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摩bg]镜系列同人:镜中蜃》十方陆离

3、伤

　　后面几日，他们开始向桃源郡前进。
　　安然无恙地进入桃源郡境内，这一路倒是无惊无险，裹着脸面的苏摩被叶澜拉着手，装成姐弟俩。
　　在寒冷的冬季，这种裹得严实倒也不显得很奇怪。
　　叶澜突然想夸赞一下自己挺厉害的，带着未来海皇平安离开云荒的愿望似乎就要实现了。
　　然而好运总归要用光了——空桑的追兵到了，大队的劲装人马，领头的人竟然是六王之一的蓝王。
　　叶澜躲在树后偷听的时候吓了一跳，她因为落下东西而折返过来，却未料听到这番对话。
　　“搜到人了么？”
　　“报告蓝王，没有，看着踪迹似乎是往桃源郡去的。”
　　“那就向桃源郡进发！”
　　“是！”
　　苏摩就在前方不远处，叶澜得赶紧和他汇合商讨办法。
　　她刚一迈脚，脚底咔嚓一声——她踩中了树枝。
　　这种狗血的桥段发生得太不是时候啊。
　　叶澜欲哭无泪地听到身后的人大喊，“什么人，出来！”
　　跑！
　　拿出她此生最快的速度，朝苏摩的方向奔过去，大叫道：“苏摩，快跑！”
　　不远处的草丛里探出苏摩的脑袋，他动了动耳朵，显然听到了大队人马的声音，他脸色一变。
　　却没有转身逃跑，而是朝着叶澜奔过来。
　　叶澜忍不住骂道：“喂！你反了！”
　　他发白的脸很难看，厉声道：“你快过来！”
　　苏摩一把拉住叶澜的手，朝溪边跑去。
　　他想水遁？
　　也对，这时候还没有冰族螺舟这种可以下水的东西，水遁容易逃走。
　　但是......眼见着他拉着自己往水里跳。
　　叶澜心里大叫她不会游泳啊！
　　水花飞溅而起，叶澜猛地呛入冷水，艰难地憋着呼吸，喉头开始抽搐地泛疼。
　　她睁不开眼睛，单手捂着嘴，难受极了，想张开嘴咳嗽又害怕进水，连吸气都不能。
　　可是她的右手拽在苏摩小小的手里，一股大力拉着她往更深的水底游去。
　　窒息的眩晕感袭来。
　　苏摩这时候才意识到她并不是如他一般的鲛人，在水底能不能畅行无阻。
　　他毫不犹豫，转身回去环住她的脖颈，再贴上她的唇，把脸腮转换来的空气尽数渡入。
　　她的唇瓣微凉而柔软，他张开的眼睛却看不到她的眉目，环在脖子上的手摸索到她脸上，从眉骨到下颌，在他心里勾勒出一张人脸。
　　有空气挤入肺里，叶澜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
　　但是她的动作却被人死死按住，叶澜猛然睁开眼睛，略微昏暗的水底，他小小的脸放大在眼前，苏摩的双目呈现出沉沉的绿色，脸侧不断上浮气泡。
　　他眨动的眼睫几乎扫到她的脸上，而迟钝的触觉终于告诉叶澜，为什么他离自己那么近。
　　微冷的唇覆盖在她嘴上。
　　因为所有的空气都来自于他。
　　她有些惊诧地睁大眼，却是没什么不好意思。
　　因为她在水底无法呼吸，必须有个氧气供应。
　　看来以后得找个避水珠，下次水遁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两个人这么抱着游泳总归是不方便的，叶澜缓了缓，多吸了几口气，推开他。
　　苏摩知道她的意思，拉住她的手，顺着水流往远处游去。
　　他们游了很久，中途没有上浮过，也不知游向了何处，大约是摆脱了空桑的追捕。期间隔上三五分钟，叶澜需要换气，苏摩都会主动凑上去给她渡气。
　　这条青水的分支蜿蜒百里。
　　漆黑的夜色下，清冷的月光流淌在河面，却突然噗地一声被打破，两个黑点在河水里游过，正是叶澜和苏摩。
　　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随着苏摩爬上岸边，趴在一棵树下发抖，夜风吹过，粘在身上的衣物在低温中开始变硬。
　　叶澜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困意，冷到极点便会容易睡去，不过这一睡就永远都醒不来了，她使劲摇摇脑袋，掐了一把大腿。
　　苏摩却并无大碍，依旧是略略发白的皮肤，连唇色都是正常的。
　　他蹲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叶澜的体温几乎和他一样冰冷，苏摩拍拍她的脸说：“别睡过去，我去找干柴取火。”
　　叶澜瑟瑟道：“好。”
　　她的视线里，是薄黑一片的树丛里，那个仅到她腰部的身影消失。
　　她努力睁大眼睛、瞪大眼睛，但是这股睡意出奇地难缠，一丝一缕攻破她的防线，她眼皮搭下的时候在想：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然后她还是睡过去了。
　　当叶澜感觉到周遭的温暖时，睁开眼就看见小苏摩端坐在一边，暗绿色的眸子里跳动着火焰。
　　“我说了不要睡过去。”他冷声开口。
　　“呃……我坚持了一阵，没坚持住......”
