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魂渡引三生》郢浅浅

4、浮生已尽

　　听闻七哥这次回来估计是不会再去前线的了，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又喜又悲的感觉。
　　妖孽哥哥伸手撑头软骨头似得靠在一旁问我:“何为喜？又为何悲？”
　　我便倪了他一眼，充分的表达完毕我对他的鄙视之情后，摇头晃脑道:“喜的是七哥回来我便多了个靠山，从此以后更是嚣张跋扈可以为所欲为，然而这比较令我头疼的是，七哥此人比我稍微聪明了那么小点，是以……不太好惹啊啊啊……”
　　正巧，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嗯，我认为说得很好。”
　　于是我僵硬回头，看到的却是一脸似笑非笑的叶逸舒
　　……我觉得我的冬天已经来了……
　　这日皇伯伯即将狩猎于鸣妖台，这时叶逸舒来找我，必定是为了这个而来。
　　果不其然，他让我换上戎装，随着他和哥哥一起去围猎场狩猎，我看着妖孽哥哥，死命摇头。
　　我说不，因为不忍心看到兔子死去。可我只要弯弓搭箭，便会像是生来所致，变得冰冷无情，我不喜欢那样的我。
　　然而妖孽哥哥却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了声:“生性如此。”
　　便随七哥叶逸舒转身离去，留我一人蹲在墙角深深反省。
　　生来凉薄，我难过的想哭……
　　我本想独自一人在墙角蹲蹲，充分表示我对人性的深刻反省以后，便可溜出去调戏良家妇女。却不想一身白衣的叶逸舒去而复返，二话不说便抱着还未来得及反抗的我上了他的马。
　　我欲哭无泪，不满的回头抗议:“叶逸舒，你乘人之危！”
　　他却看着我笑了，不急不缓的答道:“可你并未反抗。”.
　　我呆呆的看着他的脸半晌，愤愤的回了头，更加的生气了……我鄙视我自己的见色忘事←_←然而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是我七哥，不看白不看，想到这里我便又偏了头回去看他，想盯着他不自在。
　　不想明明正在尽职骑马目视前方的某人却忽然笑道“逸舒不甚荣幸，竟让的洛儿这般看着……”
　　于是我继续愤愤的转头，不看了……
　　……
　　我只是想，我这一生大抵从未这般失态过。……
　　那日鸣妖台狩猎，我弯弓搭箭射中了一只逃跑的幼虎，一箭正重命门，看它在我面前缓缓失了生息，我慢慢放下弓箭，心里闪过无言的难过。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来将我眼睛盖住，我听得叶逸舒好听的声音自我耳边响起，他说洛儿别怕，有我在。
　　就因这句话，我隐忍了多事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想我是这般不坚强的人。
　　其实皇伯伯却是对我有所忌惮的，只因我是女儿家，又因我只拿剑之时才会变得这般，且从不伤人，他这才没放大多在心上。
　　是以此次狩猎，除了与我同乘一骑的叶逸舒与被迫叫去同四表哥比试的妖孽哥哥，再也无人敢与我一道。
　　……
　　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情，包括皇伯伯因着我而对父皇的怀疑，包括在他人面前与在我面前不同的七哥，包括我那妖孽哥哥。
　　我知道他们人前人后不同的模样，可我却不说，只因我不笨，我想活着一日，便永远不能说出口。
　　七哥对我很好，虽然他总有办法能一脸波澜不惊的逼得我直咬牙，却又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事情，可我却未曾恨他，只因他对我好，很好。
　　也许那时的我并不明白那种无形的牵扯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那种感觉太过神秘，又太过危险。我不敢沾染半分，却被他逼得无可奈何。
　　我总觉得我与他有着更深一层的羁绊，只因我自认不是一个看人脸便能入迷的人，可我看着他，却总能恍惚好久，没有原因，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
　　此后的日子，我们依旧打闹度过。我甚至天真的想过，日子要是一直这般下去就好了，那我便依旧可以仗着七哥和妖孽哥哥的身份权利，跑到外面无所不为，鼓捣的王府生生不息。
　　然而这只是我单个的愿望，人生太长，总会在中途有些变数。
　　比如那日皇伯伯寿宴，倘若文清公主不曾逼我当着满座外宾之面跳上那只我被七哥胁迫着为他编排的墨莲安，那么后面的事，便不该发生，我与七哥走到最后，也不至于如此……
