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影镜像》雨月凌霄

1、新泉映柳朝影黯，红妃斐然华紫笑

　　“香堇，慢一点，莫要伤了花茎。来，慢慢走，去东北角儿看看朝影，这两天刚开的呢，很是素雅。”奶奶慈姑叫住了在花圃狭路间疯跑的孙女，无比温柔地望着孙女澄净若水天真烂漫的眸，心却早已飞向衣袂翩翩，幽香习习之处，唇齿微启望向北方。慈姑乍逾五十，双眼并未凹陷，时光仅给她的目光增添几分深邃与安然。两颊，不知是被傍晚的残阳还是繁盛的花儿映照的，微微泛红。昔日及腰长发刚剪成短发，却仍乌黑柔媚，配合高挑清瘦的身材，常让背后的人误以为邂逅了清纯的女学生。
　　香堇刚刚泛过人生长河的第五度春秋，脸上写满稚气，尽管长睫翻飞时眼眸中常闪着智慧的光。年龄尚小，时间尚早，我行我素，嚣张跋扈。甩开奶奶的手，任柔声劝说飘散在空中，堇儿继续向前狂奔，小嘴含着串儿红花瓣，一路上踩断了数条柔茎，惹得蒲公英开始了□□表演，蜻蜓翩翩起舞，自己却微笑着，满心甜蜜。
　　“这孩子，唉。”慈姑无奈地再次走到堇儿身旁，若有所思地说：“不是叫你去看朝影么？怎么……”
　　苍穹如宣，瑰色渐渐氤氲，浓淡交映成趣。稍泼好墨，丝缕翩跹舞，绫罗幻化成弦。
　　碧空舞袖雨凄凄，人间鸣钟风泠泠。泠泠风声中，堇儿轻轻旋转，罗兰色的裙摆化为一直蝴蝶，摇曳，摇曳。掌心微微向上，像是冥冥之中，又仿佛意料之外，像是秋叶悄落入信封一般唯美，一片红白两色的渐变花瓣静静飘落堇儿掌心，红得明艳，白得纯真，渐变得自然。堇儿怔住了，眼中第一次泛起镇静的波光。“这，这是……”她小声念叨着，就连声音，也因引那飞来花瓣，变得沉着安和了。
　　“新泉，看来，你和它有缘。”慈姑莞尔一笑，眸里却更添几份难以名状的深邃。
　　“朝影美，我要朝影……”伴着柔弱的呢喃声，向东北角望去，只见一与堇儿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披散着头发，垂到两肩。乍一看，并不起眼，没有明眸与白皙的皮肤，瘦弱的身体也仿佛却少稚童应有的活力。
　　“凌霄，你来啦，你说对了，朝影在姑姑心目中也是最美的呢，这不，我领着香堇过来看呢！”慈姑看到自己的小侄女也来了花圃，很是欣喜，虽说这两个小家伙性格迥异，但凌霄的谦和使二人也能愉快地玩耍。看着侄女孙女嬉笑，欢闹，的确算得上一桩乐事。
　　“才不是呢，新泉才是最美的！”慈姑身旁的小家伙显然仍沉浸在邂逅臻美花瓣的美好中，以直接的语言表达着自己对新泉女神的崇敬与钟爱。
　　“堇儿，我的孩子，”一缕淡淡微笑划过慈姑脸颊，仿若蜻蜓翅尖划过如泣如诉的琴弦。“每个人对美的评价标准是不同的，就像你认为新泉最美，而凌霄却对新泉一见钟情；每个人对美的看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你昨天还认为那娇媚的红妃最美呢。”
　　“我不懂，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不让说啊！”香堇一脸稚气，向西望向红妃，那花儿，身姿静直，红妆精致，花叶微鬈，拂眉含羞。“嗯……红妃也美啊，我也爱它。”香堇低下头，微风拂过她的柔发，暖阳浸红了她沉浸在两位明艳动人少女芳姿中的小脸，显得愈发可爱。
　　“华，紫，朝，影。”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垂髫小女说出了心中深藏的名字。“也许，我和堇儿的喜好没法相同吧。”凌霄亦微微颔额，余光扫过西南圮圻的墙，扫过那高贵却不妖媚，清雅不冷漠的紫色飘带。分不清是明彻天光亮花面，还是沉醉花面最动人，此时的凌霄，面庞尽显玲珑之美，小巧的五官甚是精致，好似好墨遇清泉，勾勒江南韵。
　　“这两个孩子着实有趣啊。”慈姑心里默默念着，“我的心竟也多了几分淡然与纯净呵。”
　　“凌儿姑姑，我们一起唱京剧好不好？”
　　凌儿没等回答，纤瘦微凉的小手儿就被一阵温暖紧握，直到庭院尽头那红丝缠头，红纸点唇，红巾遮面，红袂飘飞的樱桃少女身边，饱具京味儿的胡琴声打袖，绕袖，正搭，反搭，倏尔颔首蹙眉，倏尔瞋目张望，倏尔如泣如诉，倏尔欢欣鼓舞，飞舞，旋转，丝丝缕缕，慢慢融浸入小廊昏黄的灯光中。
　　无论是羞花的贵妃，悲戚的的苏三，还是热心肠的红娘，竟都被小小的堇儿表现的惟妙惟肖，韵味十足的声音让人禁不住拍手叫好。而凌霄，仅是随声附和着，虽有几分清新优雅，却乏京腔京韵，吐字倒也清晰，却谈不上正腔圆。也许，如怨如慕的段子才适合她吧。
　　当然，香堇不是事事都做得好的大家闺秀，只是比寻常孩子多几分灵气；凌霄，也不是一事无成的小丫鬟，只是比寻常孩子多了几缕幽思。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双目望月，指尖拂窗，轻声低吟。与香堇同龄的凌霄竟能把李商隐对人生意义的思考演绎得淋漓尽致。而一旁的侄女堇儿仍在纠结一些字的读音。
　　“不玩了，不想认字，读这个一点也不好玩。”香堇把书一扔，便不知跑到哪里去寻找她认为有意思的事物了。
　　“嫦娥不应该这么做吧……她也很可怜呢。”凌霄合上书页，自言自语道。
　　—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