　　苏摩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他分明看不见，可是眼神却足够犀利。
　　“我若再晚些回来，便只能看见一具冻僵的尸体。”
　　“哈哈哈……有你在，不是死不了么？”
　　他嘴角终于停留了一些笑意，给她递过来一条烤熟的鱼，淡淡说：“吃吧。”
　　叶澜接过来，盯了盯手里的鱼，突然想到，他不会觉得这是在残食他的同类么？
　　不过看他样子似乎毫不在意。
　　鲛人算鱼么，不是鱼？
　　可是他有腮啊。
　　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绕在一起，她果然是发了烧。
　　在温度低下的冬日泡在水底几个小时，就算她身体硬朗，也绝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不算厚的外袍紧紧包裹住，酡红的脸露在外头，脚步虚浮。
　　最好是喝药休息。
　　可是眼下这个境况，逃避着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的空桑追兵，她又带着个男主角，找人家住宿也是不安全，所以她只能默默忍着，期望着她体内的抗体能起点作用。
　　苏摩忽然拉了拉她的外袍。
　　叶澜迷迷糊糊地答应一声。
　　他直接掀开袍子，微凉的小手牵住叶澜，道：“已经过了野地，那边有一处林子，我们去歇歇。”
　　她自然是万分愿意的，原本灌铅的双腿似乎一下子轻盈起来，听到休息的消息果真让人精神一震。
　　叶澜半依着大树，找个舒服的角度闭上眼，额头上一凉，她还未睁眼，就听见苏摩低声说：“还是低烧。”
　　她嗯了一声，实在不想费力气多说一句话。
　　他看不见的眼睛盯了她许久，然后说道：“我去掬点水来，你等着。”
　　叶澜依旧浅浅地答应一声，没有太多力气。
　　过了不久，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叶澜以为苏摩回来了，支起脑袋往后望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她所有昏沉的睡意刹那间全部消失！
　　因为来的人并不是苏摩，而是一小队劲装的空桑士兵，领头的男人一身玄甲，气质凛然。
　　这不是蓝王吗？
　　叶澜提起的心陡然又下放了，还好现在苏摩不在身边。
　　蓝王看着眼前这个窝在树底的黑发女子，两颊通红，目光透亮，披着灰白的残破袍子，看样子似乎是中州逃来的流民。
　　他蹲下去，问她：“你看见从水里出来的一个大人和小孩吗？”
　　原来当时逃跑是没看清她吗。
　　叶澜眨着黑白分明的眼，装得倒是不错，摇头说：“没见过，我是中州过来逃难的，和父母离散了，没有钱财，就只能落在这里了……大人能给些钱吗？我好些天没吃到食物了。”
　　蓝王眯着眼，终究是从怀里扔给她一些金铢，站起身来，招呼着士兵往另一边去搜索了。
　　叶澜重重吐出一口气，低烧的眩晕感才慢慢又爬上来，她站起来，看着蓝王带人彻底不见才往苏摩处跑去。
　　在她离开不久，去而复返的蓝王一行人回到原地，蓝王盯着树底下一片浸湿的水渍，挥手尾随上去。
　　叶澜一边快步走，一边摸着心口，总觉得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异常。
　　待到她看见折回的苏摩的时候，只听见嗖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叶澜心下大叫不好，便是身体比思想更快，猛地一侧身就挡在了那东西的前行路上。
　　背后一股大力和剧烈的疼痛让她跌倒在地。
　　“不准放箭！”她听见蓝王吼道。
　　原来她中的是箭，摸了摸前胸，幸好没对穿。
　　但是真的挺痛，她多灾多难的胸膛，上次静娘刺的一刀还没彻底好透。
　　苏摩听见了声音，脸色大变，立马扔掉手里的东西，向她跑过来。
　　“喂！”叶澜扯着嗓子喊道：“你赶紧跑啊！别过来！”
　　“一起走！”
　　苏摩速度很快，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但是不妨碍他奔跑和行走。
　　他准确无误地拉住她的手，就往河流处跑，似乎是不知道叶澜中了箭。
　　他只觉得身边的人呼吸沉重，便觉得是叶澜低烧未退的缘故。
　　噗通一声入水，冰冷的水流包裹住两人，似乎也麻木了背后的伤口，叶澜竟然觉得不那么痛了，只是所有的力气似乎都慢慢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一丝丝流失。
