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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old story ...

  •   那天她当然还是走了,等韩程麟都收拾好了一起出的门。
      认识了这么多年,她早也知道韩程麟总会有些不便出门或不乐意往外跑的日子。上学时就这样,他会隔三差五的缺课,会动不动的就请假。现在也差不多。
      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质变的产生,她原先总是埋怨韩程麟的任性,现下时日久了倒觉得是自己的幼稚。
      毕竟有些事情并不是变相的惩罚自己就能达成的,比如假使那时候韩程麟能够每次都感天动地得带病上课,在她看来也未必会让他糟糕的成绩突飞猛进。因此有些事,只是旁人的一厢情愿而已,她曾经也是个旁人。
      好在韩程麟比她早明白了几年。
      量变,倒是有了那么一点。
      韩程麟发觉她对他看着殷勤了一些。这里的殷勤当然是个褒义词,她某些事上的马虎他早就习惯了,现下马虎渐少,不觉有些受宠若惊。
      发现自己被人在乎是有点说不清又难以道明的感情,有点窃喜,同时也便觉得慎而又慎。她渐上了心,韩程麟就知道自己所隶需回应的要远多于这些。
      感情这种事又怎么是你出一分我还一两这样的生意往来,韩程麟不由权衡得更多,总归是原先这些年早就被自己习惯了的那些事又往眼前过了一遍,便落了俗套,她能承受与否,她的家人能承受与否,她的生活之中能容纳与否。
      嘿,残疾,终归是残疾,韩程麟性子倒是不急,这不急又变得过了,看着一点也不上心。
      这么些年了,韩程麟就这么难得犯了难,简直比让他回去上课考试还难。
      幸亏她有段日子没整天和韩程麟一处,不然肯定会大为诧异从小到大看着一直软得像一团橡皮泥的韩程麟钻进了这种完全不应该存在的牛角尖,并且她一定会感觉连嘲笑都觉得掉了自己的身价。
      韩程麟笨得厉害,尤其是这种事。
      取舍之下,韩程麟决定绕点路。直接这么撞上门的结果估计得碰得头破血流,绕点指不定反会容易些。
      也是说不定,他就没告诉她。
      韩程麟头一次正儿八经的求了李静堂,恳求。
      他的决定李静堂并不认同,但是李静堂比父母更愿意让韩程麟张口的原因就是他偶尔过问但从不过问太多,这种事更是如此。同样,韩程麟也更容易对他说出口。
      更加出乎韩程麟意料的事,即使她的父母听闻的时候大为光火却并不像他所担忧的那样显露得直接了当。
      可见。
      韩程麟这次决定之中至少有一件事做对了,那就是求对了人。李静堂是个很会谈话的人,大多数都能谈到双方愉悦的境界。说起来很简单,其实试想有多少次我们与旁人聊天时候是感觉到十分的愉悦的?尤其是并不相熟并不算了解自己习惯的人。
      怒火由于一贯的宽松性和言语的缓和没有凌驾于二人之上。
      韩程麟陆陆续续又试了同样的招数,有些自己打小叫着的叔伯辈。
      韩程麟也知道,说和这样的事做起来真不那么合适,指不定就是适得其反。
      临了,终于轮到了自己硬着头皮。
      韩程麟长这么大最忐忑不安的估计就是这些天了,她有些小忙,他则背着她偷偷摸摸的做这些事。
      韩程麟认真的思考清楚了那些最好的和最坏的结果,以及她所蒙在鼓里的。他权衡着自己的得失,她的。
      韩程麟的决定并不高明,做得也一点也不漂亮。
      韩程麟看出她因为自己的心结所在,并没有正视他们之间已经异常明显的关系所在。简而言之,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有着情侣所该有的足够的默契,她却不肯从口头上认同。
      韩程麟想,无论好坏,至少这些可以让她不用再回避了。
      无论何时,任谁贸然见到对方的父母都不是件轻松的事,更何况韩程麟。
      在韩程麟拜访不成险些无功而返,由于紧张和衰了的士气而扶在电梯外稍事休息的时候。送客回来的老两口刚巧在电梯之中。
      成了一次精心准备的不期而遇。
      韩程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老两口不约而同的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个拦在门口的年轻人,电梯门没多久关了起来,又被老两口按开了,叹气道,“是你呀?拦在这个门口是准备?”
