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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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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图罕正在睡梦中,忽然被人踢醒。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见郁亲王仍披着那身铠甲,站在他的身侧。
他连吹了好几日冷风,后被郁亲王带进自己帐中,与对方同寝同食已有三日。可惜这三日里图罕依然没能窥见此人真容,郁亲王小气得仿佛是个未出阁的汉人少女,连洗脸擦身也要在帐中立下一道屏风后才肯行事。
“何事?”图罕蜷起那条伤腿,没精打采地问。
郁亲王道:“你随我来。”
图罕莫名其妙地跟着对方走出营帐,即见一名小兵艰难地拖着两匹马守在帐外,那小兵发现郁亲王,忙抬起袖子抹了把脸,昂首挺胸道:“将军,这是您要的马!”
“辛苦了。”郁亲王点点头,又转身看向图罕:“这可是你的坐骑?”
不待图罕回答,其中那匹红马一见他出现,顿时昂首嘶鸣一声,撞入图罕怀中,不断磨蹭。
此马已跟随图罕八年,感情深厚无比,图罕被俘后一直担忧它的安危,如今相见,这才放下心来。图罕本想拍拍它的颈子,无奈手上戴着枷锁,他只好把脸贴在红马颈侧,用力亲了亲它的脑袋。
郁亲王静静立在一旁,似是想到什么,对那小兵道:“你先下去吧。”
听见他的声音,图罕这才记得从红马的鬃毛里抬起头来,竟是对郁亲王露出一个难得真挚的笑容:“多谢你送它来见我。”
对方微微一怔,继而答道:“无碍。”他抬手拍拍马头,语气无奈:“这家伙性情暴烈,踢坏不少栅栏不说,连我喂马的将士都要遭罪。若我今日不带它来见见你,不知它还要折腾多少人。”
红马倒不抗拒他的触碰,仅是晃晃脑袋,喷了个响鼻。
“葛尔蒙曾经是野马。”图罕对他所言毫不意外:“被我驯服后也只听我一人的话。”
郁亲王道:“是匹难得的良驹。”语罢,他跨上另一匹在侧温顺等候的黑马,低头看向图罕:“上马。”
虽不知对方有什么意图,但图罕与对方连续相处几日,心知要杀自己也不必等到今日,便干脆地依言照办。
此时傍晚已过,灰蒙蒙的天幕像张落进浓墨里的宣纸,从中渐渐渗出夜色来。图罕跟在郁亲王身后穿过大大小小的营帐,不禁感叹此人治军确实是一把好手,此处驻扎休整的玄甲军近两万人,入夜后竟无一人喧哗,安静得宛如一头收起利爪,阖目假寐的猛虎。
两人途径一片白桦林,渐渐与军队已有不短的距离。郁亲王不爱说话,图罕唯有无聊地去数马蹄声。半晌过后,他才听身侧郁亲王问:“你有多久未曾更换衣物?”
图罕一怔,老实作答:“自从你把我捉住后,我便从未想过沐浴更衣之事,怎么?”
郁亲王握着缰绳的手当即一紧,悄悄拉开些许与图罕的距离。
“不远处有座温泉,你去把自己洗干净,换身衣服。”他道。
原来是带自己出来洗澡的,图罕恍然大悟。他低头看看脏兮兮的自己,不禁十分好笑:“将军还关心这个?”
可惜对方没有搭理他。
郁亲王所言果然不假,章夏坡连下数日大雪,唯有此处地面不见半丝雪痕。图罕策马拐过一条布满碎石的泥泞小路,随即听见前方传来隐约的水声,空气也愈发温暖湿润,就知道他们已经到了。
这里地面平坦湿润,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株老树,月色穿透云层,落在几块叠起的巨大岩石上。岩石后不断有厚重的白色水汽随风逸出,郁亲王拍拍坐骑的脖颈,黑马立即止步,探过头来嗅图罕的马。
“你要我就这么过去?”图罕抬起双手,朝对方亮出腕上的镣铐。
郁亲王应声低头,不禁笑道:“抱歉。”
他握住图罕腕间的铁索。白皙修长的两指一捏一拗,图罕还未反应是怎么回事,便听得一声脆响,同时腕上的枷锁一松,瞬间变作两半摔落在地。
图罕见状倒不甚诧异,他曾与此人在战场上交过手,很清楚郁亲王武功深不可测。那日他右腿被对方射中,仅在百招之内败在郁亲王手下,即便是在没有受伤的时候,他的胜算也不会超过五成。
待对方把自己双手的镣铐悉数摧毁后,图罕揉捏几下重获自由的手腕,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趁机逃走?”
