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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第十四章

      皇帝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断了气,上至满朝文武,下至天下万姓,没有一人知道这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连日夜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赵士元,也是措手不及。所幸殿中人除去太医路衡外,皆是他的亲信,赵士元与路衡商议几句,便让一名小太监速去向容琮通报。

      望着小太监匆匆离去的背影,赵士元脸色发白,手足发软,暗自庆幸此时正值夜中,寝宫并无旁人,否则怕是要出大乱子。

      他折返至龙床一侧,望着容珍毫无生气的干枯面庞,忍不住又抬手探到对方鼻端,指头不住乱颤。

      确定皇帝没了呼吸后,赵士元双膝一软,扑通跪落,从眼眶滚落两行热泪,呜咽道:“陛下……陛下……”

      “赵大人,您现在哭,未免有些太早了吧。”路衡面无表情,语调中满是讥讽:“这殿中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你是在向谁做样子?”

      赵士元恍若未闻,他哭了一阵,抹去面上泪水,仍旧呜咽不止。赵士元伺候容珍将近十年,从未受过责罚,心知再也没有哪个皇帝能像容珍一样,仁爱温和,待人宽厚了,如今容珍一去,怎能教他不伤心。他哭了一阵,忽然抬手,狠狠扇起自己的耳光来,等到噼里啪啦地打了三四道,赵士元才哭道:“陛下,我该死,是我对不住陛下,我该死啊!”

      他弄出的动静颇招人瞩目,让路衡心烦意乱,忍不住冷冷一笑:“你若是真心对先帝有愧,不如喊得更大声一些,好让殿外众人都听听,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赵士元最为胆小,听路衡一说,他立即闭上嘴,捏着衣袖抹泪。

      路衡又道:“赵大人,依我说,咱们现在应当高兴才是。先帝已故,慎亲王的谋划,便成功了大半。待他解决容琼,皇权在握,你我作为两大功臣,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与慎亲王一干人打交道时,赵士元最讨厌的即是路衡。此人原为摔断腿的王太医门下一名学生,但因天赋过人,不消几年就能与他老师平起平坐。路衡胆大如斗,心狠手辣,言语尤其刻薄,对待赵士元也不太恭敬。赵士元不清楚路衡为何会替慎亲王卖命,但想来大抵不过权或利,心里便愈发看不起路衡。

      赵士元自觉和那些追逐名利,出卖君主的人不同,他是受到慎亲王胁迫,不得已才给对方卖命。早在长洲之乱那年,赵士元曾在叛党前说漏了一句嘴,透露出皇子行踪,因此替几名皇子招来杀身之祸。这个秘密让赵士元夜不能寐,寝食难安,胆战心惊了好几年,不想最终还是被慎亲王摸到了。

      他正想着慎亲王,慎亲王就到了,在殿外等候通传。赵士元把脸擦拭干净,装模作样地迎出去,对容琮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容琮心知肚明地一点头,跟着赵士元走进偏殿。屏退宫人后,容琮皱着眉头问:“不是说还要等上四五日吗,怎么这么快?”

      “路大人说陛下年迈体虚,病况有变,这才……”赵士元抽泣几声,悻悻道:“前几日我亲眼见他擅自增添药量,若不是他,陛下也不会去的这么快!”

      容琮道:“除我之外,是否还有他人知晓?”

      赵士元摇摇头:“寝宫中只有我与路衡二人。”

      “很好,”容琮嘴角抽动几下,表情略微狰狞,似是悲痛,又似狂喜。他来回踱了几圈,蓦地转过身,看向赵士元:“不必再瞒了,你去把路衡叫来,我有话要向他交代。”

      等赵士元离去,容琮深吸一口气,心中想道:这一切皆因容珍咎由自取,他此时所作所为全是理所应当。当年他死守京城,脑袋也差点被叛党射个对穿,谁知容珍心中所念的,竟还是他那个不知在何方征战的十三弟。容琮时时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容珍的亲生弟弟,不然为何他怎样努力讨好对方,都比不上容琼随口一句关怀之辞?