      韩程麟一下子回神了,缩回手尽量顺利的让开了路,嗓子眼早就被棉花塞上了,“我。那个,来看看。”
      老两口摇了摇头,“知道你来做什么。算了。就算是过路进来坐会儿也正常。”
      韩程麟放松了一点,提了放在身侧的两盒礼品,挨在门后放下了,仍旧站着,想了会解释道,“我换鞋不方便。”
      “嗯。”老两口似乎应着声也心不在焉。
      韩程麟不知道被晾了多久才听问道,“我们家晴晴这段时间怎么样?”
      “挺好的。”说完韩程麟更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只见老两口也不知道忙活了半天什么,端着一盘洗净的杯子道,“她好就行。做父母的。我记得她上学的时候提过班上有个……”
      韩程麟不由站直了一点,见老两口没往下说,谨慎的续道,“中学几年是一起上的。她那时候被老师安排在同一个的学习小组。”
      “你是上中学之前就?”
      “五年级暑假。”韩程麟微微收了话音,“叔叔。我……”
      “现在身体不怎么好吧?”
      “没有。”韩程麟飞快地答道,“早就好了。身体上没什么影响。”
      “我两三年前骑车膝盖摔过一次。当时缝过几针。现在天一变就不舒服。”
      韩程麟有点急了,“我时间很长了,基本没什么事。”
      那边闻言笑了起来,“我们没什么别的意思。真要是像别的人家那么反对也不可能让你进门。你找了那么多说客。我们也是想听听你自己怎么说,怎么盯上晴晴的。”
      听到盯,韩程麟被刺了一下。
      “其实看你交的那些朋友看得出来你为人也不差。就是可惜了。”
      韩程麟被这句可惜激了一下,他挺直了身板,缓声道,“叔叔,这没什么好可惜的。我有点不方便,但是可以解决,没什么可惜。”韩程麟想了想又道,“今天过来也真只想拜访一下。不是为了说服。其实说服了叔叔阿姨,也得她有这个意思才行是不是?她可能是担心您的反对,所以还没下定决心。我……”
      韩程麟想了想道,“我想求你们让她自己选。不管是之后她怎么想,选张三还是李四。”
      韩程麟声音总显得低弱,就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他换了好几个姿势,站定了,“我知道我没这个立场。但我答应过她。”
      ……
      每每她犹豫不决,韩程麟常说,“不急。我等得起。”
      她浑然不觉被等着也算是特别难得的事。
      韩程麟声音总显得低弱,就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他换了好几个姿势,站定了,“我知道我没这个立场。但我答应过她。”
      ……
      当然韩程麟不知道,他去之前,他们送走的恰是他的父母。
      那天他告辞之后,老两口沉默了很久。直到他走远了,许久之后,擦了黑的屋内二人才一同叹了口气。
      “老刘,你想,你说。我们……”
      弯腰掂量着手边东西的中年人滞了片刻,“你看呢?”
      “就是拿不定主意才问你的。你说。”
      二人什么都没说出口,天更黑了。
      又不多时,那人站起来开了灯,把门口堆着的礼盒提到了一边,“等等?”
      “我……”那妇人摇了摇头,没多时又点了点头,“我没想好。
      “看父母,家庭是不错。不过……”
      “先别想这些。最近晴晴怎么样?”
      “比前段时间好像好点。你说这个做什么?”
      “那要不我们就先看看?你自己的女儿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要是真不乐意,谁能劝得动?要不你就随她。”
      “我就是不服气。”她想了想,说着声音又小了,“晴晴哪里差了。”她自己停了会,“哪里差了。。。”
      “晴晴好的很。”
      二人又沉默了下来。
      ——
      每每她犹豫不决,韩程麟常说,“不急。我等得起。”
      她浑然不觉被等着也是个难得的事。
      直至后来,过了许久,她与韩程麟正看着的电视里因伤致残得角色对着久不相见的亲友大吼大叫,她回头看韩程麟,韩程麟托着腮看得眉开眼笑。
      她说,“这么苦情你乐个什么?”
