174目送她的最后一个伙伴离开,他们的合作关系在他踏出这道门后正式终止。转向那对男女,她看到他们的腿脚和手臂上伤痕累累,还有不少溃烂的伤疤。于是她和那个男人齐心协力,先将那个女人抬到了上面。
“你要做的是成为检非违使,去狙击还是审神者时的你,减少时间空洞。”她不知是第几次说这些话了,它们自动从嘴里漏了出来,都不经过大脑。见她跟他都点了点头,接着她去设定大致的时间。就在这时,出人意料的巨响在头顶炸开。
“该死的……”她啧了一声,向大门冲去,同时招呼他们过来帮忙。三人刚来得及将那道厚重的金属门合上,就听到外面传来喝止声。
“不要理他们,用力绞门锁!”07101974174大声指挥着他们。好在行动及时,在被推门而入之前将他们暂时挡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跌坐到了地上。男人则靠着墙,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想留下来的人察觉到基地的能源都在往这里传送,宁可把这份力气花在苟活十来天上,不愧生而为人呐,”她一手扶起一个,勉力将他们推向传送的地方,“你们得快点。”
“那你呢?”那个重新躺好的女人按她的要求闭上了眼睛,嘴里仍在问道,“你有什么打算?他们说要去西边寻找生还者和新的地下掩护……”
“我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在消除这道伤疤之前,我是不打算死得太难看的。”她打趣道。
她还想说些什么,机器的运作声盖过了一切。07101974174示意那男人后退几步,然后转过身,避免肉眼直接接触到那光芒。噼里啪啦的火花伴随着电光一样的弧状闪烁线条围着她的身体慢慢扩散,在一切膨胀到趋于饱和的时候,那个女人消失了。
“下一个是你。”
她盯着新生成的反馈值变量表,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那个男人爬了上去,他无神的双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门外的响声一直没有停歇。
忽然,他的余光瞥到她正在进行的操作,不由得吃惊地张开了嘴。07101974174的面前摊着那本笔记,她用一只手指着上面的字,另一只手输入了一串字符。屏幕中央弹出了是否确认启动自爆系统的选项,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你在做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你不能……”
“轮不到你插嘴,”她侧头看了他一眼,因为脸上伤痕而扭曲的笑容在她的嘴角显得那么无奈,“闭上眼睛。”
被命令的他抓住了自己大腿上松松垮垮的肉,门外的响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和倒计时,眼皮外的一切变红了。
十,九,八,七……
消失在空气中的他没有听到后续。07101974174在屏幕上的“6”一闪而过时转过身,对着来者举起了手臂。她脸上嘲讽的笑容因为惊讶瞬间凝固了,一晃神的功夫,她看到从门外冲进来的人是笑面青江。
“我眼花了?”她翻过手,看了一眼指间夹着的照片。再次望向那个人时,果然不是他。一瞬间她释然了,他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最初他离开的时候她也经常做梦,梦醒后一个人孤单地对着黑夜时,和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
“停下它!”“关掉它!”不止一个人这样吼着。07101974174摇摇头,她甚至在最后倒数三秒前摊开了双手:“我可受够这种烂日子了,不如早点投胎。”
“住手!”
她吃惊地抬起头,这个声音明明那样耳熟。她看到笑面青江走到了她身边,拽住了她的手臂,一金一红的眸子盯着自己。
“三。”
那一方小小的相片掉了下来,她的胸膛起伏着。他紧皱着眉头说这些什么,而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二。”
那整洁的白披风和长发的弧度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手中的脇差也和记忆里相差无二。她露出了笑容,在他们身后读秒的屏幕仍在继续,将他们映成两道站桩一样的黑影。
“一。”
在强光和火焰吞没一切之前她看到了他朝自己露出了熟悉的微笑,然后他抱紧了她。
让她在死前产生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这是神和她开的最后一个残忍的小玩笑。不过这一次她可以照单全收,不用再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