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云端（GL）》青琦

34、尽欢消日永

　　已是深夜，热闹的只有酒吧和夜店。

　　苏澹月驶往酒店相反的方向，在某个黢黑的巷口停车，一动不动坐在车里，闭上眼。片刻养神后，她手机解锁按免提：

　　“喂？麻烦摆平了？”

　　那头接的很快。通过电波传来嘈杂劲爆的舞曲背景乐，瞬间在整个车里响起，与安静的氛围全不搭调。

　　“苏澹月？说话，什么事？”那人大声催促。笑吟吟地，开心至极。

　　澹月挂断了电话。

　　对方也没再打过来。

　　下车望着眼前酒吧招摇的霓虹灯招牌，耳边是轰鸣的摇滚乐。苏澹月低调走进去，戴了个黑色棒球帽。

　　她点杯果汁坐在角落。位置很巧，可以将灯光闪得最频繁的几个地方收入眼底。视线在人群中搜索，很快看到了想找的人。

　　云络打扮精致，正和服务生小姑娘聊天，笑得开怀，偶尔快意地挑眉。

　　苏澹月扫了眼腕表，慢慢喝果汁。

　　歌一首一首唱过去，云络一口饮尽杯中物，朝歌手走过去，弯腰同他交头接耳商量什么。

　　苏澹月也刚好喝完，不动声色地走出酒吧，果然前脚踏出门槛，就听到熟悉的嗓音伴着音乐响起。

　　她脚步没停，坐进车里，又等了半小时，才叫云络出来。

　　云络走路很稳，并没喝醉。高跟鞋踏着轻快步伐，嘴里似乎还在哼歌，拉开车门做进去，笑道：“明天大干一票的人，怎么这么悠闲？”她还不知道任务失败的事。

　　“没摆平，它跑了。”苏澹月也没避讳，直接呈上事实。

　　云络怔了怔，但到底见的多了，惊讶不过片刻而已。苏澹月开车，云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窝着，长舒口气，抬眼看到还在营业的便利店，刚想说下车，对方道：“我定了外卖。”

　　“……贴心。”云络满意得赞了声。不管怎样，热饭总比泡面要好。

　　“玩得开心？”

　　“还行。”云络眯起眼，“小镇子姑娘单纯，欺负起来挺有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跟踪？”

　　“你唱歌不错。”苏澹月没有回答她，岔开话题，又似变相默认。

　　云络唇边漾起笑容：“看来你不讨厌夜生活？”

　　“算不上喜欢。”

　　“啧，在苏家被欺负了心情不好？”云络伸了个懒腰，“你这种死板的，叫暴殄天物。日子……长着呢。”

　　以前她感慨的时候，苏澹月往往不接话。但这次，她破天荒开了口：“那个小姑娘，和上次你在大连酒吧搭讪的服务生有些像。”

　　“哎哟，记性不错？”她眯起眼，“都娇娇小小的。说呆头呆脑吧，眼睛又有灵气。害羞了只顾低头调酒，撩红脸也不吭声……是挺像。”

　　“不过，你没见之前西安有个，眼睛比她俩还干净传神……”云络懒漫絮叨，目光渐渐远了，扫过身边专注开车的女人，一下子索然无味。

　　“怎么突然提这个？”

　　苏澹月沉默片刻，突然说：“如果有哪个小姑娘，让你突然想照顾她一辈子……我会帮忙。”

　　云络深深蹙眉，冷笑：“就玩玩，哪儿那么多心思。你今天怎么了？”

　　苏澹月放慢车速：“不累吗。”

　　“拜托，老看一张脸才心累，”云络好笑地瞄她一眼，“这个变老了，再找下个呗，百多年不都这么玩过来了？反正年轻漂亮爱玩的多得是。过刺激点挺好……你今天很奇怪。干嘛操心这个？”

　　“……思春了？”

　　苏澹月手晃了一下，车子打滑。

　　“好好开车。”云络慢条斯理，“是我多想了，你要思春，我都能去烧香了。也只有你，顶着二十多岁的脸过一百多岁的日子。比管家婆啰嗦，比钟点工准时，比……”她想了想，又下了个比喻，“比死人还无聊。”

　　苏澹月不语。

　　云络却好像想到什么，眉头渐渐皱起，难得的犹疑：“苏澹月，你这活死人样……是不是咱俩之前那段，给你阴影了？”

　　苏澹月开口，却被云络打断了，抢道：“你不会这么一根筋吧？我都说了，咱俩不合适。跟你在一起，只会觉得越活越……啧，怎么说，一对着你的脸我就想到被打药的鬼样子，糟心。分手也说得很清楚，我不是找同类舔伤那种人。”

　　苏澹月沉默许久。

　　“我记得。”

　　云络叹口气。这人不论是笑得温吞吞，还是惜字如金，都一副逆来顺受的奴才样，一点性子也没有，隐隐又透着虚伪，看着都心累。

　　“算了。一看就知道你任务搞砸了心情不好。找个暖男吧，专治你这种文艺女，滋润滋润你就……”

　　“到了。”苏澹月踩下刹车，打开门，“我和老板通了信。”

　　一句话，就堵住了云络所有乱七八糟的感慨。她眉头一抬，似笑非笑：“新任务来了？”

　　“先休息两天。之后西安汇合。”