　　不知道身后的士兵有没有追来，苏摩拉着她的手，叶澜觉得他的手似乎是温暖的。
　　温暖？
　　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这次她是活不成了，也不知道这样死了会不会回现实？
　　他们一起逃生的日子有三个多月，一百多个日夜。
　　他像个正常的小孩子一样。
　　她原本只是想要抱大腿，后来相处下去，生出感情来，便希望可以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不再有苦痛、仇恨、黑暗和疯狂。
　　可惜她的力量太过渺小，在这个世界，虽然她知道未来百年的发展，却无法改变一切。
　　她不能带他去中州了，甚至连天阙都没有翻过，她要食言了。
　　这一箭，她可能会回到现世，也可能就这么死了，或许这一切只是一场大梦。
　　苏摩此时已经拉着她从水中冒头，不知道漂流到了何处，但是暂时是看不到空桑的追兵了。
　　“你没事吧？”他伸手去试叶澜额头的温度，发觉居然有些凉，明明该是很温暖的温度，她不是鲛人，不可能和他一样冷血。
　　心里忽然一滞，苏摩声音低了几分，“叶澜？你怎么了？”
　　“我和你说啊……这些话你一定要记得。”她声音有些虚弱，带了些飘忽的意味。
　　“为了你自己，好好活下去，你想要什么，就去追寻吧，不要犹豫……我大概，不能……陪你去中州了……”
　　“你说话不算数！”
　　苏摩突然十分生气，又似乎感觉到什么，一下子抓紧她的手。
　　“叶澜！”
　　他整个身子都抖动起来，抓着手的力道极大，“你说了要带我去中州的！”
　　“嗯……去不了了……对不起啊……”
　　叶澜有些不好意思，“你保重……”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冰冷，肺部却灼烧起来。
　　“你要……小心云焕……”
　　叶澜记得最后的反派就是云焕，于是什么都不管了，直接简单粗暴地剧透给他。
　　“你说什么？”
　　他往前凑去，可死死抓在掌心的手忽然消失了。
　　忽然空了。
　　她的身体随着最后一句话变成虚幻，在透明的水里一瞬消失。
　　而苏摩猛地伸手，却只抓住一团水流，以及水里还残留下来的温热血液。
　　她的血还是温暖的，可是人却没了。
　　他一时愣住了，真个人都失去了魂魄。
　　* * * * * * * * * * * *
　　这是一场梦，他知道。
　　梦里的他弱小得可怜。
　　漂浮在不知边境的水里，明明眼前该有个人，却触摸不到，沉浮不已，水里毫无温度，冰凉刺骨。
　　时间流过一百八十五年，而这个梦境都不曾淡去。
　　她抓住他的手，温热的掌心。
　　她喘息着告诉他要小心，告诉他要小心一些人，一些事……她还在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能带他去中州了。
　　可是，他不在乎啊，他只想让她安然无恙。
　　她死了吗？
　　他伸出手去触摸，水中依旧留有她的血，可是却不见了她的身体，如泡沫一般消失——他看不见，为什么他看不见。
　　“对不起啊……”
　　耳边似乎有人喃喃。
　　夜色里，一双暗绿色的眼睛流淌着光。
　　他浅眠半刻，又听见她的声音，一百八十五年，不知道这梦境竟然成了他的梦魇。
　　他走到一边的窗口，推开窗页，抬头便望见了不远处高耸的黑影——那是慕士塔格峰，峰顶堆积着雪，反射清冷的月光。
　　他百年前离开云荒，来到中州后四处游走，百年后归来——他有了足够的力量，十指间环绕着银色的戒指，左肩上端坐着半寸高的人偶，人偶面目俊美，碧瞳蓝发，细细看来和他一模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肩上的阿诺，人偶裂开嘴无声地笑。
　　她不是普通人吧？
　　他这些年时常在想，她嘴里所说的人——青王、阿诺、真岚、白璎……都出现了，她似乎能预知他的未来？
　　也许她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吧，却未料结果，当初她尸体的消失，是不是证明她不是一般人，或许，她还存在于这个世间上？
　　他在六合之间寻找了百年，未曾见过她一面。
　　她没死，或许他可以庆幸一下。
　　那么，你到底在哪里呢？
　　叶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