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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相逢却不识 ...

  •   她下意识握紧身边人的手:“去瞧一眼?”

      姬云都颔首,两人不再打算休息,转身下楼。梁信已经走远,木楼梯上只有她们二人错落脚步声。因为惦记被围观的“东西”,之前稍显轻快的氛围悄然消失。连续的暴雨带来湿潮,过道里已经有了霉味。

      虎峒村彻底被冲毁,现在谁也没空闲打扫祠堂。

      “昏迷之前,覃老太拖住了我的脚。我想她应该也被冲出来了。”

      “她没死,被覃贵关起来了。”姬云都没打算瞒她。

      “所以,最后是小刀杀了它。”叶雨初声音很轻,“当时都发生了什么,云都?”

      龙屠疯了一般砍杀巨怪,最后泪流满面被姬云都打晕的一幕,她当时恰好醒转,瞧得清楚。事实上,刚才在下楼找姬云都之前,她先去看了龙屠,但如梁信所言,房间门被反锁,敲喊半晌无人应和。

      因为记忆很凌乱,她还不太清楚龙屠后来的经历,不知如何劝说,只能先找姬云都了解个中详情。但梁信在场,她直觉不能冒失提怪物的事。

      姬云都一句“别怕”,又让她心魂一安,竟然拖到了此刻。

      “有些复杂,一时半会说不完。”姬云都沉吟片刻,“不知你记得多少,也不急一时。”

      叶雨初瞳孔微微一缩,肩背有点僵硬。

      刻意去想的话,脑海里血腥破碎的画面排山倒海,汹涌而至。

      她还和姬云都十指相扣,但空垂的另一只手却轻微颤抖。暂时还控制不住痉挛,尤其清醒自己还没离开虎峒这一事实。

      噩梦一般的恐惧,哪怕支离破碎,依然心悸。

      “关于它的……不多。”

      她下意识用模糊的“它”来指代,而非妖物或巨怪,好像这样可以减轻一些恐惧。

      叶雨初害怕那妖物,怕到了极点。

      伥鬼的畏惧,和她自身的惶恐,反复叠加累积,最终击溃了神智。尤其是伥鬼对“它”的恐惧、卑微和服从,叶雨初必须全部承受。

      她的记忆至于最深的恐惧,它张着血盆大口,獠牙毕露冲向自己,之后就是被无止境的黑暗和腥臭包裹,直到昏厥。

      本来体能就被伥鬼折磨得濒临枯竭,从进入神女山祭坛后,甚至一度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要么是飘忽不清的白影,要么是企图撕裂她的恶鬼,身体在变异,渴望扑杀,撕裂喉管,咬食血肉,越来越像饥不择食的野兽。

      记忆也混乱破碎。

      她额头有冷汗冒出。

      姬云都抬指拂过她额头,指腹擦过细密腻湿,她目光一沉,口吻有些硬冷:“好了,不许再想。”

      “……不想了。”叶雨初闭了闭眼,扯起苍白笑容,“你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姬云都目光幽暗,寂寂望向她。大概下了有五步木梯子,她低声说:“你要去看龙屠时,我同去。”

      这是比简单的告诉更安心的承诺,同去。

      叶雨初恍惚,来虎峒之前在凤凰客栈里,她就说,同去。

      头疼渐渐缓了。

      大概是为了照顾她,姬云都步速不快。

      她们已经下到祠堂底部,叶雨初下意识抬眼朝某个方向望去——回廊,绕过曲折的弯,视野望不到的尽头,会进入一间厢房,房间尽头的石板下就是地道,直通神女山内部。

      祠堂地势颇高,算是建在半山腰上,才没被冲毁。但恐怕地道至少得有三分之一,被黑水淹了。

      她刚醒时以为在某个村民家中,稍微走动才反应过来身处祠堂。而且村民也都在这里,只能说村落那儿已经毁得不能住人。

      神女山直通覃家后院,覃家的吊脚楼肯定毁损最严重……

      “覃檀她怎样了?”

      覃老太无甚好说,倒是覃檀惨白的脸在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叶雨初抬手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勉强扯出安静的笑容。

      “我记得在暗室里发现了昏迷的她,身上有伤,穿红衣戴面具。她呢?也出来了么?”