      容琮望向殿外,见天际一线微光,层云翻卷,竟激动得手掌微微发颤。

      长夜将尽,待到天明,日月所照,风雨所至,皆是他的天下。

      这一场大变故,图罕算得上是最后知晓的几人之一。他尚在睡梦之中,忽听门扉一声巨响,急促的脚步声冲进房中,有人抓住他的肩膀大力摇晃:“王子,你快起来,出大事了!”

      图罕早已从脚步声辨认出对方身份,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哼出一句话:“谒丹人打进京城了?”

      “什么?”乌朗一怔,旋即才明白图罕在开玩笑,急道:“不是!是容将军进宫了!”

      图罕听得莫名其妙,容琼是皇帝的亲弟弟,进宫哪里值得大惊小怪。不过看乌朗这副火烧眉毛的模样,想必确有要事。他坐起身,替属下拍抚几下背脊,收起玩笑的脸色,认真问道:“他进宫做什么?你慢慢说。”

      乌朗显然是跑过来的,额头两侧的汗水也来不及擦。他吞下一口热气,这才解释:“天刚亮的时候,王府里来了不少人,和容将军说话。我、我没有全部听懂,就知道一两句。好像是皇帝驾……驾碰,又说什么谋反,让容将军速速进宫。”

      “我听到谋反,又涉及容将军,就猜肯定是大事。”乌朗盯着图罕:“王子,驾碰是什么意思?”

      图罕听完,冷嗤一声:“什么驾碰,是驾崩。”他翻身下床,从打开的窗扉中伸出头去,左右张望一番,见没有旁人,这才说:“皇帝死了。”

      这驾崩他虽知晓,谋反又是怎么一回事?若说别人与这二字有牵连,图罕还会揣度一番,但换作容琼,他是万万不信的。他思索一阵,把乌朗拖到身边,压低声音问:“来找容琼的人,领头几位是什么模样,你记得吗?”

      乌朗是谒丹人,自然也不关心汉人的皇帝,他只对“皇帝死了”这四字惊讶了片刻,又重新去思考容琼和谋反的联系。此时听到图罕询问,立即回答:“记得!其中一人是个胖子,长得又白又圆,眼睛很小,穿一身紫色官服。”

      图罕回忆起在宫中见过的文武百官,完全符合乌朗所说的,只有三司使王叡,而王叡又是容琮的人。

      想到这里,图罕心头一震,暗道不好。

      容琮竟比容琼先一步收到消息,这其中必有蹊跷。容琼此去毫无准备,也来不及同他人商讨,容琮却是准备万全,只待容琼入瓮。

      不久前他才想过容琼感情用事,必然会被这四字所累,但没有料到,自己的猜测这么快就能得到应验。

      正午时分,图罕听到容琼回府的消息,心里很想找对方打听情况。但他转念一想,容琼痛失至亲,自己冒昧地前去打扰,是个十分失礼的举动,于是没有动身。

      春日一过,天气便慢慢热起来了,图罕和一班谒丹人坐在树下乘凉。属下们渐渐习惯王府生活,话也多了不少,其中有个粗鲁莽撞,口无遮拦的,想也不想地问图罕:“王子,他们的老皇帝既死,新皇帝什么时候登基?”

      图罕心道连太子都没有,哪来什么新皇帝。他平放着一双长腿,此时把一脚叠在另一条腿上,漫不经心地回答:“什么时候登基与我们又没有关系,你管它做什么?”

