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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番外一 原点(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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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那种想法惊吓了好些天,数次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许岸的联络和探望,希望眼不见为净可以使自己冷却下来,亦或是说,正常起来。
遗憾的是,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如愿以偿。越努力克制着不去想,它反而在大脑里愈是清晰。
思来想去的结果是,我不但没能让自己清醒,反倒是让自己接受了现实。
和许岸再度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后,球场上他老远就向我冲过来,毫不避忌地抱了我一把,脸上满满的兴奋:“哥们,没事了吧?身体咋这么弱,吓死人了你。”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开始琢磨着怎么表达感情才不会把他吓得太过离谱。
虽然他一直没有女友,甚至于我总觉得他对这方面漠不关心。他的身边很少出现女生,跟他关系好的女性友人也是屈指可数,甚至在寝室那帮家伙集体兴奋地分享一些岛国动作片的种子时,他都显得兴致缺缺。
但尽管如此,也不代表他就可以轻易接受男友。
感情不成还可以做兄弟,要是兄弟都做不成,我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怎么好好的会生病?”他抓住我的手臂左看右看,关切之色溢于言表,“是不是这里发炎了?”
我看不来他一脸的负疚,把手里的篮球扔出去:“发炎我还会在这里?”
他吁了口气,冲过去接住,站在篮球架下向我招手:“迟暮,来吧!”
我盯着他,在一瞬间有些恍神。
耀眼的光线下,抱着球的男孩笑容爽朗灿烂,不含一丝阴霾。
这才是我最欣赏的模样。
打从我记事起,父亲的经营已经颇具规模。为了让我尽早适应他的事业,他总会带我出席各种场合,或是在闲暇时与我说起不少生意上的尔虞我诈。
在商界看到了太多阴暗,阳光就显得那么难能可贵。
打了一场酣畅过瘾的球之后,我俩都汗流浃背地靠在篮球架上,他扔了包湿巾给我,自己只是随意地抹了把汗。
“许岸,”我转头对着他,“打算啥时候找个对象?”
“啊?”他明显愣了愣,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又很快恢复他一贯的嬉皮笑脸,“有你美人在的地方,哪有姑娘家能看的上我啊。”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帮你介绍个?”
“咳、咳咳……”他被呛得连连咳嗽,神情尴尬,“不、不用,哎我说,你啥时候这么操心我的事啊?我有你们几个好兄弟就够了。”
我莫名地再度觉得不快起来。
“喂,迟暮,”许岸把手摊开望着天空,一副希望早点被晒干的架势,“其实我对交女朋友……没什么兴趣……”
我心里一紧,努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从善如流地接:“你那方面不行?”
“滚你丫的!”男性雄风受到质疑,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咬牙切齿地跳起来,扑到我身上,“要不要哥实践给你看?”
彼此间的距离很近,甚至连呼吸都感觉得到。我看着他满头满脸的汗,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欲揉向他的额发。
他颇有些疑惑地盯着我的动作,一动不动。就在我已经有些恍惚的时候,他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打破有些暧昧不明的气氛。
我触电似的缩回手,看他从我身上起来,带着笑意接起电话:“喂?妈?是啊,我和迟暮在外头,怎么了?”
然后他的笑容就那么僵住,明明是盛夏的天,他的脸色却瞬间血色尽失。
“怎么回事?”我察觉到不对,跟着直起身体。
“我、我外婆……”他慌乱地紧紧抓着我,语无伦次,“她、她不在了……昨天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
我的心里也震了一下。
许岸曾经说过,他小时候是在外婆家长大,与外婆感情甚深,还多次跟我憧憬过他大学毕业后,会如何孝顺外婆的场景。
手臂被他捏得生疼,我也没想着挣脱,只是提醒他:“你要不要赶紧回去?”
“对……对……”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我得过去……”
说着他匆忙松开我,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连忙在一旁扶住他,陪他坐上计程车。
一路上他脸色始终苍白,拳头无意识地捏得死紧,我叹了口气,坐过去搂住他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拳让他放松:“别这样。”
“没有……没办法……”他茫然地看着我,颤抖着抓住我的手喃喃重复,“我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我除了陪伴无言以对,只能反手握紧他的手,试图给他一点力量。
虽然我知道面对生死,这种安慰显得多微弱。
直到了他外婆家的楼下,不远处放着的花束白的刺眼,还有三五的人群。他的泪在一瞬间落下,又被他胡乱地伸手擦去。
我把湿巾塞进他手里:“要不要我陪你上楼?”