郁亲王摇摇头:“有我在,你跑不了。”
尽管这话图罕很不爱听,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没错。他叹着气跃下马背,走到那座水潭边,弯腰试了试水温。
触手虽然有些烫,但图罕皮糙肉厚,并不介意。郁亲王刚把一套干净衣物放在潭边岩石上,就见图罕开始宽衣解带,顷刻间已袒露出大半肌肉匀称的古铜色躯体,他的动作一顿,匆忙移开视线。
图罕背对着对方,没有发现郁亲王的异样。他缓缓踏入水中,这座温泉不深,当图罕完全坐下时水面才堪堪没过他的锁骨。
他经历过一个漫长的寒冬,如今全身被温热泉水包裹的滋味简直妙不可言,图罕长长呼出一口气,将湿发捋到脑后,舒服得骨头都酥软几分。
少顷,他记起身后还有一个郁亲王,不由打趣道:“将军不如也来试试?”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郁亲王平日连头盔也不曾在图罕面前摘下,要让这样一个人与自己共浴更是天方夜谭。图罕自顾自地开始擦洗面上的泥污,不料刚撩起一捧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金属坠地的闷响。
紧接着又是当啷几声,图罕诧异地转过头去,就见郁亲王正利落无比地拆卸自己的铠甲。厚重的钢盔一件又一件地掉落,渐渐现出对方底下的黑色袍服,待到卸尽身上的铁块后,郁亲王抓住自己的头盔,一把摘了下来。
图罕霎时瞪大双眼,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在做一个荒唐的美梦。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竟会有这样一张脸。
郁亲王容貌极美,眉如远山,双目清透莹润,目光微动时好似月光在他眼中活过来一般,让图罕看得半刻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兴许是他看得过于明目张胆,对方刚刚解下腰带,立即撞见图罕这幅无礼之至的神色,冷冷道:“盯着我作甚。”
图罕本想夸他好看,谁知话到嘴边,竟变成一句:“你怎么长得跟个女人似的?”
郁亲王登时大怒,衣服也不解了,他本想揪图罕的衣领,无奈图罕身上光溜溜的,只好改为掐住对方下巴,迫使两人四目相对:“你说谁像女人?”
凑近时图罕才发现对方长得并不女气,郁亲王鼻梁十分英挺,薄唇下颌的线条也利落硬朗,显然是男人才有的模样。但他见郁亲王面带薄怒,心下觉得颇为有趣,干脆不知死活地应道:“当然是你……唔!”
他话音未落,脸上已挨了对方狠狠一拳。
郁亲王虽然相貌清丽,力气却半点也不小,图罕被他打得头昏眼花,脑中嗡鸣不止,许久才缓过神来。
图罕被俘多日,早就积了一肚子火气,现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从水中抬起头,猛地抓住郁亲王的脚踝,把对方往水下一扯。
哗啦一声巨响,郁亲王猝不及防,竟被图罕成功偷袭。
“你……!”对方来不及开口,已被他迎面一拳逼得把话吞回肚中。
他们明明均是当世罕见的高手,却在泉水中像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般扭打在一起,大片大片的泛着热气的水花随着两人的动作溅出潭外。图罕视线完全被氤氲朦胧的水雾所覆盖,只好凭直觉应付郁亲王的拳脚,但他毕竟有伤在身,又体虚力乏,不多时已被郁亲王占据上风,牢牢压在水潭边。
泉水滚烫灼热,两人又打了一架,均是满脸汗水,气喘吁吁。
图罕发泄一通后,心情畅快不少。他见郁亲王一身黑袍彻底湿透,长发也紧紧贴在面上,一张精致的脸被热气蒸得满是晕红,不禁嬉皮笑脸道:“将军,现在我这样看你,才发现帐中的美女竟没有一个能比你好看。”
“你这蛮子!”郁亲王顿时又想给他一拳,不想图罕竟不抵抗,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图罕脸上泥污早被泉水洗得干干净净,露出整副英俊粗犷的容貌。他是标准的谒丹人,眉毛浓黑眼珠碧绿,眼窝很深,睫毛倒是格外的长,一笑便露出两颗尖而雪白的虎牙,极像草原上的野狼。
郁亲王这才意识到两人身体正紧紧相贴,他的衣物被热水打湿,而图罕不着寸缕。隔着那层湿透的衣物,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还有图罕躯体坚硬而光滑的触感。
图罕忽然被对方一把推开,还以为郁亲王仍在生气,心道这个将军未免也太难伺候。但他的目光落到郁亲王脸上后,当即也是一愣。
对方脸颊到脖颈均是一片通红,连耳根都泛着粉色,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颇像个正在面壁思过的小孩。
图罕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对方这样让他也颇为尴尬,他思忖片刻,决定主动搭话:“将军,你叫什么名字?”
郁亲王却依然不肯看他,径自答道:“容琼。”
图罕好心地提醒对方:“你打算一直穿着衣服泡在水里?”
容琼也像是才想到此事般,抬手摸到自己解开一半的腰带。随即他侧过头,恰巧对上一旁图罕似笑非笑的视线,立刻板着脸道:“关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