      乌朗见他脚尖晃来晃去,还以为王子最近骑多了马,腿脚酸痛。他默不作声地坐下,开始替图罕按腿。

      一名生着红色胡须,粗壮结实的谒丹人说道:“我倒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

      他话音刚落,众人立刻停止交谈,面面相觑。午后的树林里一丝风也没有,只有偶尔响起来的蝉鸣,如今还不算太热,蝉叫的也不勤快。这懒洋洋的、有一声没一声的音调本该让人昏昏欲睡,可这群谒丹人个个竖起耳朵,瞪着眼睛,很有精神的一同望向图罕。

      图罕当然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尽管京城繁华,王府也不缺吃喝取乐的地方,但此地并非他们的故土,再好也不能称心如意。他的这群属下在王府里修养许久,没有一日不在谋划如何逃回谒丹,图罕原本听听也就罢了,现在见众人盯着自己,便道:“连你都知道这是好机会,何况是别人。你们不需着急,再过几日,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时机。”

      乌朗问:“过几日会有什么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图罕把脚一伸,摊平四肢躺在草堆里,并没有解答的意思。他打了个呵欠,又道:“我困得很,睡一会,你们不许烦我。”

      其他人嘻嘻哈哈地应了,没再打搅图罕。图罕闭上眼睛,独自思索一阵子,最后竟真的听着族人小声的交谈睡了过去。

      晚膳过后,图罕听说容琼仍把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心想对方受了极大的刺激,心绪不定,难保不会做傻事,自己定要过去探看一番。但正式登门拜访,容琼想来是不会接见的,必须用个不被对方察觉的方法。

      他又等了半个时辰,待到暮色沉沉,府中挂起明灯,才往容琼所居的长碧殿摸去。

      图罕早已熟记王府侍卫的夜巡路线,他绕开所有警备,轻车熟路地来到容琼卧房一侧。此处正靠着竹林,月色如霜,在画纸一般雪白的墙面上洒下斑驳墨影。图罕躲在碧丛后,悄悄从一扇没有关紧的窗户往里面望去。

      容琼房内点起了灯,以图罕的位置,恰好可以窥见其中光景。

      这一瞥,却让图罕怔在原地。

      他本以为皇帝死后,容琼会是一副惨然不乐,黯然伤神的模样。不料现下对方坐在窗边,被灯火照亮的半张脸却宛如霜堆雪砌,寒气森然。容琼正执着一把剑,无比专注地擦拭剑刃,他手腕微转,剑身立即投出一线寒光,不偏不倚地照进容琼眼中。

      图罕和容琼共度了一段平和岁月,几乎忘却了对方本性。然而在看清对方神情的瞬间,那个本快从图罕记忆里淡去,一箭将他从千军万马中射落的杀神再度现身,悄无声息地闯入图罕眼帘。

      图罕看得心头巨震,正恍惚间,脚下忽然咯嚓一响,竟是自己不慎踩断了几根枯枝。

      他暗叫不好,刚要退避,还未来得及动作,容琼已转过头,锐利的视线穿透茫茫夜色,精准无比地钉在图罕身上。

      与对方视线相对时,图罕明明身在郁王府,却像是回到了风雪呼啸,兵马喧沸的定雪关,玄衣铁甲的年轻将军骑在马上,隔着漫天飞雪,和他遥遥相望。他呼吸一顿,看向容琼的目光也不可抑制地掺进几分敌意,身躯紧绷起来。

      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容琼率先移开视线,道:“进来吧。”

      图罕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左右看看,见容琼没有再说话,便走到对方窗前,把脑袋探进去:“你在说我?”

      容琼低头继续方才在做的事,显然是默许了。

      图罕没有客气,直接从窗外翻了进去。他在容琼身边坐下,首次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容琼向来是个喜怒易形于色的人,按理说,皇帝驾崩,就算他在图罕身边大哭一场,图罕也不会觉得奇怪。可如今对方面无表情,执剑的手也抬的极稳,冷静得十分反常。

      沉默一阵后,图罕试探着问:“距我上次面圣,只不过十几天前的事而已,你兄长究竟得了什么病?”