      韩程麟想了想正色道,“这导演百分百没见过真残疾人。哪有人这么多年了还这样的。”
      她脱口问,“你当时呢?少爷。”
      韩程麟揉了揉鼻子,“我?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以为自己撑不过去,但不知道怎么告诉别人。也不敢再出什么事。主要还是我父母当时感情有点问题,而且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她就我一个儿子,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再怎么样都得撑下去……”
      韩程麟说到这里停住了,“刘晴。就是这样。我没多少精力去歇斯底里。也还小,不算特别知道意味着什么。所以没什么想不想。长大点就知道当时是幼稚,活着还能为了别人不成?其实这些事,时间长了,过来也就过来了。习惯了就习惯了。”
      她和韩程麟认识了十多年,喜欢韩程麟,多少是一直认为韩程麟的自由比她要多,至少没有父母用学习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想要什么就有了什么。
      她说,“少爷啊。越看你越不像少爷了。”
      “哪有?”韩程麟鼻子微微皱着,笑了,“我这么说,也不是什么都无所谓。上学的时候我就老想,为什么是我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是别人。这没结果的。”
      韩程麟习惯性的勾着手指捏她的鼻尖,笑道,“现在有时候也会想起来。累了的时候。不舒服的时候。或者心情低落的时候。或者你有时候闹别扭。刘晴,人就是这样,毕竟发生过,闲下来,特定的时候会想。但一天天,一年年的会淡化,会因为有了其他的人的出现,有了家庭和责任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虽然还是会想起来,但忘得也快了,有时候就像是目睹了别人的故事。”
      韩程麟这么正经的和她说话她有点不适应,她挨在他的颈侧蹭了蹭,捕捉到了重点,“我和你闹别扭你会不会生气?”
      “有时候有点。”韩程麟想着答道,“有时候心里会感觉很急。”
      她想,这就是韩程麟最直接的感受,急得不知道怎么做才合适,急得问自己为什么会是他。
      她和韩程麟认识了这么多年,韩程麟一点坚强的样子都没有,只是尽可能平静的习惯了自己的生活,现下让她也慢慢习惯。
      过了段日子,韩程麟也犯了懒,钥匙给了她一份,两人之间的相约自由了一点。
      有时候恰是能前后凑到一处,有时候他不在,她偶尔也去看看。
      他再回去,窗户说不定就开了,阳台晒着的衣服也叠好了放在了橱子里。
      她不怎么乱动他的东西,轮椅和备用的假肢尤其不会。
      韩程麟时常会将这些摆在便利的地方,她偶尔得搬动,总会再小心翼翼的挪回来。
      有时候韩程麟想着对她而言,惊喜是不是少了点?然而惊喜又是什么?节日里的花和贺卡?积攒着记忆的照片?或是她可能心仪的礼物。
      韩程麟试着挑过几次礼物,她并不算十分热衷,也还是收着,无论是项链还是耳环都没见她戴过。
      这让韩程麟有点挫败,她的惊喜应该是怎么样的?为了什么?
      她在他的世界里的比例越来越大,韩程麟反倒有些懊恼自己的不留心,渐渐地懊恼的事情就多了,某一天韩程麟开始苦恼,“早知道我就不用木地板了。”
      用久了轮椅的原因,他的木地板上磨得很厉害,原先韩程麟还常让钟点工打蜡,时间久了韩程麟就懒得打了,磨着磨着漆就掉了,原木浸了水,纹路更明显。
      这些苦恼之中难免也有了一些推之不去的应酬,韩程麟求了那么多亲朋好友做的说客,欠下的人情债不止一点,难免有玩笑过了喝下的酒,不多,韩程麟也不怎么自在。
      李静堂送到小区,远见楼上似乎熟悉的灯光亮着,“有人等你?”
      韩程麟扶着车门抬了头,笑道,“嗯。有人了。”
      李静堂就只送上了电梯,问他,“喜酒。也快了吧?”
