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心》玄圭黛梓

20、痛并快乐的岁月（5）

　　季淳带他回去的时候，医生已经到了。太阳还没有升起，那幢淡青色的别墅竟然让他觉得孤独。
　　笔直而不张扬的金心富贵竹，大胡子的托尔斯泰，光溜溜的大卫雕像。房间，还是季淳的房间。看着眼前不算熟悉的一切，少年突然想起那些非主流海报上随处可见的一句话——物是人非！
　　季淳看似随意地拔拉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转身却对着那跟进来的中年人说：“陈伯，您快看看他是不是有点烫？”
　　那被季淳称作陈伯的人，看起来大概有五十多岁了。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服，显得特别精神矍铄，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是那一双小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泛着精光。那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杨梓倒觉得他像个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奸商？杨希文讨厌奸商！
　　先入为主的想法往往是最要不得的。所以，当陈桥东递过温度计的时候，杨梓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抗拒，他没接。
　　季淳有点尴尬，伸手就要接过那支温度计，可是陈桥东躲过了。然后，被杨小孩无辜讨厌的陈医生直接就抬起他胳膊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给他塞到了胳肢窝下。这样做的结果是——小孩很懊恼，用一种反感的不能再反感的语气，当着季淳的面，对他老师用了敬语称呼的人说：“别碰我。”
　　有点意外的是，季淳居然什么都没说，反倒是陈桥东很无赖的开口，“可是已经碰了啊。”
　　“你——”杨梓的眉头蹙的更深了，怎么还有这么当医生的？
　　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抽烟，初中三年干尽了所有能干的坏事，对于师长的教诲，他从来都是一副能奈我何的欠揍模样。别人家的父母都盼着自家的孩子学习好，可杨爸爸却是希望他家的宝贝能够乖一点。直到上了高中，他才有所收敛。为什么？因为季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可是，在季淳面前，他的哑口无言完全是被征服的感觉。而面对陈桥东，却让他有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带着些恼羞成怒的杨梓，手一伸就要取出那凉凉的温度计。
　　季淳，眼睛一瞪，“你敢拿出来试试。”
　　陈桥东，眉头一皱，“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听话？”
　　在两种不同的威压下，杨希文很没出息的把体温计又给乖乖放回去了。