      容琼不答。

      图罕拿他没有办法,也不好逼问,只能道:“既然你不想说话,那我也不说了。”他向后一靠,倚在桌前,又道:“我就坐在这里,陪你一会,可以吗?”

      说罢,也不管容琼答不答应,径自倒了一杯冷茶,摆明要长坐于此。

      两人一个拭剑,一个喝茶,相对半晌无言。图罕借着喝茶的机会,不住偷眼打量对方,企图从容琼的神态里找出端倪。

      四鼓将至,图罕早已喝空一壶茶水,正以为今夜容琼都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对方忽然一扬手,将那柄被他擦得纤尘不染、光可鉴人的长剑还鞘。

      “我的兄长并非因病而亡。”容琼仍是方才那副漠然无比的脸色,连声音也冷硬如冰:“他是受歹人毒害,死于非命。”

      说到最后四字时,容琼蓦地收紧五指,捏得剑鞘哀鸣不已,生生迸出几道裂痕。

      这一句话,完全解开了图罕的疑惑,乌朗听到有人说到谋反,想必也是此事无疑。

      图罕同为王族血脉,对于弑君篡位,忤逆谋反之事分毫不觉惊讶。他听出容琼话语间掩藏不住的杀意,方才明白对方的反应为何如此反常,想来容琼得知兄长死因后,定是五内俱焚,气涌如山,一直压抑至今,怒极反静罢了。

      皇帝被杀,容琮与容琼俱是亲王,容琮却比容琼先得到消息,这让图罕有十分不好的预感。他望了容琼一眼,欲言又止。

      容琼丢开手里的剑,靠在椅背上,玉雕般的容颜这时才显出几分疲倦。那句话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许久后,容琼才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道:“你回去吧,让我清静一会。”

      图罕本想提醒他几句,但现在说话,容琼肯定是听不进去的,只好压回腹中,打算等容琼心绪平复后再找他谈。

      他没料到这一耽搁,即刻就出了事。

      次日清晨,王府外喧闹不止,迎来几位不速之客。

      这次是慎亲王亲自登门,身后跟着蒋慑、王叡,外加数百精兵,将王府正门侧门堵得密不透风。慎亲王一众面色阴沉,来势汹汹,根本不像是拜访自己的兄弟,反而像来捉拿朝廷钦犯,大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按理说,此事于公于私,都与图罕没有一丝干系,作壁上观才是上策。但容琼心直口快,胸无城府,让他独自应对慎亲王,怕是要吃大亏。容琼搭救图罕数回,又将他视作莫逆之交,仅凭这份心意,也让图罕无法撇下对方。图罕犹豫了片刻,等容琼现身后,便跟在对方身后,随他一同去见慎亲王。

      容琼像是一夜未眠,发冠衣饰皆未更换。他没有发现图罕,径自走到慎亲王身前,目光往守在府门处的羽林卫一扫,声音冷淡:“你这是什么意思?”

      “近来京城不太安宁,我带些人马来替你把守王府,以免歹人潜入,打扰你的清静。”容琮说话时,不住打量容琼身后的图罕,随即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十三和谒丹王子果然是深情厚谊,形影不离,什么时候都在一处。”

      图罕虚伪地回答:“哪里的话,我恰好要出去玩玩,见几位登门,特来问候几句。”

      容琼这才发现图罕,他玉面凝霜,极为不悦地瞪了图罕一眼,示意他不要多事。

      王叡道:“无妨无妨,既然大王子也在,就一起来罢。”

      几人走入内室,各自坐下。容琼半句客套话也不讲,直接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慎亲王对蒋慑点点头,对方会意,道:“既然殿下主动来问,老臣便直言相告了。我等今日拜访,是想让殿下见一个人。”语罢,他向身后的羽林卫一招手:“把人带上来。”

      那羽林卫转身离去,少时身后又跟着几人,一同押着名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男人。为首的武将抓住那人的头发,迫他仰起脖子,露出面容,同时喝道:“睁眼!”