      姬云都望向她。

      她能感觉到她的异样,雨初凭借理智勉强成功地克制住了慌乱。但神经绷得太紧,像……惊弓之鸟。

      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姬云都垂了眼睫,每一字都含蓄而有分寸:“她在祠堂。”

      叶雨初松了口气,想到覃檀与她族人一样在祠堂避难,宽心不少。

      覃檀的确在祠堂——

      头骨收在棺材里,停灵。

      姬云都知道,现在说的每一字都能轻易左右雨初情绪:她疲累太久,不是睡个一天一夜就能完全缓解的。先前和伥鬼纠缠,精疲力竭神志不清,还不清楚覃檀与陈犀的事,恐怕后来的黑影更是蒙在鼓里。

      她不会骗她,但要等情绪彻底平复,或者她们真正出了虎峒之后,再慢慢告诉也不迟。

      姬云都撑开伞,要她靠近些,一步迈入雨里。

      村民围得挺多,都在用方言交流,嘈杂喧闹,甚至盖过了滂沱雨声。叶雨初听不懂,只觉每个人神色都很凝重,覃贵站在中央,似乎在思考。

      梁信看见她们,快步走来:“是个雕塑,青铜的蟒蛇头。看样子应该是刚才他们回村子时候搬来的,就是不知在吵什么。”

      叶雨初低头思忖。

      “好好的猪牛不找,怎么找了个这么沉的蛇头。”梁信有点困惑,但看那些村民七嘴八舌情绪很激动,他下意识压低声音,轻声抱怨。

      “如果是蛇,会不会……”她本想问出,但梁信在旁,突然哽住思索如何措辞。

      “再等等。”姬云都当然明白她所想,看了眼一旁梁信,显然他对塑像产生了兴趣,一时半会赶不走。

      不知覃贵说了什么,村民果然渐渐散去,只剩两人。覃贵从刚刚姬云都出现就注意到了,现在冒雨上前:“你终于醒了叶警官,之前照顾不周,还请担待。”

      叶雨初轻轻摇头:“您客气。”

      姬云都则问:“发现蛇头铜塑的是那位吗?”

      她目光看向还站在铜像身边的男人,得到覃贵肯定,两人撑伞走了过去。梁信要跟上,姬云都微微侧头:“梁先生,我与雨初两人足矣。待会儿还请你帮下覃村长,把蛇头运进祠堂里吧。多谢。”

      她的嗓音清泠泠的,融入雨声里,不疾不徐,温和有礼。

      哪怕还是疏离客气的“梁先生”,依然教梁信无法拒绝,待有点懊悔时已经点了头。覃贵要再去找些帮手,梁信本还能凑上去再看看那铜蛇,只是方才季然的话,叫他突然有点拘束,愣在原地。

      隔了潇潇冷雨,望向那两人共伞而行的背影。未见亲昵依偎,也不曾笑语温言,但偏生惹眼得很。

      无声的默契流淌其间,温情脉脉,再容不下闲人间隙。

      再寻常不过的事,却莫名生了风雅意味。好似信步并肩,云山万重,远游而去。

      温柔话音早消失在大雨里,却蓦地响起在他耳畔:

      我与雨初二人足矣。

      梁信有些怔然地想,季然一直都很女神,自己深有感悟。叶子……什么时候也有点远了。

      ***

      到了铜像跟前,叶雨初的隐隐预感终成现实。

      青铜斑驳生锈,蛇口大张,毒牙毕露,贪婪暴戾刻画得淋漓尽致。她蹲下身,又靠得更近认真探看细处。

      “云都,那时候我特地凑上前仔细看过。”叶雨初轻声唤她,虽然犹疑却不困惑,而且愈来愈坚定,“它是丹朱陵里那尊金人的……一部分。”

      “连那铜俑也被冲上来,而且蛇头还撞断了。”雨初只觉匪夷所思。

      姬云都目光却一暗:千年筹备,延维在这十二峰里不知聚了多少妖物,只怕她们这一路坎坷,绝没有斩尽杀绝。无非是现在群龙无首,蛰伏不出罢了。

      铜像是不是“冲上来”还很难说。不过把它拗断丢上来,那些东西想必也不想生事。既然送上来,便收着罢。

      “那俑人应该也在?”雨初仰头问她。

      姬云都没有回望,冲那两个始终不吭声的男人,突然说出一些奇怪的音节,还用不撑伞的手来回比划了几下。

      雨初静观其变,却见原本沉默如石的男人突然很激动,也在比划,嘴里快速蹦出长串方言,完全无法理解。

      姬云都似乎猜了个大概,最后让了个“先行”的手势。那人也不推辞,目露急切,吆喝几声有几位村民就凑上前,他们匆匆走远,她二人也跟上。

      “你什么时候连这方言都学会了?”