      “还早。”韩程麟扶着电梯门答。
      酒精的作怪让韩程麟步态有点不稳,她把他拉到了轮椅上,韩程麟也不急着去冲澡,支着头看她,半晌道,“我原想着家里能有个人等着。真有了还有点不习惯。”
      她似乎没听到,推着他进了浴室,韩程麟就没再说什么。身上不自在,他几次都没换上浴室里面那台,后来心想她还在看着,也不急了,手一伸,她顺势一捞一抱把韩程麟托了上去。
      不知道怎么了,韩程麟一动不动坐着,她见他这样,引水替他勉强冲了冲,推他出去换了衣服。
      韩程麟躺在床上,她洗澡的声音听得他心猿意马,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挺平静的心有点乱了。他探在被中拍了拍自己,压低了呼吸,眼睛闭上了。
      她来来回回在身边走了一会,没多久替他关了灯也关了门。
      韩程麟还是闭着眼睛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睁了眼睛。
      她给他备了水,韩程麟伸手去够,身子一软,杯子打了,他面无表情趴在床边准备把碎了的玻璃片捡起来,她冲了进来,拦在他的前面收拾好了,重新倒了水。
      韩程麟几次将要开口,她来来回回的动作很快,他欲言又止,直直的看着她,没多久自己翻了身,抬手避着光。
      她凑近了一点,韩程麟才哑着嗓子问,“有水么?”
      “给你拿。”她给他递了水,韩程麟默默地喝了,隔着被子胡乱捋着皮肤,“皮痒。”
      她一看,酒精刺激着他全身红通通的,刀口却发紫。
      韩程麟停了片刻,“帮我去药箱里把药膏找过来好么?”
      她按照他的指示找了过来,没等他同意,一点一点替他擦过了那些攀在身侧的刀口。
      韩程麟很紧张,她也紧绷着。
      结果她一不留神,韩程麟搂着她脖子的手用了把力,她立时扑在了韩程麟身上。
      她一时没吃准他要做什么,僵在那处没动,韩程麟吻了上去。
      她慌了,忙说,“别。”
      韩程麟假作没听着。
      她声音大了点,“韩程麟。别。”
      韩程麟就放了手,往后退了一点点,眼睛半合半开,“你还没准备好。我知道。”
      “不是。太突然了。”她有些窘迫。
      韩程麟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异常明亮,抓着她的手一字一顿道,“没关系。我等。等得起。”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嗯。”
      “身体会过敏。但理智不会。我,没必要真强迫你发生什么。”韩程麟偏头看了看自己略微有些塌陷的左肩,摇了摇头笑道。
      之后的几天她有点避着韩程麟,韩程麟也没有逼着她直面。
      二人之间似乎又进入了一个可贵的平静期。
      直到某一天,韩程麟坐在沙发上,身子偏着,熟练的替自己按摩。
      她见到走了过去,“你,好点了没有?”
      韩程麟忽然笑了,很开心的样子,答,“那当然。本来也没什么事。”
      她忽然感觉自己面对韩程麟有点手足无措。
      韩程麟微微垂了眼皮,顺势拉着身侧一条毛巾搭在了左腿残端上,皱了皱鼻子,“不觉得害怕你可以帮我按几下。这几天出门多。累了。”
      在她记忆里,韩程麟极少说累了这个词,也许也是他们之前不够熟稔。
      她生疏的给他推着那处的皮肉,韩程麟则向她抱怨着自己的琐事。
      她哪里听他提过手术,哪里听他提过那个让他记恨终身的医生。
      她不敢用力,韩程麟那处肌肉很少,又干又瘦,她推过的时候韩程麟咬牙切齿的抱怨,“就因为这样我这么多年了还是走不好。”
      她明白,韩程麟是说给她听的。
      他们之间,她看到的比他说出口的少的多,诚如韩程麟自己说的,“我不说你就不会知道。”
      无论韩程麟是真的介怀还是假的介怀,她知道韩程麟一点一点把这些心里的事翻出来给她看,就是想让她可以了解得多一点,没有隐瞒,便不会有某一天突如其来的恐慌。
      她推了没多久,韩程麟握着她的手拿开了,“行了。这样你也挺累的。”