      那人原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听到喝骂后浑身一颤,立即把眼睁开,连声求饶。

      蒋慑道:“殿下,你可认得此人?”

      图罕见那人满面血污,轮廓极为陌生,不禁看向容琼,想听他怎么回答。

      容琼眉头一蹙:“路衡?”

      “正是。”蒋慑目光冷厉,指着路衡道:“此人便是先帝驾崩的罪魁祸首,他在先帝汤药中动了手脚,变作剧毒,以至先帝毒发而崩,实在罪大恶极。昨夜他畏罪潜逃,企图离京,我将他擒住,严刑审问一番,他才肯交代始末。”

      蒋慑说完第一句时,图罕已觉容琼神色有变;待蒋慑最后一个字出口,图罕与容琼同时离座,图罕抢先扑到容琼身侧,用尽全力将他环住,喊道:“云芝,不可妄动!”

      容琼连椅子也掀了,他双目尽赤,犹如一头暴怒的猛虎,挣扎的力道几乎震断图罕的胳膊。容琼扭头瞪向图罕,咬牙切齿地命令:“放开我,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就算在战场上,图罕也没有见过对方这般森冷,杀意十足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在容琼耳边道:“那你就动手,反正我不会放开你。”

      在场诸人都吓得不轻,王叡忙起身,颤巍巍地跑到两人身旁,劝道:“殿下,路衡身为要犯,理应交由朝廷处置,您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

      慎亲王一手按在容琼肩上,问道:“云芝,在动手之前,路衡还有几句话要说。你就不想听听,是谁指使他谋害皇兄的?”

      这句话见效颇快,容琼动作一滞,果然不再挣扎。

      蒋慑趁机道:“路衡,还不告诉郁亲王,你的所作所为是受谁指使。”

      路衡险些丧命,吓得瘫坐在地,瑟瑟发抖。他抬眼望了望容琼,又迅速低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襟里,半晌没有出声。

      身后的羽林卫抬脚一踢他的背脊,喝令:“说话,装什么哑巴。”

      路衡语带哭腔:“大人,我、我不敢说。”

      王叡适时挪动脚步,用自己滚圆的身躯将容琼隔开,道:“此处有重兵把守,两位亲王都在,你有什么不敢的?”

      图罕先前还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一听,顿感不妙。这几人谈吐举动,竟像是早就商议好了一般,恐怕来意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路衡跪伏在地,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是郁亲王,是郁亲王让我篡改陛下药方,谋害陛下的!”说完,他对容琼不住磕起头来:“小人本不想供出殿下,但小人无能,熬不住重刑,恳请殿下饶恕小人。”

      “我指使你去谋害我的兄长?”容琼怒极反笑,朝路衡走去。图罕以为他又要动手,忙跟在对方身后,暗暗抓住容琼手掌一握,示意他冷静。

      容琼却仅在路衡面前站定,他抬起一足,脚尖抵在路衡胸前一推,迫使他面朝自己:“我再问你一遍,主使究竟是谁?”

      王叡惊呼一声,指着路衡道:“路衡,谋反可是天大的罪名,你怎能胡言乱语,诬陷殿下?”

      “我并非……并非诬陷。”路衡不敢看容琼,小声交代:“殿下吩咐我时,曾给我一块玉,那玉上有他姓名,允诺事成之后,凭此玉换我一生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现下那玉就在我府上,我将它藏在卧房。”

      慎亲王看看容琼,又盯着路衡,沉吟道:“真有此事?蒋慑,你派几名羽林卫去他府中找一找。”

      “仅是一块刻了郁亲王姓名的玉,就能证明是他所为?”图罕死死抓住容琼手腕,将他按在身侧:“这未免太过草率。”

      慎亲王道:“大王子,你有所不知。我与十三同为先皇容敬之子,出世之前,父皇都会赐下一块玉佩,刻上姓名。这赐下的每块玉都是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块一模一样的,你若是不信,不如先让十三将他的玉佩拿来让我验证一番,也免得这叛逆再满口胡言。”他又对容琼一笑:“怎么样,十三可有异议?”