　　两分钟后。
　　陈桥东狠狠甩了两□□温计，然后才悠悠的说：“才三十八，难怪还能这么折腾。”
　　季淳好歹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脸马上就又沉下去了，语气也生硬了许多，“既然没事，吃点饭就回去训练吧。”
　　陈桥东：“哎，季淳，你家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怎么也得上点药。”
　　不知道是因为季淳突然变冷的态度，还是因为陈桥东说他是季淳家的孩子，杨希文的少爷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都给我滚出去。”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啊。
　　季淳手立马举得高高的，却是突然想起了他昨夜受的委屈，那句“你昨晚为什么没来”的质问一出现在脑海中，半空中的手就再也打不下去了。于是，呆了三十秒的季老师，只能憋憋屈屈的说了句“这是我的房间，你让我去哪里？”
　　旁边的陈桥东就像见了火星人一样看着季淳，“这不像你呀。”杨小孩在心里默默的赞同了一下。
　　季淳，“陈伯您把药留下先去吃早饭吧。”
　　“唉，用不着我了，看看这逐客令下得，哼，挺着急啊。”陈桥东自言自语的埋怨着，可还是怏怏不乐的走了。
　　杨梓这个时候居然笑了，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本来就被季淳压的没多少的气场这下更是丢得一干二净了。为什么会笑？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大概是因为季淳吃了闷亏吧。可是，季淳的表情很严肃，甚至是严厉。
　　“你小小年纪脾气怎么这么大？你爸惯的你？嗯？长辈说你几句怎么了，打不得骂不得，连说你几句都不能了？啊？”季淳是一点儿都没跟他开玩笑，可他这么冲的语气竟然没有像小孩想象中那样咆哮如雷。
　　杨希文弱弱的，“我没不让说。”
　　季淳的声音却是突然拔高了，呵斥道：“还敢顶嘴。我给你定的规矩你记了哪一样？”
　　熊孩子很郁闷，不是我才是那个受伤害最深的人吗？你不是应该哄我求我原谅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颠倒了？
　　如果让季淳知道他这个时候是在纠结这些东西，绝对会气得狠狠给他一巴掌。因为季淳看他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反思，季淳心中特别期待他能说一句“我错了。”可是，怎么可能。所以，季淳继续训话。
　　“三队的人哪个没挨过你秦三哥的打？你那面子就那么重要，别人能接受你为什么不能？”
　　二十一世纪的小孩大概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怎么怎么样，你怎么就不能怎么怎么样”或者是“看谁谁谁家的孩子这好那好，你怎么就没一样”这类话吧，所以季淳的话一说完，杨小孩就瞪大了眼睛，开口就是一句“他凭什么打我？”
　　“啪”，脆生生的一巴掌。杨希文的白白的脸颊一下子就起了五条红棱子。
　　季淳的声音冷的都能凝成冰碴子了，“你声音重就有理了？秦颎身为大队长，你老师我的同辈，他凭什么不能打你？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小孩眼睛里泪水早就在打转转了，虽然他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人，可此刻他真的好想问问他爸爸为什么要把自己托付给这种人。杨希文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我——不——用——你——管。”
　　“啪”，等待他的又是重重的一个耳光。很疼。小孩哭了，委屈？难过？还是纯粹是疼的？他不知道。只是左右两边脸应该平衡了吧。
　　“你再说一句。”季淳的手又举起来了。
　　“我说——我不用你管。”
　　“你不用我管用谁管？啊？”季淳气得眼睛都红了。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巴掌，只是这次打得是嘴。等他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打重了的时候，杨希文的嘴角已经有了一抹小蛇般的暗红色。
　　季淳心底有过一瞬间的心疼，可这心疼也只是一瞬间。
　　从来没被这样打过的小孩，现在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季淳，丝毫不害怕。
　　季淳有点后悔打他的脸，站了一分钟就转身走了。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却拿了根细细的竹条子。出于本能的害怕，杨希文轻轻的往后躲，可他又能躲到哪里呢？
　　季淳一把拉过他，什么话都没说，按那儿就打。竹条子划破风的声音“咻咻咻”的，一连十下全打在一个地方，杨小孩觉得自己屁股要炸了，滚烫滚烫的，真疼啊。
　　小孩疼得忘记了呼吸，季淳打得忘记了手下留力。十下过后，季淳稍微顿了顿，一下就把他宽宽松松的裤子拽下来了。
　　杨希文“不要”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呢，季淳手中的竹条子就又抽下来了。还是刚刚的地方，还是十下。杨小孩疼得脸都抽一块儿了，可就是喊都喊不出来。
　　季淳停手，“去跟你秦三哥道歉，这件事我们就算完。”
　　“不去。”太疼了。仅仅是两个字，可小孩等了两分钟才说出来。
　　“咻”，又是一下。“不去还打你。”
　　“打我也不去。”
　　季淳扬手，朝着臀腿处重重的一下。“想清楚了？就这个地方，这个力度，你刚刚那句话一个字一百下，我可以考虑你的意见。”
　　小孩声音闷闷的，“有本事你打死我。”
　　季淳从来没见过这么犟的小孩子，打不软的小火鸡一样。这次顺了他的意思，以后还怎么管？于是，身为校园三jian客的季淳果然不负众望，再一次抬手，又是十下。臀腿间竟然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肿起一道子弹指可破的棱子来。完全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疼痛。
　　“去不去？”季淳问。
　　“你真舍得打啊？”
　　季淳挑眉，“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事实上，他确实是开玩笑。怎么可能实实在在的来，五百下，腿都废了。
　　杨小孩被季淳一阵疾风骤雨伺候的脾气全没了，所以，他很没骨气的说：“那我考虑考虑。”
　　季淳笑了，抬手再打，“咻咻”，连着的两下，“什么叫你考虑考虑？”
　　“别打了，我去就是。”人在棍子下，不得不低头啊。
　　“最后十下，你好好想清楚，你的倔强除了为你换来这么多的竹条子以外，还带给了你什么好处？”
　　“啊——疼！”

　　大概是因为季淳的最后一句话，在很多年以后，杨希文做每件事都会想一想到底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