　　苏家后山地形还挺复杂，云月遮星，雪林里很容易迷失方向。叶雨初被她一提醒，冷意漫上周身。

　　关键姬云都手也冰凉一片，捂都捂不暖。

　　她明白不能再这片林子里逗留，早一刻离开都要安全很多。奈何冻得牙关直颤，咯吱作响。

　　姬云都回头看她，慢慢抽出了原本握紧的手，放回身侧。

　　叶雨初一怔。

　　“我天生体寒，接触多了只会更冷。你呵口气，合十搓搓，手会暖和些。”

　　“……哦。”她讷讷，没来由心里一空。

　　姬云都转过身：“还得走快些。累了立刻说。”

　　她的背影依然挺拔修长，但落在叶雨初眼里，突然就有了单薄的意味。一人冒风迎雪，一人引路前行，没有并肩的存在。

　　也许她上次真的不是糊弄自己……天生体寒，自小如此，已被折磨习惯。哪怕听起来一点都不科学。

　　“姬云都，你有没有寻个老中医看看？”

　　姬云都停下脚步。

　　叶雨初低头看她脚印踩着走，冷不防撞上她后背，才发现她停驻，忙问：“怎么了？”

　　“她们来了。”

　　谁？

　　叶雨初勉力睁大眼睛看，好在月光在雪地上异常明亮，清晰看到远方两点人影。她忙招手，那两人也走得很快，距离近了终于看清：是她姐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初初！”叶瑾瑜一脸焦急跑上前，脱下自己的冲锋衣就给她套上，看到她头上撞出的大包，脸黑似锅底，眸中怒火直喷姬云都：“怎么回事？她怎么受伤的？你谁啊？”

　　牵涉妹妹的安危，叶瑾瑜的风度直降为零。

　　姬云都没有解释，只望着她们来的方向：“你们走了多久？”

　　“二十分钟。”苏皓月开口。

　　“走吧，十分钟内回苏家。”扫了眼叶雨初，“她头上的伤不能再吹寒风。”

　　说完，她又走在前面，完全忽略了叶瑾瑜的怒火。

　　叶雨初刚想解释，结果叶瑾瑜掰她的脸左瞧右瞧，一时脑子有点蒙：“姐？”

　　确信没有更糟糕的伤口，叶瑾瑜才长舒口气。盯着已经走远的姬云都，眯起眼：“初初，她是谁？”

　　“她叫季然。”苏皓月开口，却抬眼看叶雨初，“叶小姐，您还好么？”

　　叶雨初直视苏皓月的眼睛，对方目光清明，看不出什么深意。季然这个名字……很久没有接触了。以至于都快忘了，姬云都和季然，本是同一个人。

　　“我很好。”叶雨初拔脚追姬云都走远的背影，轻声道，“多亏了季然小姐照顾。”

　　回苏宅后，姬云都直接进了西厢房，苏皓月本想留下叶家两姐妹，结果叶瑾瑜不由分说，把妹妹推进车里，干脆利落地谢绝好意，驶进了镇中心医院。

　　在叶瑾瑜强制要求下，叶雨初头上裹了好几圈绷带，在病房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又被拉去做全身体检。

　　叶雨初想着青铜鼎的事，心里始终不安。又不想吓到姐姐，只好试探道：“姐，你和苏家的生意谈得怎么样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叶瑾瑜放弃这笔单子，不要再和那尊青铜鼎扯上任何关系。

　　“暂时不用管了。”叶瑾瑜的回答出乎她预料，“老爷子专车快要到了，头疼的事儿他自己办去。”

　　叶雨初这才明白过来，夏总要亲自来谈。

　　但青铜鼎里的饕餮……

　　她能肯定事情平息下来一定是姬云都从中出力，饕餮也许……已经和之前的傲因一个下场。

　　但终归还要确认一下。

　　和姬云都分开一夜，她也没休息好。之前被压下的太多疑惑又浮上心头。别的不说，在雪地里背她时手臂冷硬的石头触感、突然停止的呼吸和心跳……一定要问个明白。而且不能再等了，一定要在姬云都离开苏家镇之前，再见一面。

　　想到那人还要去青海，一刻也等不得，叶雨初从姐姐这里下手：“姐，你等报告吧，我要去见个朋友。”

　　叶瑾瑜坐病床旁：“见季然？”

　　见妹妹点头，叶瑾瑜起身整理衣领，拎包要出门：“的确要谢她。我还要向她道歉，之前无礼冲撞了。”

　　叶雨初见事态不对，绞尽脑汁，忙拦住她：“不用你去，她脸皮薄，我怕你们说不到一块儿去。还是我去吧。”

　　叶瑾瑜不解：“怎么会？姐姐是吃口才这碗饭的。”古玩古玩，半真半吹，叶瑾瑜可谓个中老手。

　　叶雨初只好笑笑：“唔，她这人有点闷。”

　　叶瑾瑜见她坚持要自己去，而且之前问了医生，说她除了头上这块伤，其他没什么问题。叶瑾瑜皱皱眉，只好松口：“……好吧，到苏家保持手机畅通，我随时都可能打电话。”

　　叶雨初颔首，想到一事，觉得还是要知会姐姐一声。

　　她看着叶瑾瑜，语气居然莫名郑重低缓：“姐，我想带季然回家一起过冬至，可以吗？”

　　叶瑾瑜笑起来，想揉她头发，又怕碰到伤口生生忍住。只笑道：“这么正经做什么。她是你朋友，当然由着你。”

　　见妹妹跑远了，看着手上快削完的苹果，耸耸肩，只好送到自己嘴里。有些感慨喃喃：

　　“这孩子，不是一向自作主张惯了么。那么小心问我，还以为要带男朋友来见家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