      韩程麟换了个姿势,坐直了,毛巾还丢在原处。
      到底是男人,同样是坐着,韩程麟比她略微高了一点,韩程麟的手指扶着她的手,许久才握着,又松开拍了拍,“刘晴。我要是手术能好点该多好。”
      她飞快地摇头,“没事,走不好算什么。反正不是一天两天了。”
      韩程麟先没笑,没多久微微笑了起来,头背了过去,肩膀似乎一动一动的,过了好久才慢慢地说,“你能这么想。也挺好。”
      说到挺好,韩程麟就没继续下去,头还是没转过来,渐渐地似乎又平静下来,转了身,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想韩程麟总有难过的时候,即使时间过了再久,偶尔也会被触及。
      他们无法回避,但她可以给他时间。
      她明白韩程麟让她无法割舍的是什么了,恰如韩程麟平日里轻描淡写的遗憾,恰如韩程麟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也恰如明明知道当时的痛楚还会一点一点说出来,让她听到。
      韩程麟不是个聪明人,她也不是。
      芸芸众生没那么多波澜壮阔的故事可以发生。
      她遇到韩程麟几乎可以说是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惊险。
      她,韩程麟都很笨拙。
      一个不知不觉,一个等待了太久。
      然后终于还是有了能让彼此惦念的回忆,酝酿了,去期待开花结果。
      她说,“韩程麟。你别难过了。”
      韩程麟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能交付的太少。”
      她说,“不少了。挺多的。”
      韩程麟笑,“那是你傻呀。”
      韩程麟笑起来真好看。
      还是少年时的样子,眉眼弯了,嘴却抿着,坐在操场的一角。
      旁观。
      之后,他们之间更明晰了一点,她心里的主意是定了,胆气不足。
      韩程麟似乎到了忙的时候,俩人见面的时间也少了,她也不以为意,韩程麟也不急。
      她坚信就像韩程麟说的那样,他等,也等得起。
      韩程麟一直等到了自己生日那天,她难得给他备了小菜蛋糕,在沙发上等睡着了。
      他们的前半场都还不错,顺其自然的温暖,礼物让韩程麟有些高兴,相谈甚欢。
      后来她就发觉出了韩程麟的不对劲了,生命短促所带来的压抑感让韩程麟的话成了悖论。
      韩程麟和她情绪都不高了,她有点内疚于自己是不是太过坦然了坦然到韩程麟说等得起她就误认为他愿意毫无限期的等下去。
      她忽然觉得,其实这之中,胆小的还是她自己,韩程麟试过那么多次,暗示过那么多次,她都拒绝了,却不是因为不喜欢。
      她推着韩程麟洗的澡,水下她打量韩程麟呼吸之中若隐若现的肋骨。
      单薄是她为数不多能想到的词。
      她看着韩程麟,韩程麟过了很久才关了水,把她拿在手中的洗发水放到了原处,平静地说,“刘晴。我不需要你特别为我做什么。真的不需要。”
      她听,韩程麟像是在恳求,又有点像是允诺。
      她嗯了一声,韩程麟不说了,低头拭干了自己,“不早了。你也该早点休息。”
      她想过开口,就像韩程麟那样半真半假的开始点什么,这样或许会让韩程麟开心一点,她自己也会感觉舒适一点,然而她终究没有韩程麟那样的胆气。
      她又看着韩程麟从一架轮椅换到了另一架,换了衣服,平静的坐在那处翻着她落下的杂志,速度很慢,她发现韩程麟的指尖很漂亮,侧脸也很漂亮,除了这些都没什么好看。
      示好这个念头充斥了她的脑海,她试着找一个合适的契机,结果发现这时候的自己真是拙于言辞,并且她也知道韩程麟真想要的并不是她的只言片语,而是从心里就能彼此笃定的信念。
      她僵立在原处,韩程麟抬了头,额角几根湿着的头发挂在眼角,韩程麟穿过头发看她,笑,“在想什么?都发呆了。”
      她支支吾吾,“你,你生日没许愿吧?”
      “嗯。许过了。”韩程麟还是扶着床,身子略微往前探了一点,“怎么了。”
      “许的什么?”
