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神》维尔彻尼

2、神迹

　　咔啪……

　　从下而上，从火焰的底部开始，细小的冰晶蔓延开来。
　　这点变化很快便引起了台下众人的注意，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快看，那是什么？”

　　火焰，在这寂静中仿若惊雷般明显的声音下，跃动的火焰被冻结了。

　　“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请安静，请诸位安静下来。”神官竭力维持着秩序。

　　位于神官们最中央的大祭司死死盯着火刑柱上的异状，内心已经有所猜测。
　　他的面色依旧稳重，眼中却满是喜悦的光，隐藏在衣袍中的枯瘦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如若不是身为神谕祭司的矜持，这位老人或许就要呼喊出声。

　　冰晶继续往上攀爬，从柴捆上的火焰到少女被火舌舔舐的双腿，从被烧焦的衣摆到少女垂落的发梢，到腰腹，到胸膛……

　　“神迹，是神迹吗？是女神大人降下的神迹吗？”

　　随着冰块凝结的细微声音，祭祀场内信徒的骚动也越来越大，并不是恐慌，而是充满期盼的欣喜，即使是神官也无法阻止。终于，一切私底下的交流都化作了惊呼。

　　“——那是——”

　　此时，渐渐慢下来的冰晶已经攀附到沙佩的脖颈，正顺着少女的下巴往上包覆她的脸颊。

　　意识模糊的沙佩勉力睁开眼。
　　眼前的一切影影绰绰，可她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那个背影，这背影倒映在她椿绿色的双眼中，令她从喉间挤出一声嘶哑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啊”。

　　那是多么高挑而又美丽的、美丽的神啊——

　　如同屋檐的一捧初雪、如同树梢的一支冰凌、如同凛冬的一缕天光……

　　任何词汇都无法描绘出沙佩内心的感受。
　　是的，即使是背对着她，她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知道，那是只消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是她所热切想要与之相会的——

　　“是女神大人——！”

　　冰寒与雪之女神——蔻德丝。

　　沙佩想张嘴，想扯动脸颊的肌肉露出一个笑容，那一定得是她最热情、最好看的笑容。她绝对不可以怠慢女神大人，那可是女神大人啊！

　　但是，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冰晶已经来到沙佩的眼下，这些冰冻结了她的所有行动，除了眨眼她无法动弹哪怕一根头发丝，甚至连这眨眼的自由也将在几秒内消失，可她又怎么可能舍得眨眼？！

　　沙佩惨白的脸上涌现不正常的晕红。
　　少女的双眼越睁越大，她的双瞳就像林间的小鹿般水润，天地间除了那抹背影再无其他。
　　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那抹倩影，只想将对方更多、更多的收入眼中。

　　最后，她的双眼月牙儿似地弯起来，带着期盼、带着喜悦、带着餍足。

　　沙佩近乎贪婪地望着对方，她展露出自己所能呈现出的唯一表情，这表情凝固在她脸上的时候，她的眼瞳还残余着最后的影像。

　　啊啊……

　　沙佩混沌的脑海中，已经无法组成任何有条理的句子，除了如此满足的喟叹，她再也想不出其他，也不再需要其他。

　　当沙佩彻底与十字架与火焰一齐被冻结在晶莹的冰霜内以后，造成这一切的女性依旧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大祭司早在她出现之时便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这老人在狂喜之下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然而不会有人指摘他，又有谁会指责穷尽一生、终于在生命之火即将燃尽之时见到所信奉之神的神的信徒呢？

　　虚踏在空中的女人赤/裸着雪白双足，往上是笔直修长的腿、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比辉耀光三日更加耀眼的发……

　　她淡金的眼睫就像初晨的微光，红润的唇瓣就像蔷薇的花瓣。她微微垂下眼，所有的声音就在这注视之下消失了。

　　在冰寒之国蔻德的这些信徒眼中，冰寒与雪之女神蔻德丝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物、是世界法则最完美的造物；是他们从牙牙学语之时便开始学习祷告之语，从拥有独立认知之后便开始确认，愿意从身到心献给对方的，最伟大的女神大人。

　　神迹，出现了。

　　不、不仅仅是神迹，这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无法也不能用神迹概括，是足以令所有女神信徒疯狂的，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的疯狂事态。

　　——此乃女神亲临！

　　不少信徒们面色潮红的祈祷起来，还有部分因极度的喜悦而无声抽泣着，看呆了的信徒急忙低头，无人再胆敢直视脚踩虚空的女神大人。
　　不仅仅是台下的信徒们，祭台上的神官们更是早就泣不成声。

　　——蔻德并未被抛弃，这个国家依旧被女神所垂怜着。

　　在五百年后，在从未出现神迹的五百年后，本以为被抛弃的国家、本已经绝望的国民，在这片冰雪凝成的土地上，迎来了最美好的一天。

　　在这里，在圣祭日，不仅出现了神迹，女神大人也亲自降临了。

　　女神在注视着他们，女神在庇佑着他们，女神从未离去。
　　至少，现在，女神已经归来。

　　这种幸福、这种幸福又如何教这些信徒不流泪？

　　老泪纵横的大祭司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低垂头颅，轻声哽咽着。
　　女神大人似乎有耐心得过分了，即使这名神谕祭司如此怠慢她，她也没有开口进行催促，毫无表情的脸上，也未曾出现不满的神情。

　　没有人会因女神的举动而怀疑她的真实性，除了女神又有谁能够做到将火焰都冻结？又有谁能够如此切合冰雪？

　　大祭司始终是大祭司，是这里身份最高的人，他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
　　这名老人用衣袍拭去自己的泪水，然后向女神行礼：“女神大人，我是您的神谕祭司，伊姆霍特/普……”

　　女神始终沉默的聆听着。

　　她的视线扫过祈祷的人群；扫过祭台上的神官们激动泪流的面庞；扫过大祭司伊姆霍特/普斑白的须发与满是皱纹的脸庞；却始终未曾投向身后、投向睁着双眼被冻结于冰霜的沙佩。

　　她垂下眼睫，目光停留在大祭司身上。
　　她的视线极冷，无论看向谁，都会给谁带来极大的压力。

　　待到大祭司在她的注视下一边冷汗涔涔，一边将冰雪圣殿的情况尽数道来，将沙佩的事也一并说完后，冰雪女神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仅仅余下一声淡淡的：“嗯。”
　　这声音也很快逸散在了空气中。

　　半晌，大祭司抬头。

　　帝都斯诺希恩持续三个月的飘雪，停了。

　　“哼。”
　　祭台下，隐藏在人群中的男人压低帽檐，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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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沙佩每天都在商业（没有互）吹女神。
谢谢fdcb5的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