“不用了……那边都是我们家人……”他摇头,挤出个安慰的笑来,虽然那笑比哭还难看:“迟暮,谢谢你,你先回去吧。再联系。”
靠在回程的计程车上,我拿手捂住额头,重重吐了口气。
平生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是如此无能为力。
几天后就是许岸的生日,我想了很久,最终只是简单地发了个生日快乐过去。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说得太多。
他很快回复,言简意赅:见个面?
才隔了这几天不见,他就比先前憔悴了不少,脸色也难看许多。见到我他摘下头盔打招呼,力图表现出自己的若无其事:“Hi。”
我拉过他往我家走:“怎么了?好好的来找我?没事吧?”
“没。”他笑起来,拍拍我,一如既往地轻松调侃,“想念兄弟了呗。”
我也未拆穿他,只是徒劳无功地安慰:“你也别太难过。”
“没事……”他仰了仰头,声音微微一哽又恢复原状,轻描淡写,“我没事,只是我妈有点受打击,这几天我在忙着照顾她。”
他一贯是这样,虽然表面嘻嘻哈哈,但总不愿把脆弱轻易示于人前。
所有的客套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用力搂紧他的肩膀。
进了房他作势欲跃到床上趴着,被我一把拦住,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躺椅:“过去。”
居于角落里的那张用来放松的躺椅,是这个家中我最喜欢的地方。光线柔和,两面贴墙,角度适中,之前无论我有什么不愉快,在那里窝一会儿,都能找到一种安心感。
许岸瞪大眼看我:“美人!你洁癖未免也太重了!”
我解释:“风水宝地。”
他怔了怔,大概也没什么力气再跟我斗嘴,只是顺从地走过去躺下。
“要喝点什么吗?”我扔了张毯子到他身上,“咖啡,饮料,白开水?”
他睁开眼:“有酒吗?”
我去客厅开了瓶父亲珍藏的名酒,倒了杯端给他:“悠着点。后劲足。”
他接过,一口气喝了一半,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看着我:“这不是啤酒?”
我没再理他,只是自己坐到落地窗台上,看着外头的一栋栋楼。
酒后吐真言不一定对每个人都适用,但是根据我的了解,这招对许岸,绝对是相当有效。
再有什么不愉快,发泄出来总比憋着强。
“迟暮……”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他沙哑的唤我,“你们家……有其他亲戚吗?”
我转过头:“嗯?”
“你们……关系怎么样?”他没等我的回答,只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自顾自地往下接,“舅舅急着要分钱……天天到我家大吵大闹,让我妈把外婆托她保管的存折分给他一半……老人家一辈子就存下了两万块钱,房子也已经给过了他,他自己也不是生活困难,怎么就……”
我怔了怔,突然理解了他如此疲惫的缘由。
但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不得不说,在我的理解里,两万是个根本没必要也不值得费力去争取的数目。
“外婆的后事他一点没插手,葬礼上他没掉一滴眼泪,刚一结束就跑来吵架……”许岸揉了把眼睛,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下,“外婆才刚过世,他就这么等不及吗?”
我坐到他身边,接过杯子放在一边,揉了揉他的眉心:“你妈妈怎么说?”
“她说……那笔钱舅舅拿不走……”他没有避开我的动作,嗓子有点哑,“外婆生前听说我想出国留学,之前特意嘱咐过她,把钱存到我的名下,如果自己用不上,就全部给我。”
“你想出国?”我的手一顿。
“嗯。”他半闭着眼点点头,“国内的环境……不太适合我这类人。而且我也想出去看看,外头是个什么样子。”
我无暇去细想他的话,只处在他想出国读书的震惊里:“还学商科?”
“不想学了。”他苦笑,“想读个专业性强的出来当老师算了,校园还是单纯些。生意场的人都免不了势利,想想就反感。我舅舅就是做生意的,你看他那副算计模样……”
说着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低头一看,他呼吸平稳,似乎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
也许是酒精的功效,也或许是,他大概最近被连串的事情折腾得真的没了精力。
我在他身边静静坐了许久,直到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靠在我腿上。
我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震,突然觉得好像被电流通过了一般。
看着许岸还在沉睡的脸,我这会已经是意识恍惚,竟然鬼使神差地凑过去,揽住他的身体,轻吻上他微张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