      “你猜。”韩程麟的声音扬了一点,脸色却看上去有点得意,“看看你能不能猜到。”
      “不想说就算了。”
      “不。”韩程麟眼睛转了一下,示意她靠近了,“不是时候。过段日子。”
      她凑近了些,韩程麟抓着她的胳膊立了起来,把她引到了自己的胸前,角度并不合适,她侧身坐了下来。
      韩程麟终于有了高度的优势,心满意足的将她拦在身前,“先别动。我不乱来。”
      韩程麟这点事上还算是言而有信,他先是顺着她的头发,她一动不动的倚着,韩程麟的呼吸有点急促,她也很紧张。
      然而韩程麟真的只是一上一下捋着,末了拍了拍她的头,“不早了。该休息了。”
      这是在一天之内韩程麟第二天驱使她早点去休息,她有点不悦。
      韩程麟立在原地晃了晃,一下子仰了回去,没多时又翻身坐了起来,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腿,“站不住了,再撑下去就得伤到了。”
      她被他嬉皮笑脸的样子逗笑了,趴在他的床边,轻声道,“韩程麟。我要是哪天欺负了你,你生气么?”
      韩程麟摇了摇头。
      她说,“对你不好呢?”
      韩程麟还是摇头。
      她问,“为什么?”
      韩程麟沉思了片刻说道,“别人可能欺负我,不喜欢我。你不会。”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韩程麟摊开手掌笑道,“感觉吧。我就是相信你。”
      第二天,韩程麟出了门,她冒险回了家。
      之前她做了充分的预备工作,把一切她能想到的想得最坏,结果会怎么样,该如何应对。
      对于陌生人擅长言辞,却对于自己熟悉的人无法表达是我们很多人的怪病,她也不例外。
      她想,假使她被父母反对甚至强烈的反对,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从家中逃出来。
      韩程麟在等她。
      谁成想他们之间平静的故事却有了一个喜剧的结尾,她的父母并不在家,并且似乎已经对他们的事有所知晓。
      一直以来,在她心中压着哒大石头忽然落了地。
      她高兴。
      也莫明。
      外面下了大雨,被淋成落汤鸡的韩程麟在树下等她。
      她给他打了伞问,“你怎么过来的?”
      “走过来。”
      “我,父母好像知道了。”
      “我知道。”韩程麟笑道,“不知道的是你。”
      她没有恼他。
      雨一直很大。
      他们回家。
      进门时。
      韩程麟的假肢有点打滑,他顺手解开放在了玄关,坐在椅子上。
      她在一旁看着他。
      韩程麟抬头看她,她的视野有点居高临下。
      韩程麟伸手笑道,“哎。背我进去吧?”
      她半蹲了下来,背着全身都湿透了的韩程麟回了房间,韩程麟恋恋不舍地从她的背上下来。
      她说,“你重了。”
      韩程麟摇了头,“没有。大概是因为你瘦了。”
      她真的比上学时候瘦了不少,其实韩程麟也比当时略重。
      她和他都没有发觉,其实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之下她和他已经记住了彼此。
      后来韩程麟对她说,“刘晴,要是哪天我又不想走了或者走不动了怎么办?”
      “没事。我可以背你。”
      “你背不动了呢?”
      “我推你。”
      “要是你推也推不动了呢?”
      “这样啊。要不到时候你去雇两个人,推着咱们俩。轮椅用同款的。”
      韩程麟笑得有点傻。
      ———
      几步路,她其实一点也不吃力。
      她有点窃喜自己不是黛玉的身子,却没打趣韩程麟。
      到了卧室,韩程麟还是趴在她的背后,搂着她的脖子,脸似乎贴紧了她的颈侧,胡渣磨得她的颈侧有点又麻又痒。
      她没动,反手还是托着他。
      韩程麟也良久没动,没多时她感觉后背松了一点点,韩程麟的指尖穿着她的头发,顺了几下,停了片刻,只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又趴在了她的身上。
      她说,“少爷。你呀。又怎么了?”