      虽然只有几个词,但她的确在和他们沟通。

      “刚刚。”姬云都坦然,“他们围了三圈,吵嚷得很。有几个词反复在说,雨声也盖不住。想必和铜像有关,我便记下了。那时你在想蛇头,忽略了也正常。”

      叶雨初有点脸红,就算不想蛇头自己也不大可能会关注这细节。

      “对了。你怎么唤梁哥先生?”

      姬云都一顿,凝望她慢慢道:“点头之交,不可唐突。虎峒人不待见警察,我敬他先生,合礼得很。”

      姬云都的“含蓄”,在她耳里却过分直白。

      “他同你关系好。有些心思也许你看得出来。”

      叶雨初默然垂首:我不仅看出来了,还亲耳听见过。只希望你永远看不出。

      “我看不看得出,其实没所谓的。你看不出不起意才好。”

      “那便是蠢了。你想同个蠢姑娘做万般好事么?这难度有点大。”姬云都眉头一挑,特地说得慢了,好叫她听个仔细,“我看得出,掐灭了,才好。”

      叶雨初心跳得极快,抿了抿唇,觉得脸有点烫,闷头不说话。

      山路泥泞,她们走得不算快,前面村民虽然急,但体谅她们也没催。雨初体力到底不如来时,没有背旅行包,却开始低声喘息。

      “累了就说。金人笨重,一时半会儿冲不走。”

      叶雨初知道她说得没错,只是早点看到会放心,稍微赶一赶还撑得住。

      姬云都为她擦去额头细汗,思索片刻似乎得了主意,嗓音清冷一本正经:“你喜欢强撑,我一向清楚。虽然看不惯,但既然你喜欢我就不拘束。巧的很,我先前练习煲粥,最近对煲汤更感兴趣,回去打算多熬些鸡汤。雨初,你觉得可好?”

      叶雨初自然由着她。

      “甚好。现在你喘多少下,到时候喝多少碗。”

      叶雨初闻声脚底一滑,差点摔下去。吓得一下闭了气,口水却呛了喉咙:“咳咳……呼,别乱来。”

      姬云都实在太说一不二,也许真能似笑非笑地,搜罗法子要自己把汤灌下去。

      前面有个村民往她俩这边跑,见她们望过来,便挥了挥膀子,又抬手指向不远处。

      叶雨初气息平复,舒服了些。两人走过去,果然看到心心念念的金人,半身埋在淤泥里,露出上身甲胄凛凛,七尺斧钺只露出一截长柄,剩下的陷进泥地。

      雨水早就洇湿了青铜武士俑,但它浑铸而出的人物,所有姿态与神情早在千年前定格。额头至鼻端浇铸了面具,女武士容颜半遮,仅露出尖瘦下颌。

      叶雨初想起丹朱陵中惊心动魄,沉默不语。

      就算出来了,陵墓里还有太多秘密没有解答。

      姬云都突然将手中伞递与雨初,自己脱了鞋袜卷起裤脚,跳入泥潭中。雨初立刻要上前帮忙,被她目光逼退,反而招呼那几位村民过来抬一下。

      等全部搬上来,姬云都拍了几张照片,之后又勉强和那几人交流了一下,猜出他们也有要运回祠堂的意思,便不再拦。

      姬云都身上沾泥,又衣衫尽湿,有些狼狈。叶雨初忙上前给她打伞,轻声咕哝:“怎么突然就跳下去……”

      “雨初。”姬云都听她细细絮叨担忧,等她咬唇不语时,忽地反问,“长宜是谁?”

      叶雨初彻底怔住:她怎么突然提这个?

      “出神女山时,你昏迷刚醒,喊了这名字。”

      忽然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脸色登时苍白如纸。

      “长宜是入我梦的女子,穿白衣,有个徒弟,救过差点淹死的我。”

      姬云都目光沉沉如墨,似乎对她说得并不惊讶:“你见过她长相么?”

      “……没有。她总是一团模糊的白影。”

      姬云都望着某处,雨初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被村民艰难往祠堂方向拖的青铜武士俑。

      电光火石,她隐约明白了姬云都接连发问的缘由。

      “……它是长宜的模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先说晚安╭(╯ε╰)╮
    老妈迷上了霸道总裁的小说,现在我kindle里全是那种……我有点方。
    长宜的长相其实早就写啦,然而有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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