　　我猜到了开头，猜中了过程，却不曾明白结尾。
　　邻国太子因见我一舞倾城，十分不含蓄的赞扬了一番，大抵意思是想让皇伯伯将我赐婚于他。皇伯伯满目慈爱的向我看来，我却并未看他，只因我知道他并不会为我着想半分。他只不过是想，我这般危险的女子，将我嫁给逐渐壮大的邻国比之于将我留在朝中，哪边的风险，会更大而已。
　　我低眸半晌，终是抬眸看向七哥，我不知我为何想要看他，只是觉得，他也一定会看我。
　　是了，他在看我，我看到他紧抿着好看的唇，怔了怔，垂眸思衬了半晌，我转身出去当着满堂宾客，跪在皇伯伯面前。微微颔首，我道：“皇伯伯，湾湾此生，只愿寻得一人同行，白首便好，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望皇伯伯成全。”
　　我想七哥此时做的很好，皇伯伯最是器重于他，倘若他同我一起，那么我便瞬间成了祸水级别的人物，使的一向沉稳的七哥在满朝外使面前失态，那我便是罪人，是定要被嫁去邻国的。
　　正如上方所言，我猜到了开头，猜中了过程，却不知道还有一方变数。
　　于是，文清一句那只墨莲安怎地有着婉妃姑姑的影子，使的皇伯伯一旨圣旨放下，将我下嫁他人。
　　是了，婉妃是七哥早逝的母妃，她的舞步，除了皇伯伯，这普天之下，便只有七哥一人知道，一向对外凉薄的他将她母妃的曲步教于我，那这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
　　辰和一九年十二月初，我独自一人穿了一身红色的嫁衣站在叶王府后院的满园雪色里，伸手去接半空落下的雪。
　　七哥依旧如从前那般靠在门栏外看我，只是这次略有些不同，我不大懂得他眸中那抹深邃神色。
　　缓缓走近，他说洛儿，为我再舞一曲吧，我不想看墨莲安。
　　心中那抹神伤仿佛更加沉重，我抬起长袖就这雪花旋转，此生此世，就算他想看，我也再不会舞那曲墨莲安。
　　向来只穿一身红衣的妖孽哥哥今日却穿了白衣，自前厅穿廊而过，看着舞毕的我和站在我身旁的七哥。脸上绽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笑靥，他说丫头，这明明只不过是一世浮云罢了，可我却当真了，你出嫁，我却不大舍得……
　　满园的清风随着他的笑靥溢出阵阵奇香，我笑着看他，眼角有泪，却要装作跟平时一般俏皮的语气，我说妖孽哥哥，其实我一直怀疑你是花妖转世呢。我说洛儿走了，你们珍重。我说七哥，记得随我哥哥一道，照拂好我父王母后……
　　你看我是何等懦弱，离去时，我竟连抬眸看他眼睛都不敢……
　　朝着他们揖了一揖，我自行盖上盖头，径自穿过前厅走到门外。我不敢看我父王母后，只是想着，倘若有风拂过，我身后长长的后衣裙摆必定随风而起，我早决定，结局早已不尽人意，那么在这终端，便由我一人改写。
　　我指定是会带上一场腥风血雨而去的，只是，这场血雨，却不是他人，是我的。
　　……
　　时光漫漫，我独自坐在新房之中。
　　他的长剑在我这里，他说他会带我走，而我却不想因我一人害的他背上叛国的罪名。
　　一向沉稳的七哥，为我变成了这番模样。
　　心痛，真的很痛……
　　我想，我不能死在他的怀中，至少，让我死在他的剑下。于是，我缓缓从嫁衣内侧，取下环在腰侧的长剑……
　　只要我死了，就算他来了，也必定不会做些什么，那么他便可回国，回到叶城，继续做那个举世无双运筹帷幄的七皇子……也许他会忘了我，但我即使难过，却也无可奈何……我不想害他，不想……
　　一片黑暗袭来，我只听得有人撕心般的唤我洛儿，颤抖着将我抱起。
　　中途有些许颠簸，我听得旁人厉声问他，莫不是你想叛国？
　　我听得他曾经好听的声音此刻变得沙哑暗沉，他说洛儿已死，谈何家国……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跌落在地，可我已经死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可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蔓延上来一种撕心的感觉，久久不得平息……
　　我至死都不能明白，我对他，到底存了几分情意。更不明白，我既不明白那些，又为何愿意为他交上自己曾经最为珍惜的生命 ……
　　风中一声叹息，我听到一个女子无言的叹息，我已经死了……我赔上性命，却还是害死了他……
　　我想，这大抵是我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了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