      韩程麟就是趴着,也不重,自己悬着,没全压在她背后,慢吞吞的说,“刘晴。你记得么?你以前也背过我。”
      “记得。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其实那时候我总想。万一你那时候的同桌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像我这样的。你会不会对他那么好。”韩程麟说着停了一会,“刘晴。好多事你可能不记得,我记得。上学时候你在楼梯上等我,你到操场上找我,你笑我为什么不好好听课,或者是你埋怨我拉后腿我都记得。”
      韩程麟声音软绵绵的,一点也不急,尾音有点接不上来,像是在读着自己冗长的日记,“我小时候不怎么讨喜。没什么朋友。第一次有人盯着我做这个做那个,数落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时间长了……”
      “时间长了你就想这姑娘怎么这么啰嗦呀!”她还是反手扶着他。
      韩程麟移开了手,支在了身侧,笑道,“时间长了就离不开了。冷清。所以就算上课没什么意思也会去。”
      她听他说到冷清的时候还是想起来了,韩程麟的少爷性子让他没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社交达人,他的朋友当真不多,兴趣爱好也不多。除了上学放学韩程麟极少会活动,学校里的那几年,韩程麟看着是挺冷清无趣的。
      她说,“少爷呀。你今天说这些干什么呢?”
      韩程麟没回应,但是不趴着了,坐正了,拉了空调被把自己围着。
      她转了身,坐在床边矮凳上看着韩程麟笑。
      韩程麟抬手,她捉住了,韩程麟捏着她的指尖笑,“但你不一样。你活跃,有不少朋友。人缘不错,异性缘也挺好的。你知不知道,有不少人给你的小情书都塞在我这里。”
      “不知道。”她做了个鬼脸笑道,“那。给我!”
      “我都烧了。”韩程麟的脸色一点羞愧都没有,坦然续道,“这是本能反应。”
      “什么本能呀!”她眼睛眨巴着期待韩程麟的答复。
      韩程麟仍是笑着答,“损人利己。所以我和你们班那个谁干了架。”
      她立刻配合着韩程麟,竖着大拇指夸,“嗯。英雄好少年!”
      韩程麟却笑得浅了一点点,话语更慢了,看着她,“我知道我错过了很多。很多年。很多次机会。刘晴。其实一直得抬头看着一个人,心里感觉真的很微妙。那个人你喜欢,你希望她开心,希望的是她能更好一点,而不是希望她落下来,从而与你相称。所以你明白,你同时也得赶上她,这样才能理直气壮的和她在一起。这么看,自卑不算是坏事。”
      韩程麟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坏就坏在。开口很难。没开口我们能肆无忌惮的开玩笑,开口了,万一你没有那个意思,我可能连朋友也没了。当时我不知道你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她认真想了想,“说不清。不过你别担心,你有一点比我强。至少你喜欢弹琴,有过证书。而我喜欢,却什么证据都没有。”
      韩程麟一听就知道她提的是他那个算不了什么的钢琴六级证了,脸色有点红,否认道,“那个算的了什么。我本来也不怎么喜欢。”
      “不喜欢。你就不会坐那儿弹了。韩程麟。其实当时我挺后悔带你去的。你很喜欢,至少原来。”她说着语调柔和了一些,“你发现没?你上学的时候就从来不说你原来喜欢做什么不喜欢做什么。一直嬉皮笑脸的。”
      “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不能做了就不能做了。我不爱跟自己较劲,顺其自然不是挺好的。”韩程麟笑着,嘴角弯了。
      “所以,我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爱和你在一起。我就没这么有胆气。我要是丢了什么东西,得难过好久的。”
      韩程麟终于不见笑了,看着她,“刘晴。我就是有一点点麻烦,就一点。有合适的收入来承担家庭。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也会定期去体检。以后我也想好了,发展会考虑到两个人的平衡。我都考虑清楚了能考虑的。所以……”
      “所以什么呢?”她倒是想热泪盈眶,可惜韩程麟的呈辞刻板又有点无趣,她不由笑道,“快说呀。”
      韩程麟破功微笑了起来,“所以你要是也有感觉。我们就正式相处好么?”
      韩程麟出来早了几年,与她之间的口气,多数有点宠溺。
      ————
      后来某一天,她躺在沙发上无聊的设想,“喂。要是你哪天破产了怎么办?”
      韩程麟拍了拍自己身下的轮椅,“你养我喽。”
      她笑开了花,“你又傻呀。那些夫妻共同财产不都没了。”
      韩程麟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大不了到时候我再租个小门面做麻辣烫,那你也可以被人家叫老板娘了。”
      她想想自己围着围裙在锅边操持的模样有点傻,“那,大概会有不少人吃坏肚子吧?”