      他说话时气定神闲,极有把握,图罕无法再说,心知这玉十有八九是在容琮手上了。

      不出他所料,容琼面色不改,冷声道:“我的玉佩早已遗失在定雪关。”

      “当真是遗失?”蒋慑似是不信:“殿下,你该不会……”

      容琼双眉一压,目光凌厉得令人不敢正视:“如何?你也怀疑我?”

      蒋慑年过半百,也被容琼吓得后退几步,不敢再说。

      慎亲王道:“那就暂且不提此事,十三,我还有另一件事要问你。”他摸摸下巴,神态略为苦恼:“昨夜拷问路衡时,他还说你与谒丹人往来甚密,除在你府中的大王子外,你还同谒丹王族他人互通书信,图谋不轨,可有此事?”

      “我若说没有,你信吗?”容琼虽是胸无城府,却也不傻。容琮连番逼问,即便是他也看清几分对方意图,便反问道。

      慎亲王摇摇头:“确实不信,十三,恕我冒昧,我要让人在你府中搜查一番,你不会不肯吧。”

      容琼冷哼一声:“自便。”

      慎亲王提到书信,图罕已有几分警觉。他回想起母亲传来的那一封信,心底暗惊,想到自己明明把它烧成了灰,不可能会被他人偷取。想到这里,他不禁骂了自己一句,自己还是太过大意,此处虽是容琼府邸,却内侍众多,难保不会混进慎亲王的人,当初他就应该等那信烧完再出去。

      几名兵士在书房中搜到一封残信,忙将它呈给容琮,容琮皱起眉头,拿着信叹道:“十三,我本也不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来,但这又作何解释?”

      容琼根本不认得这东西,旋即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面无表情地看了图罕一眼,没有说话。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想维护自己!

      图罕心中百味杂陈,无比愧疚,最后竟有些哭笑不得。事到如今,他自知无法独善其身,索性豁出去了,扬声道:“这是我的信。”他怕对方不信,再补上一句:“这是我母亲的家书,信中内容我皆能背诵,要我背一背给你听吗?”

      “大王子,我要提醒你一句,”慎亲王似笑非笑:“你身为降将,私自与谒丹往来,可是要治罪的。”

      图罕无所谓道:“治罪便治罪吧,我与家人通信,何错之有?”

      慎亲王正愁没有办法对付他,现在听图罕承认,简直求之不得,当即道:“那我只好将你按我朝律法处置了,来人!把大王子带下去,等候发落。”

      几名羽林卫刚要行动,还未触到图罕,就听容琼在侧低喝一声:“谁敢动他?”

      容琼转过身,视线缓缓从几名羽林卫身上扫过。他神色极冷,连眉睫都仿佛凝着冰霜,紧抿的薄唇带出几分戾气。几名羽林卫只被他看了一眼,双腿便不住打颤,没有一人敢去碰图罕。

      图罕也没料到容琼会有此举,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正当僵持不下的时候,蒋慑派去路衡府中的侍卫已经返还。为首一人气喘吁吁地行了个跪礼,从怀里掏出一只雕花檀木盒,将它呈到容琮手中:“殿下,我们找到了这个。”

      慎亲王打开盒子一看,立即将它丢给容琼:“十三,你还有什么话说?”

      盒中垫满锦缎,其中正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

      “四哥,我曾把你当做兄弟。”容琼拈起玉佩,甚是珍重地检视一圈,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待你死后,可有颜面去见大哥?”

      容琮被他问得张口结舌,久久说不出话。许久后,他才重重哼了一声:“郁亲王,你弑君谋反,大逆不道,如今铁证如山,料你也无法狡辩。你在府中好好反省一日,隔日我再来审问。”

      说完,拂袖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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