      ————
      她与他的正式相处很快开始了。
      韩程麟淋雨发了烧,去医院陪同的时候他的妈妈也在,她还是叫,“周阿姨。”
      他的妈妈看着她,笑道,“是你呀。”
      她不知哪来这么熟稔的口气。
      她不过是以前在他住院时去过,听他捏着嗓子学她叫人。
      韩程麟病了几天,后来她的父母也闻讯出现了,拉着她出去做了半天思想工作。
      总归还是反对,却有点欲拒还迎的莫名期待,选择权还是在她手上。
      后来几个长辈碰到了一处,原先纠缠了许久的话题竟然有了新的开端。
      韩程麟这方说,感情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家这个是个死心眼。
      另一方说,我们家也是正儿八经的人家,不会跟你们胡搅蛮缠。
      韩程麟这方又说,最近这几年生意算比较顺利,有点小收入。以后两个人可以找个更稳妥点的路子,我们家这个常说你们家的比他聪明有本事得多。
      要知道,人哪是经得起夸的,尤其是自己的孩子。那方就软了话,没多少反对,旁敲侧击问了点生活上的琐事。
      等韩程麟和她回过神的时候,两方的话题已经变成了韩程麟这方坦荡的构想:结了婚也不用他们住一起,有空他们来回走动走动。住一起难免拘束,就算感情再好也难免有矛盾。我们和他们俩不一样,有了矛盾再好起来太难。再说了,住一起她也没当家做主的感觉。
      这还,八字才出来一撇呢。
      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韩程麟挂着水,窃喜。
      ……
      后来,他们结婚了,婚礼上找的一个老练的司仪,提前做了完善的规划和排练。规避了一些可能造成尴尬的局面,也尽力衔接得不算太枯燥乏味。
      人不多。
      韩程麟说,“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了她。”
      司仪问她,“你呢?”
      她说,“总算看对了一次。”
      ——
      他和她当然还有后话,挺多的。然后,都成了老故事。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记性越来越差,忘了贴已经成了常事。
    一翻,原来攒了这么多天也就几个字。
    竟然已经完结了。
    写这篇的时候我就信誓旦旦的说,我要完结在女主背着瘟鸡回去的那一幕。后来写着写着却想,他们总得有个正经的说法,所以仍然毫无疑问狗尾续貂了。
    战线拉了这么长,估计都忘了原文里瘟鸡写的什么。
    单独看这篇会很奇怪,总是瘟鸡说,她说之间穿插。但两个人之间真没太多可以发生了。
    瘟鸡的设定就是有点瘟的,感情的把持上很弱气,负面情绪有很多。弱的原因出于无可奈何。
    瘟鸡出事的年纪不大不小,也算是开始懂事了,所以面临的落差感很明显,但是一直没什么朋友所以养成了不爱说的习惯。
    其次,瘟鸡是个学渣,所以作为学生总的来说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但是再渣总有一两项个人爱好,设定里瘟鸡出事是六年级,那就是十一岁,初中时十二岁。原文提钢琴证书是两年前签发的,那就是十岁考到的。虽然十岁可能有不少小孩子能有这个证书,但是练习也是个苦差事。结合瘟鸡的性格比较自我随便,所以除非有兴趣并且喜欢上,不然应该不容易,而且去音乐教室时瘟鸡要求女主把琴凳拿开了自己去试着弹了一曲,瘟鸡还是挺热爱的。
    原文提瘟鸡喜欢超人(女主背着他跑回去之后),因为超人代表的是拯救,英雄和保护欲望。瘟鸡内心的折射。
    反复提瘟鸡声音低是因为肺受过伤,没写明,学过医可能能猜到。设定瘟鸡左半边身子受伤重点,肺是受过外伤然后有一部分萎缩了,靠剩下的呼吸。后遗症大概是容易感冒反烧以及中气不足。
    还有一些不一一列举了。
    这里提出来,是因为自己写得太隐晦了,虽然是设定,但是却是很容易被忽略的。
    瘟鸡的个性和很多看待事情的态度,实际上都由这些设定而起。
    这些以及还没有提出来说的是因。
    结出来的果,是顺其自然。
    我说完了。
    依然会休息一段时间。
    无论你们看的过程之中愉快与否,把设定的细节PO出来是希望能够更了解一点瘟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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